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人都有难唱的曲。憨子家的这本经更难念……
　　 到秋了，一连下了几天的雨，车进不到地里去了，秋收暂时得停几天，看样子最少也得个十天八天的车才能进地啊。
　　 吃完了中午饭，老村长要做一个土豆片的岔子。那是一个朋友来家，看到了正在晒土豆片的，老村长家用的岔子了，他看到了老村长做的土豆片的岔子好用啊，他非要让老村长给他做一个。没办法，做吧。东西都凑齐了，可铁锯，且找不到了。儿媳妇说是让憨子拿去了，拿去很长时间了。憨子的家，是在屯子的大西头子住。没办法，去取吧。
　　 虽说是到了秋天了，可中午的太阳还是很热。大道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可能是都再睡午觉，或者是在院子里忙乎着凉菜吧。大道上有些泥泞，坑坑洼洼地大道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水坑子。稀稀拉拉的几十个鸭子和大鹅在水坑子里伸长了脖子，触处着泥坑子里的泥水。
　　 老村长顺着大道的道边有些干的地方往西走着，在他前头有三三俩俩的几只小狗在大道上来来回回地跑着玩，道边的水坑子的边上，树荫的底下，有十几只小鸡再悠闲地找虫子吃。
　　 老村长来到了憨子家的大门口，打开了憨子家那虚掩着的大门。他刚一进院，老村长就是一愣！
　　 呵啊！院子里好热闹啊。憨子的儿媳妇，嘴里骂着啥，手里拿着老村长家的铁锯，正哐哐的砸着憨子家的窗户玻璃那。那声音，哗哗的。被砸碎的玻璃碎片，横飞啊。同时还伴有女人的叫骂声：“你这个老不死的！我让你想杀我。我让你想杀我。我叫你杀！我叫你杀……”
　　 转瞬间，憨子家的窗户，都清明瓦亮的了，一点灰尘都没了，透气了。等老村长走到跟前，一切都结束了。
　　 砸完了玻璃的憨子的儿媳妇，把手里的铁锯往地上一扔，扭动着那一身肥肉彪子，屁股撅撅着，扭扭的，骂骂咧咧地回家了。老村长来到了跟前，在地上捡起了自己家的铁锯，低头想了想，还是迈步进屋了。
　　 憨子家是四间房，和儿子是一个院。东边两间是憨子的，西边两间是儿子的，刚刚分开的家。
　　 憨子，五十多岁，一儿一女。女儿远嫁沈阳，儿子在跟前。俩孙女，大的八岁，小的才三岁。老婆二十年前就死了……
　　 都分家了，这咋又干起来了。一进屋。老村长就看见炕沿上坐着憨子的弟弟，侄子，儿子。憨子的俩孙女在屋地上没事人似的在玩耍。憨子横躺在炕边上，扒叉着两只眼睛，满眼角子的糍痳糊，咧咧着嘴，抽着烟袋，一股股的青烟，辛辣的飘满了屋子，他像个哑巴一样地躺在那里。屋里的几个人，一个个的脸上都气哼哼的。只有那两个天真的孩子，无忧无虑的，乐呵呵地在地上蹦跳着。三岁的小孙女，一毛腰，捡起一块碎玻璃碴子，走到了横躺在炕沿上的憨子跟前说道；“爷爷，爷爷！看看……”
　　 憨子低头一看，急忙坐起来，他赶忙伸出手说道；“孙子！孙子！乖！别动啊，快给爷爷……”
　　 没办法、赶上了。老村长回家拿来了玻璃刀子，憨子儿子那边是新换上的塑钢窗户，还好，换下来的窗户玻璃还在。老村长割着玻璃，憨子的儿子，弟弟，侄子在往上按着。老村长问着那几个人道：“这到底是为啥啊？”
　　 老村长慢慢的知道了一切……
　　 吃完了午饭，两个孙女又跑到了爷爷这边来了。爷爷哄惯了这两个孙女。儿子和儿媳妇也过来了。一会的功夫，憨子的弟弟，侄子也过来了。没啥事的几个大人，又闲逼淡话（闲说话）地说了起来。
