【流年】散落在旧毛线里的记忆(味道征文 散文)
那天,整理衣橱,在衣橱的底层拽出一个柔软的布包。布包已经褪去了本来的色泽,看上去有些年月了。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大束桃红色的旧毛线。毛线的质地很好,蓬松、柔软、粗细均匀,看不出拆洗过的痕迹,也没有烙上年月的印迹,隐隐散出的樟脑丸的气味令人心神舒爽。
这一瞬,散落的记忆走马灯般在脑际闪过,久违的温馨感觉悄悄漫上心头。手指循着记忆的触觉游走,很快,在一只同样充满樟脑丸气息的皮箱内,我拽出一件同样色泽同样质地的桃红色毛衣。
看着这熟悉的物件,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慢了一拍,思维产生片刻的停滞。
我是一个比较理性的人,不太容易被外物所左右,想想自己走过的这几十载岁月,如果说有什么东西能牵动我的情绪,我想只有这毛线毛衣了。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随着社会的发展时代的进步,人们的穿衣观念也在悄悄发生着变化。当寒风迈着潇洒的舞步一如既往地侵入时,更多的人在追求保暖的同时将眼光瞄上了轻便舒适。时至今天,各式各样轻软漂亮的衣物依次走进我们的生活,曾经轻盈俏丽的羊毛衫业已被悄然取代,更不用说样式粗拙穿着笨重的手织毛衣了。可是,我却对这件手工编织的毛衣生出一种别样的情愫,多年来难以舍弃。
我想,这种难舍是缘于当初的难得。
还记得我的第一件毛衣是上小学四年级时母亲织给我的。那是一件很漂亮的毛衣,粉红色的,胸前用白丝线绣出两朵精致的小花。那时家里穷,父母辛苦一年挣的钱到年底七扣八扣就所剩无几了,根本没有条件在我们几个孩子的衣着上花心思。往往是一件衣服哥哥先穿,实在小得穿不下了才轮到我,有时一件衣服穿下来,基本上已经认不出那曾经是一件衣服。幸好那是个张扬朴素的年代,再加上村里人普遍的贫穷,穿得再旧再破也不会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反而,打扮得光鲜了会招来“臭美”之类的非议,我对自己破烂的衣着也能坦然受之。当时,我身上穿的是一件已经穿了九年的哥哥替换下来的两层旧布夹着几团旧棉絮的窄小到肚脐的棉袄。这件粉红色的毛衣在瞬间耀花了我的眼睛,尽管我怕人说只敢将它小心地藏在粗陋的外衣之下,可是,单是领口露出的那抹粉色已足以染红我一度苍白的脸颊。
也是从那一刻起,我迷上了手工编织。我缠着母亲,将柔软的毛线缠上了我细嫩的手指。
后来有一天,在帮母亲缠毛线时,无意中,我发现了这桃红色的毛线。当时,母亲正掀开她那口谁都不让碰的纸糊的颜色灰暗的宝贝箱子,要将缠好的毛线球放进去。好奇的我不肯放过这难得的一窥究竟的机会,跷起脚跟,顺手掀掉了箱盖。箱子里有什么我没看清,或者说我没心情去看清。因为,那里面一大卷桃红色的毛线如跳跃的火焰般一下子撞出来,牢牢地抓住了我的眼球。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的颜色。
妈妈,我要,我要那桃红色的毛线。我说。
小丫头眼光不错,那是纯毛的呢。母亲轻轻地拿开我扒住箱沿的手,盖上箱盖,慢条斯理地说。你的毛衣还能再穿两年呢,不急。再说,这毛线有两斤半呢,你一个小孩子毛衣哪用得了。
我不,我就要。从记事起这是我第一次向母亲讨要东西,母亲的拒绝让我心里一阵委屈。特别是瞅瞅自己身上那件袖口已经绽开了线的旧毛衣,心里更是觉得难受,泪花就不知羞耻地从眼睑中闪了出来。我并不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直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那次为何偏偏鬼迷心窍般地不依不饶。
现在不能给你,你要喜欢我给你留着,留着给你当嫁妆。母亲叹了口气,脸上闪过一道黯然。
