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牡丹皇后杯”征文】 旷世之恋(小说)
人如其名,被人唤作牡丹婶的女子,是杨树村里的一名美丽女子,也是一位文质彬彬的文化人,说她美丽是因为六十岁了还像一个四十岁的中年女子。你瞧她,除了眼角有几道鱼尾纹外,其他地方仍然皮肤白嫩。村里的人很羡慕她会保养,也有人说:你别看她生活很节俭,打扮时悄悄的用牛奶洗过脸,每天还用鸡蛋清抹脸。总之,关于她的年轻和美貌已是成为背后人们议论的话题。对此,村子里的女人都羡慕她。
牡丹婶其实不是杨树村子里的人,她是标准的城里人。说起来也有一段辛酸的故事。那是三十五年前的事情,牡丹婶随“坏份子”丈夫阿庆被遣送到杨树村进行劳动改造,从此在这里的一处牛棚落了户。夫妻俩原来是城里一家文化艺术馆的歌舞创作人员,由于那年阿庆写了一篇文章,就硬被说成是反革命。阿庆当时还生着重病,所以由牡丹婶陪着一起进了村。他们的到来让大多数村民感到奇怪,这漂漂亮亮的女人的老公怎么会变成反革命分子?看那丈夫清瘦的身子,也不像是一个坏分子。所以当时生产队里的村民根本没有把阿庆当成坏份子,而是帮助他们修了牛棚,把原来的草房改变成了瓦屋,把真正的牛牵到了靠河边的一间旧仓库里养着。这样,牡丹婶和丈夫便在这里住下了。由于夫妻俩是从文化馆走出来的,而且是搞歌舞创作的,所以村里不让他们干重活,只是做点村子道路的清扫工作。
白天一空下来,就会听到牡丹婶和阿庆在屋子里听音乐,屋子里的桌上摆放的是一台老式的红灯牌收音机,那个时候他们听音乐时也不敢放大声音,怕那些联防队的人员巡查时来吆喝。可村里喜欢听音乐的一些青年男女,都喜欢来牡丹婶屋外的窗口,倾听从窗缝中传来的音乐声,但却不敢到他们家坐。
牡丹婶和丈夫被下放劳动的第八年,丈夫终于获得平反,摘掉了“反革命分子”帽子,他们享受了国家所有的生活补贴,那年牡丹婶五十二岁,丈夫五十五岁,后来他们经过商量,放弃了回城工作的打算,干脆提出提前退休,拿了退休工资愿意在农村安度晚年。这时候,他们喜欢的音乐声开始放大了,夫妻俩每天很有规律地散散步,唱唱歌,吸引了村里的男女老少。牡丹婶和丈夫阿庆一商量,还免费为村里的孩开了儿童歌舞培训班。这样的日子也过得充实丰满,村里人都称赞他们是好人。
牡丹婶平时还喜欢种花,这是她从青年起养成的习惯。所以心情一开朗,就在园子里种了十几棵芍药和牡丹,牡丹婶锄草浇水,一到春天花儿就盛开,院子里蝶舞蜂飞的,很是美丽。然天有不测风云,好日子没过多久,丈夫由于以前一直心中郁郁不乐,得了严重胃病,经过手术才知道,原来他患的是胃癌,已经扩散,一年后便在悲痛中离世,牡丹婶悲痛欲绝。好在乡亲们一起帮她料理,才得以办理了丧事。然牡丹婶己经是五十八岁的人了,她不愿回城里去,也不想要求原单位帮助她,拿着最低的退休金住在了农村。牡丹婶不愿回城的原因很简单,城里的房子已被兄弟姐妹们分掉,只剩下一间六平方的灶间留给她,再说那里的空气也不如农村好,所以她决定住在农村,这里不仅生活开销省钱,而且村里人对她很尊敬。
她家里没有孩子,阿庆故世后,村里人见她很孤单,几个阿婆就策划着想帮她介绍一个对象,但牡丹婶说:“算了,这辈子就让我一个人好好静一静过吧!我在这里可以守着心爱的丈夫。”
她也因此在这个村庄里成为一个独居老人,她要一直单身下去,不再找别的男人。牡丹婶爱丈夫阿庆,每逢祭日和丈夫的生日,她总要带着纸钱去坟地上香。这样的日子在指缝滑过。然牡丹婶是个漂亮女人,村里有几个六十多岁丧了妻的老男人可不是这样想的,他们常常一起结伴来到牡丹婶家门口,有事无事地来坐着谈三海经,牡丹婶看出他们的眼神,他们说话带着一份好感,有点神秘兮兮的样子,虽然这其中有一人是工程师,刚从城里退休回家,论条件和长相也可以的。但牡丹婶总是从侧面回答他们:“我老了,今生无缘。”她没有一丝这样的要求,令村里人翘起大拇指刮目相看。
时光流逝,很快又一年又过去,屈指可数,她一入秋就是六十岁了。这个秋天,天气依然暴热,许多人家都装了空调,就牡丹婶不想装,她说大自然给人类安排了四季,这是人类生长的规律,装了空调室内就变了环境,何必要这样呢?她的生活己经完全融入传统农民生活的习惯。天热,她宁愿坐在小院子里摇着扇子过日子,就连电风扇也很少开。人们感到奇怪,这老太留下钱想干啥?