　　 谁家有钱啊，谁家没钱的。喝了点小酒的憨子，又吹起了牛逼，他说道：“要别的东西啊，咱没有，要钱啊！那不是有的是！”
　　 儿媳妇一听，见有缝可钻啊，她急忙接过了老公公的话茬说道：“爸！那你有钱！你的俩孙女你养着呗？”
　　 憨子很爽快的就答应道：“行啊！我养活我俩孙女，那不是小菜一碟，等我俩孙子长大了，好给爷爷买酒喝。”
　　 儿媳妇一听，嘻嘻地一笑，接着又说道；“那你俩孙女的上学费用你也掏呗！”
　　 憨子一听，有些不乐意了，他把向门帘子一样的脸，呱嗒一下子就撂下来了说道：“我都花了，可以啊！那你们俩干哈去啊。呆着，打麻将？年轻轻的，说话不腰痛啊。一个我他妈的都不养，滚犊子。”
　　 儿媳妇一听没说啥，她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说道：“净吹牛逼，吹牛逼有二下子。你有钱！你有钱买个电视还上别人家借钱去……”
　　 斜躺在炕上的憨子，听到了儿媳妇小声说的话，他听儿媳妇这么一说。他有些挂不住面了，急头白脸地说道：“我他妈地有钱没钱该你啥事了！啊？我他妈地吹牛逼！我乐意吹。我还有他妈的牛逼可吹那，你想吹，还找不着门哪……”
　　 儿媳妇听了公公的话，她嘿嘿的一声冷笑说道：“人啊！不能跟驴说话……”一句话，憨子急眼了。他借着酒劲，摸起来了中午在炕上切菜时忘了拿下去的菜刀。他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用手里的菜刀指着站在地上的儿媳妇叫喊道：“你给我滚出去！我他妈地杀了你……”
　　 老村长割着玻璃，骂着憨子说道：“老家伙，以后说话注意点，别在儿媳妇面前瞎嘞嘞。那是你的儿媳妇。还动了菜刀了，你真出息了。咱们跟前有这么多的坟圈子，坟堆里的那些死人那个人是你杀的？啊！”
　　 憨子在老村长的跟前，他就是一只绵羊。老村长的话，他不敢反驳，他只有点头，听的份。上好了玻璃，老村长又走进了憨子的儿子家，劝了憨子儿媳妇几句：“大侄女啊，你是个明白人，干嘛跟个老糊涂虫较劲那，啊！你看你把他的玻璃砸啦。这是咱们自己家里有，要是没有，不得花钱买嘛。他花钱，是谁的钱啊？赶明个他死了，他能拿去一分啊。一切还不都是你们的，你想想，我说的对吗？”
　　 憨子的儿媳妇听了笑了笑说道：“那他说要杀我吗！”
　　 老村长也笑了说道：“大侄女啊，你是个年轻人，也是个开明人。老的咋不对，他都是老的。在老的面前，小的有理也是没理。一个院住着，又是父子，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孙女能不喊爷爷吗，儿子能不叫爸爸。你能听我一句话吗！过去道个歉！一切也就过去了。”
　　 年轻人啊，想得快。一时的赌气，说开了，也就过去了。手机响了，老村长接起了电话：
　　 “喂，没做上哪……干啥了？我啊！没干啥，我们屯子里来了一伙扭秧歌的，看热闹了，明天吧…”
　　 家是一个不说理的地方、憨子的儿子和儿媳妇趁这两天干不了活儿，他们把两个女儿送回了娘家。小两口上了山上，山上有一个村书记盖牛舍缺人，一个人一天一百二十元，小两口一合计，出去挣钱去了。憨子一个人在家看着两个院子。车能下地了，可憨子的儿子，儿媳妇出去打短工回不来了。小两口打电话回来说，还的干几天，盖牛棚的不放人，现在回去，先前干的那几天不给钱，算白干。儿子嘱咐他老爸，让他替自己帮大伙换几个工。等自己回来收秋时，他们也能少蹋别人点人情。