那年,我十二岁。十二岁的女孩子已经对嫁妆这样敏感的字眼产生了朦朦胧胧胧的羞涩,但终归还是个孩子。
我没有注意到母亲脸色的变化,沉浸在自己终于拥有了一大卷漂亮得要命的毛线的快感中,将头点得像个啄米虫。
于是,在那个天气很好的下午,我将这个小小的桃红色的梦装进了我的心里。从那天起,我常常避开母亲的眼光,借一把红色的椅子垫脚,从柜子顶部费力地挪下那口颜色灰暗、看不出糊纸本色的老旧的纸箱子,偷偷掀开,将那卷桃红色的毛线抱在怀里,用细嫩的手掌感受它的柔软。
后来,我升了初中,上了高中,进了大学。
长时间的住校生活逐渐淡化了我的记忆,但年龄的增长没有改变我对这桃红色毛线的痴爱。
母亲没有食言,在我二十五岁那年,它真正属于了我。在那一天,我才知道,这毛线,是母亲的嫁妆,曾承载了母亲玫瑰色的少女的梦。
那时,我的心中也正编织着一个玫瑰色的梦。我想象着自己穿上这桃红色的毛衣的样子,粗心地将母亲的表情过滤。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找出细细的竹针,将自己的心思和梦一并缠绕在这团桃红色中。我用自己有限的想象,设计着花纹和样式,将它织成一件对襟的开衫,然后缀上粉红色的扣子,镶上玻璃亮片,在那个我人生最重要的日子里,美美地穿在身上。
那一天,我是最美的新娘。
繁华和热闹如过眼云烟。婚后的日子永远平淡如白水。
先生是一个不讲究穿着的人。我穿了几年的衣服,他偶尔心血来潮了会评价说,新买了件衣服?还不错。
都说,夫妻的习惯爱好可以互相影响。于是,在先生的衣着无所谓好坏实用就好的思想熏陶下,我对衣着的审美急遽下降。那件我一度引以为傲的桃红色的毛衣也随之黯然失宠,在我生了女儿体型突变之后更是被弃之一边束之箱底了。
那天,是在女儿四五岁的时候吧,我突然心血来潮,将那件被抛弃许久的桃红色的毛衣捧了出来。多年的蒙尘时光并没有掩住它的天生丽质,它依然鲜艳,依然美丽。我一寸一寸地摸索着,它蓬松如旧,柔软如旧,那粉色的纽扣,那一排一排的亮片,也依然闪着熠熠的光。我凝视它许久,终于决定拆掉它。我当时打算得很美:这件毛衣我既然已经不能穿了,不如把它拆了重织一件简单的紧身小毛衣,剩下的毛线足以给女儿再织一套小衣裤的。
可是,不知是什么原因,我的计划终于没有完成。于是,剩下这一大束的毛线被我草草地放进布包,塞进橱柜,并很快地遗忘了。
现在看来,却是老天不允许我如此草率地将自己的记忆封存,鬼使神差的,懒于家务的我会整理橱柜,会将这段封存的记忆重新打开。
这毛线漂亮吗?我看着身边业已十二岁的女儿,问。
漂亮。
喜欢吗?
喜欢。
我用它给你织副手套吧。
好啊好啊。现在就织。我们班好多同学都戴这种毛线手套呢,有花纹,但都没这颜色漂亮。
她们那都是在商场买的,哪有自己织的合手。我打开抽屉,重新找出了存放多年的毛衣针。
剩下的线我再给你织个手袋吧。
手袋是什么样子的,有什么用?
和手提包差不多,装点小饰品啊什么的。套在手脖子上拿着方便。等你长大了可以拿着它逛街。
嗯。在手套上给我织个小花吧,像你以前给我做的那样。十二岁的女儿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在竹针上舞动的手,提出了新的要求。
行,没问题,就给你织个小花,用那银丝线。我注意到,女儿的眼睛亮晶晶的。
就这样,在这个同样天气很好的下午,我将这个桃红色的梦织进了十二岁的女儿的心中。
毛线,承载着的美好记忆,今天翻检出来,那么触动心扉,在感叹着岁月变迁、社会发展的同时,也再次品味到母爱的温暖的味道。
只是,为何不把其作为“味道”征文?
开始就是想作为味道征文的,发的时候觉得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味道,所以又把味道去掉了。姐姐说能算作味道征文?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问好秀子。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