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腊月初九，是个飘着雪花的日子。就是在那天，我和他牵手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尽管后来的每年，我都毫无悬念地将这个比较重要的纪念日彻底忘掉。但事实是，在婚姻这座围城里，我们结结实实走过了20年。
　　 有件事，我记得很清楚。婚后两年，我们有了儿子。我和他每月300多元的工资，难免就捉襟见肘了些。偶尔的周日早上，上街吃包子是我们最幸福的事。我们花3块钱买10个水煎包，花5毛钱买一碗米汤。我们俩分喝一碗汤，他说他不爱喝。于是我喝多半碗，给他留小半碗。包子我吃4个，让他吃6个，我说我吃饱了。这样的心照不宣，我们一直保留了好几年。
　　 还有一件事。我们结婚不到半年，我父亲突然病故。最承受不了打击的是我母亲，她几乎彻夜难眠，痛不欲生，兄妹几个谁也无法将母亲的悲恸减弱半分。办完父亲的后事回来，他郑重地对我说：“将来，我一定努力走在你后头。这样，我不用担心你，你也不用像妈那样无助了！”因了那句话，后来的日子里，无论发生多大矛盾，我们都恪守两点：我不回娘家，他不动手。我们都不把离婚挂在嘴上。所以，吵过了，日子，该怎样过仍怎样过。
　　 当婚外情像手机一样开始在社会上泛滥成灾，有人调侃：“你们怎么貌似越来越恩爱了？”我笑了：“有什么难的，我们要得又不多。”对我们而言，有稳定的收入，彼此的关心，简单的生活，就可以了。
　　 去年冬天，我经常接到一个学生的电话。她大学毕业后考了特岗教师，很优秀，也很漂亮。不想婚后太辛苦，她最终接受了家人的观点，和恋了三年的男孩分手，然后结识了一位从事装潢的成功人士。他们婚前的浪漫自不待说，仅结婚庆典的奢华和排场便足以令人艳羡，我们都为她祝福。她父亲一向严厉有加，她们父女之间很少沟通。她妈妈半身不遂，她怕妈妈因为她着急生气。而我们因为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因此我常常充当了她的免费婚姻咨询师。
　　 她问我：“我怎么感觉他对我没有像恋爱的时候那么用心了？”我说：“这太正常不过了。恋爱和婚姻本来就是两码事。恋爱凭感觉，婚姻靠经营。”
　　 “他一开口老是他的生意，从来不会主动陪我逛街或者看场电影，”她抱怨。我告诉她：“你不用背房贷，不用大夏天顶着烈日骑车上班，不用为喜欢的衣服因为太贵而在买不买上纠结，这不是很好吗？”
　　 “可是，家务活他从来不干，还经常半夜三更喝得醉醺醺回来，孩子的吃喝拉撒也从不操心，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警告她：“再这样，你就成了怨妇了。有得必有失，婚姻也不例外，你算一下，如果你得到的比失去的要多一些，那就没什么可抱怨的。”
　　 “可是，老师，你知道吗？我都羞于启齿，我怀疑他外面有人。否则他怎么十天半月都懒得和我亲热？”我不得不提醒她：“捕风捉影是蠢人才干的，你不至于这么没自信吧！你如果把你的角色演得足够好，即便他在花花世界中走一来回，最终还是会奔向家的。你又何必担心？”
　　 “可是，可是，”我打断她，“别可是了。你要的太多，自然不快乐。”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没再和我联系。一次在路上，我遇见了她的妈妈，问及她的情况，得知她还是离婚了。因为什么，她妈妈没说，我也没问。只是可怜了孩子，不能同时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了。
　　 我认识一卖水果的。他姓郝，今年五十多岁了。他的水果摊就摆在药城西边的路口，不大的一个铁皮简易房，收拾得井井有条。有次在他那儿买水果，和他攀谈中了解了他的故事。
　　 郝大哥的妻子是一个13年的尿毒症患者，为了给妻子治病，这些年来他变卖家产，转让店铺，赶过骡子，背过矿石，被逼无奈时，他甚至还卖过血。他说：“什么都可以往后拖，唯独妻子的药和每周三次的透析，一点都不能马虎。”和妻子同时期的病友，先后一个个都没了，而妻子的病情一直控制得很好，这让他倍感欣慰。
　　 我问他：因为什么能一直坚守？他奇怪地看向我，似乎我是个白痴：“她是我女人，她给我生儿育女，她和我一起扛起这个家。就像你的左右手，你砍掉一只试试？”我无言以答。没错，都说夫妻之间就像左手摸右手，找不到感觉。但是，人们却往往忽略了其中最重要的温度，而且，是恒温，一生相随。
　　 那以后，我经常去郝大哥的摊位上买水果，对他的关注也多了些。于是，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他教妻子下军旗。教会了后，只要没事，他们夫妻两个就坐在水果摊后面下棋玩。妻子经常悔棋或者赖棋，他就耐心地陪着。他悄悄告诉我说：“我就是变着法儿让她高兴，这样对她的病情有好处。”
　　 昨天，去水果摊隔壁的面条店里买面条，我看见郝大哥和妻子又在下棋玩。他们出嫁了的女儿，抱着自己七八个月大的孩子，在帮他们看摊。没听清郝大哥说了句什么，妻子被逗得哈哈大笑。笑声惹得女儿怀里的孩子也“格格”直乐，张开胖乎乎的小胳膊嚷着让爷爷抱。正好有人过来买水果，郝大哥接过小孙子，老夫妻俩，一个抱着，一个逗着。那天伦之乐，让站在旁边的我感动得只想掉泪。
　　 真想告诉身边的人，那些“死老头子”和“糟老婆子”的婚姻，也许远比那些所谓的“darling”、“dear”、“sweetheart”来得要长久。为什么，因为他们想的少，要的也少，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