这天傍晚,夕阳西下,树上的蝉叫了一会儿就偃旗息鼓了。牡丹婶坐在门口,照例打着扇子纳凉。墙角边传来了蟋蟀的歌声,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唱开。收音机打开了,播放着激昂的《牡丹之歌》。忽然,小院的门被打开,一条身影鱼贯而入。谁?牡丹婶警觉起来。
“我,嘿嘿嘿,我是胡杨,牡丹婶,我好几个白天来看你了,他们不敢向你表白,我来了,说实话,我向你求婚来了。”牡丹婶听出声音来了,他就是村里出了名的钓鱼摸蟹的大王李阿三,她以前一直到他那里买河虾的。此人长得细长身材,外貌尚可,外号叫老丝瓜。老丝瓜话刚落音,就来了个新潮求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老丝瓜你快点离开,你这成何体统,我说过这辈子谁也不……”老丝瓜一听,猛地站起来,他想去拥抱牡丹婶。有人说这个年龄的人在生理上不比四五十岁的人差,还有十分旺盛的需求。然牡丹婶站起来,挥挥手站起来转身就走,那老丝瓜那里肯依,伸出粗糙的大手要抱她。
牡丹婶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再这样我就要喊了。”
这时老丝瓜急了,伸出手去捂牡丹婶的嘴,而且又伸出舌头在牡丹婶嘴唇上乱画。牡丹婶光火了,“啪—”给了老丝瓜一巴掌,用脚不顾一切地蹬向老丝瓜的腿。老丝瓜哪里罢休,干脆把那条宽松的裤带解了下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院子里跳进一个黑影,打开了手电筒大喊:“不准欺负人!”
随着一束电光,老丝瓜看清楚了,那是一个年轻人。他吓得推开牡丹婶就逃走了,一条裤子落在了地上。这时的牡丹婶,早已吓得昏倒地上不省人事。
“救命!”那打手电筒的年轻小伙子大声喊叫。小伙子是城里人,刚才是在牡丹婶的房子周围捉蟋蟀,同时来的还有二位小伙在其他人家的屋外,他们听到声音就赶忙奔来,于是几只手电筒像探照灯似的亮了起来,没一会,牡丹婶周边邻居也赶来了。当大家在电光下看到老丝瓜常穿的那条花色宽松裤掉在地上时,才明白刚才是怎么回事?
“快,救人要紧!”大家说着,就七手八脚地抬着昏迷的牡丹婶上镇的医院而去。
夜深深,生产队长和村里关心的人都赶到镇医院。牡丹婶经过吸氧抢救,滴液后苏醒过来了。她泪流满面,拉着坐在她身边的小伙子,说了一遍又一遍的感谢。当队长问及牡丹婶什么病因时,牡丹婶咬着嘴唇没敢说出口,而坐在牡丹婶身边的小伙子勇敢地站起身来,拉着生产队长的手,把自己在捉蟋蟀时听到和看到的情况讲了一遍。
队长点点头说:“知道了,一定是那个馋涎欲滴的老丝瓜。唉,这个老丝瓜呵,真是…”
几天后,牡丹婶需要转院,到市的一家中心医院继续检查会诊。原因是牡丹婶夜间常常有惊吓。小伙子知道了,买了好多东西看她,他说市的医院他熟悉,执意要陪着。原来,说来也是巧合,这小伙子名叫浪峰,在城里的家和牡丹婶只相隔两条弄堂,小伙子爸爸和牡丹婶小时候还一起读过书呢!真是话越说越亲近投机了。
“牡丹婶,你一个人生活多不放便,以后让我来照顾你吧!”小伙子爽快地说。牡丹婶听小伙子一番话,想回绝又舍不得,就高兴地点点头说:“这好,城里我己经好长时间没去了,这回养病就去城里住几天吧!”