　　 西斜的月牙，被冷风吹得时明时暗。秋气的寒冷，早早的就给大地落了一层白霜，苞米颗上，荒草地里，到处都是白茫茫的，闪烁着星星的眼睛。
　　 一千三百米的垄头子，收割机一个来回得一个多小时。在地南头等接玉米棒子的车，都熄了火。冷风吹的人浑身打颤，虽说都穿了棉衣棉裤，可这夜静更深的，还是冷。
　　 今天晚上收的玉米地，是在一个大坟圈子的旁边。七八个开车的和跟车的人聚在一起，躲在拖车的背风面……
　　 在家卸了一天车的憨子，今天晚饭时，他没少喝。今天晚上别人还让他在家卸车，他不干了，他嫌累得慌。他也坐车来到了地里。平时这个家伙就好扯个闲皮（好讲个瞎话）啥的，胆子也特大，满嘴的跑火车，胡咧咧一气（胡说八道）。
　　 刚一来的时候他就看见坟地里又添人进口了，看样子是新进来的，没两天（刚埋上两天）。在坟地里的荒草丛里，新坟的旁边还扔了不少的东西。还有一个装得满满的一个大麻袋，麻袋旁边还扔了一堆棉被，褥子。还有一些乱麻奇糟的破烂衣服。
　　 憨子吃完了晚饭，他没有回家，他穿的有点少。虽说是喝了不少的酒，可夜里的冷风吹得他浑身打颤，他有些挺不住了，他想回家。可往回走，六七里地那。他又懒得迈步，坐车，还正经得等一会儿。
　　 他冻得实在是受不了，他悄悄的离开了人群，想找点柴火点着了，烤烤火。夜深了，又飘了一层小青雪，到处都潮了吧唧的，哪里有干柴火啊。他毫无目地的转悠着。转着转着，他走进了坟地。他突然想起来了，天还在亮的时候他坐在车上看到了新坟堆旁边有棉被。
　　 月亮又躲进了云层里，天上的那几颗可怜巴巴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强睁着眼睛，像是得了瘟疫一样，蔫了吧唧的。夜风呼呼的刮着苞米地里的苞米叶子哇哇的山响。坟地里的荒草，也被冷风吹的东摇西荡。朦朦胧胧的夜晚，偶尔在坟地里会传出一两声夜猫子的叫声。那叫声，显得有些阴森，恐怖……
　　 胆子小的柱子，不时的用眼睛瞟着那可怕的坟地。突然：
　　 他看见了一个庞然大物，忽忽悠悠的从坟地里晃了起来。那家伙又高又大，而且好像是向自己这边走来了。柱子以为是自己的眼睛看花了，他使劲地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妈呀！是真的。”他大叫了一声。颤声的喊道：“鬼、鬼、鬼啊！”
　　 柱子的一声叫喊，吓得几个人一哆嗦。几双眼睛一起看向了坟地。妈呀！真的有一个东西，又高又大。晃晃荡荡地向他们这里晃着走过来了。这半夜三更地……
　　 常言说得好，人多了胆大。几个年轻人，都爬上了拖车。他们拿起来了大阪锹，钢丝绳。人人的手里都拿上了一个家巴式，（东西）站在拖车上，等着那个家伙的到来。那家伙好像是通了人气一样，晃了几下，没了。可过了一会，又起来了。那家伙是起来，倒下。倒下、又起来。它来来回回的在坟地里折腾着。
　　 突然,那家伙又起来了，像狼嚎一样的叫了一声。随着那一声的怪叫，一窜一窜地向他们这里尥来。几个年轻人的胆子再大，也被吓着了。他们一起跳下了拖车，撒腿就跑……
　　 当他们几个站下来，在回过头来看时。只见地头上，拖车的跟前，有一堆篝火烧了起来。火堆旁有一个人在那里晃悠着，借着火光，几个人一看，那不是憨子吗。
　　 憨子离开了人群，离开了拖车后边的背风处。天。一下子显得更加的寒冷了。他抱着个膀，哆哆嗦嗦的到处找柴火。哪里有啊！被康掰新绞碎的苞米杆子，都是湿的，根本就点不着火。他想找个暖和的地方猫起来，可这是初冬的季节，大半夜的，上哪里找去啊!