“太好了。小伙子高兴得要跳起来。
就在牡丹婶住院那天,村里的人们找不到老丝瓜,大家以为他没脸面吓得躲避开了。然有放牛的人看到,就在村东南的河里浮起了一具尸首,天哪,那不就是村里的老丝瓜,他怎么死了?等人们打捞起来的时候,发现老丝瓜的双手捏着一条死了的毒蛇。人们明白了,是他在那天夜里沿河边逃跑中踩着了毒蛇,用手搏斗着一起滚到河里……
“作祟呵,这条老丝瓜一生在河里打鱼摸虾的,没想到为了想一个女人就死在河里…”人们在议论声中带着一份同情和叹息。牡丹婶在医院听到这个消息,长叹一声:“天涯何处无芳草?…”她在愤恨中带着一份同情。
再说牡丹婶在年轻小伙子浪峰和生产队委派的二位女青年的陪同下,走进了市里的著名心脏和神经科医院。多年已经没来过的这片都市的土地了,牡丹婶似乎觉得格外亲切。在医院的几天治疗检查后,医院配了药,牡丹婶回到了阔别几十年的那幢老式的石库门房子。这间六平方米的房子只能是摆一张床,此时的牡丹婶的兄弟姐妹们大都离世,当年他们与她们划清界线,小辈们早已搬家了,不知道去了何方?这里都是陌生的房客。房子经小伙子的打扫和整理,变得干干净净。当年丈夫就是被一批打手从这间小屋赶走的。多少岁月,多少记忆,牡丹婶面对小屋触景生情,情不自禁地泪似雨下。
“婶你好,你放心在这里住下来,这里买卖方便,我来每天照顾你。”真是有缘。就这样,小伙子浪峰每天帮她买来熟菜饭,牛奶和水果等,帮助她端水服药。半个月后,牡丹婶的身体稍恢复,二个陪同她的姑娘就返回农村了,牡丹婶感激地对她们说:“你们先回吧,等婶身体复原了,还是喜欢和你们住到一个村子里,那里空气好……”
在以后的日子里,牡丹婶由邻居小伙子浪峰照顾着。一晃,半月又过去了。这是一个星期天,牡丹婶见小伙子天天不上班,感到很奇怪,这小伙子人好,心好,可就是好像没有工作。这倒底是怎么回事?那天午饭后,牡丹婶终于问起了这件事情。
“浪峰好!婶子今生要好好感谢你!”她问及了浪峰的工作。
说来话长。小伙子原来姓李,名浪峰,李是跟妈妈的姓。小伙子命苦,那年是小伙子才二岁的时候,也是牡丹婶随丈夫被赶到农村劳动改造的那一天。父亲在弄堂口散步遭受车祸死了,后来母亲培养他刚刚中学毕业,突然患上肝癌死了,李浪峰没妈没爹的,加上二个叔叔都远在边疆工作,也没法过及上他,他实际上就成了一位孤儿,为生活他只能白天去拾垃圾卖了钱度日。后来由里弄安排他进了一家街道工厂。
一天下班,他在马路的冬青树边捡到了一条骨瘦如柴的狗,他心好,就把它带回了家。他很喜欢狗,每天回家时总会在食堂里拿几根肉骨头回家,然后敲碎了喂狗。狗长得很快,没三个月体形就长得像条狼一样。狗很乖,每天夜间就会躺在他的床边,像忠实的守护将军一样不离开,浪峰十分高兴。到了寒风刺骨的冬天,他盖着薄薄的棉被常常在夜间被冻醒。那狗很乖,似乎懂得主人很需要温暖,常常会跳上床的后面躺下来,像条暖被帮他暖脚。
这事被联防队知道了,有人污蔑他和母狗睡在一起了,还有的说他和狗发生了两性关系。一个冬夜,大雪纷飞,一群头戴钢帽的人闯进门来,把那大狗用电棍麻醉了打死,据说后来那狗肉被那些家伙偷吃了……为这事,浪峰还被带进地下室关了好几天。说他是狗仔猪,他一气之下就离开了街道工厂,那年他十七岁。后来,是被生活逼得没法,他在一位大叔的带领下为花鸟市场提供昆虫,特别是捉蟋蟀,几年下来,此活已经是他的拿手好戏。蟋蟀总在初秋最闷热的几个月里较为活跃。特别是经过一天的暴晒,到了夜晚,地里的湿气慢慢蒸腾上来,天气更是闷热。浪峰整晚蹲在地上,头晕、眼花、腿酸,浑身被汗水湿透。“真是像蒸桑拿!”他就靠捉蟋蟀卖给花鸟市场的老板,用一个夏末和秋季收获一些钱积着,然后勤勤俭俭过上一年……起初,城里有十几人与他一同前往郊区农村捉蟋蟀,而现在大多数人找了工作,坚持捉蟋蟀的人已不多。尽管如此辛苦,他还是把这个营生坚持了下来,他觉得干这个活不要本钱,出点苦力赚点钱养活自己就是了……”
听完这个苦涩的故事,牡丹婶想到自己有退休金,就说:“你不容易,能从这生活中闯过来,婶子为你感动?你的精神可贵。”
牡丹婶想了想又说:“其实没关系,以后跟婶到村里去开个小店,我在的那个村子大,有七十多户人家,村里人买油盐酱醋的都要到小镇去,路途三里呢?你年轻勤快,只要服务态度好,谁还要去上小镇买,营业好包能维持你的生活还有余。”
“婶子,开店要有执照和钱,可是我…”浪峰想到开店要有钱,就觉得为难。
“如不够,婶子贴你。婶催空了还帮你一起管”。
“好的。”李浪峰微微一笑。
说干就干,等牡丹婶的身体完全恢复了,浪峰就陪她一起返回村子。这一去,牡丹婶也放心了,她喜欢农村,再说自己的丈夫阿庆也葬在村里的小墓园,她可以经常去看看他,再说小伙子的到来让她也有了一份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