　　 突然,他想到了他白天看到的东西，他走进了坟圈子。在朦朦胧胧的月色下，在坟圈子旁边的荒草丛里，他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他打开了那一堆棉被，不管三七二十一啊。捡起里边那不湿的，打开，披在身上。哈哈！嗷嗷叫的寒风，一下子被挡开了，憨子自言自语的说道；“他妈地，还是这里头好啊，臭小子们，冻死你们!”
　　 他美美的坐在那里，身子用棉被紧紧地裹着，一双耳朵听着棉被外边的风声，还有那几个年轻人，时断时续的说话声。一会儿的功夫，他暖和过来了，随着棉被里温度的上升，他有些困了。他裹紧了被子，慢慢的躺下去，伸开了双腿。
　　 突然,他的脚丫子狠命的痛了一下，已经过了二道岭的他，（睡过去了）一下子被疼醒了。他急忙的又缩回了刚刚伸出去的脚丫子，坐了起来。他用手揉了一下眼睛，打了个哈气，伸手一摸脚丫子。哎咬！一根蒿子棍，从破鞋的窟窿眼里，扎进了他的脚趾缝。他用手捏紧了蒿子棍，一使劲，把蒿子棍从破鞋的窟窿里拔了下来，顺手扔了出去。嘴里嘟囔了一句说道；“他妈地！好疼啊。”他一甩手，扔了蒿子棍，被扔出的蒿子棍，吧嗒一声落到了坟地上的荒草丛里。
　　 嘻嘻，几十岁的憨子，突然童心又起。他又好像想起了啥，他嘿嘿的冷笑了起来。
　　 暖和过来的憨子，一下子站了起来。他扔掉了披在身上的棉被，快速的向新坟那里跑去。到了新坟那里，从坟头上拿起了一个大花圈，他平拿着花圈，向车跟前走。他估摸着，距离差不多了，他把大花圈晃晃悠悠的举了起来。只举了俩下，柱子就叫了起来。
　　 一声怪叫，一个举动，一下子吓跑了所有的几个年轻人。憨子，美。他心想；“我他妈的吓唬吓唬你们这几个臭小子，我让你们几个白天吓唬我。你们几个跑了。哈哈，我也该回去了。
　　 憨子扔掉了花圈，回到了棉被旁，他扛起来了那一大麻袋的东西，一只手捞着那一床棉被，回到了拖车旁。他用打火机，点着了麻袋里的衣服，火光起来了。成子、二钥匙，柱子他们几个都回来了。六七个人围站在火堆旁，明白了刚才闹鬼的这一切。
　　 憨子又披着棉被，离开了火堆，他靠坐在了拖车下边的车轱辘上。几个年轻人相互的看了一眼，突然一起上手，摁的摁，扒的扒，转眼间把个憨子扒了个净光，拿跑了憨子的所有衣服。
　　 憨子只好老老实实地围着被，光着腚坐在了拖车的底下。他好言的央求着几个年轻人。几个年轻人就好像没有他这个人一样，听而不闻，视而不见。月亮从云层里爬出来了，死迷抢殃的星星也都跟了出来。
　　 收割机回来了，雪亮的灯光，照亮了一切。突然：浑身精光，一个布丝没褂的憨子，在雪亮灯光地照射下，蹭地一下，跳了起来。他嘴里喊着：“着火了、着火了……”
　　 哈哈，憨子披着的棉被，起火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