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山万里，密林青黛，熊嘶猿吼，不似人间。这里是西南，脚下是世界上最险峻的横断大山，三十几匹骡马十几号人在崎岖的山道上行走，时近傍晚几缕阳光透密林洒在山间，放眼处一片青莽更显阴森。山路有些潮湿，光滑的山石几乎立不住人，没有人说话只有牲口吭哧吭哧的喘息声，时不时踩滑的蹄踏声。
　　 这是一条让人绝望的路，除了莽山古林就只剩下血泪以及灾祸。但是这些并没有吓退粗实的汉子，他们知道在山的那边他们可以把手里的货物卖掉，换成碧绿的翡翠。“快些走，快些走，天黑赶到窝子，好开亮。”队伍的前头，一个黝黑的汉子大声吆喝，“晓得咯，晓得咯，锅头，到八莫还有几天呢路。”这是我第一次随马帮上路，从上云出发一路上见过老罴遭过土匪。不过马锅头厉害的很，直到现在还没有损失过一点茶叶也没有一个人受伤。都说山高不过脚板，路长不过马帮。这次我算是知道了马帮的路真的很长。天擦黑的时候总算走到了窝子，给骡马添料之后开始生火做饭，今天风头不好，顺头逆风好半天火才生好。“扁坤，抓锅洗碗咯，再把锣锅翻过来是得打呢。”每次都是我最后吃饱，洗碗的时候最忌反扑锣锅，这是犯忌讳的事情，真要这么干了锅头肯定得抽我。我叫孙坤，小时候没吃好看起来有些瘦弱，但是我很结实。能出来跑马帮的那个不是精实的好汉！队伍里还有个叫吴先坤的长得比较胖，得了个绰号叫圆坤。为了把我和他区分开来所有人都叫我扁坤，就数我老叔也就是马锅头叫得最欢。干马帮就等于冒险，就等于拎着脑袋找饭碗。只要走上了马帮路，就等于立了军令状，是死是活，是找钱发财还是血本无归，全靠马帮自己的运气和能耐了。像我这样的新人，如果不是家里老叔是马锅头是没有人愿意带的，带上一只小菜鸟就意味着麻烦和风险。危险来临的时候胆色不够的新人可能会给所有人带来灭顶之灾，而且新人的死亡率很高因为经验的关系很有可能一个疏忽就丢掉小命，在莽荒古林什么突发状况都会遇到。
　　 窝子旁边有一条清澈的溪流，很是甘冽，喝上一口只觉得浑身舒坦，一天的疲惫都消减不少。“啪”我被人一把掀翻在地，“小杂种，叫你不要吃冷水。打摆子还要等老子埋你。”地上的石子硌得我生疼。我龇牙咧嘴的叫了一声，“啊叔”！那人一瞪眼吓得我马上改口吗“锅，锅头。”来人是我老叔，他总担心我喝生水会打摆子，走不出这林子。其实我早就偷偷喝了不知多少次了，“听话些，跑完这趟帮你讨个媳妇。”锅头说，其实他很心疼我，只是平时总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每次我和他单独呆在一起都觉得自己像打摆子似的哆嗦。“我要讨城关呢媳妇。”我刚说完头上又挨了一巴掌，“讨个会磨玉呢，从老缅驼来呢石头直接卖划不着。”不敢再提这个，我就问，“老外地人说腾冲是小上海，么大上海在那股，给比腾冲大？”锅头点了烟，“上海么大得很，到处是洋鬼子。”
　　 天刚放亮就出发，山里的雾仿佛都是绿的老辈子人说这是瘴气水土不服的人会打摆子，上午打稍的时候就走除了丛林，八莫真的不远了。马锅头说再有三天就到八莫了，卖了货还能赶在雨水前回家，插了秧还能再跑一趟，一个肥年跑不了。
　　 “嗡！唆！嗡！嗡……”一阵急促的铓锣声传来，敲这么急肯定是有急事，“筒炮，上筒炮，杂种克钦来咯。”马锅头咆哮着，遇上克钦人相熟的还好，给点东西就行，生人的话必须见血才能谈。“马铃儿响叮当，马锅头气昂昂。孙锅头赶着马儿过，筒炮枪响不认人。”队伍里唱了起来，对面的如果打过交道就会给点面子，随便要点东西就走。看来这一趟运气不错，那边跑来个黑瘦的像猴儿的人，向我们讨了半袋子茶。 到了八莫，马锅头找到了商号，交接货物一样一样的清点验收，赔偿了损失的半袋子茶叶，这一趟算是完成了一半了。修整了两天，买了一些货物。踏上了归途，这一路上真的是运气很好眼看着就要踏进中国地了还是风平浪静，这对于赶马人来说是求遍漫天神佛才求来的的好运气。“要到界头咯，小心着些，那伙土匪不认人。”马锅头叮咛着，这些天走的格外小心。界头的那伙土匪就不是能好好说话的，盘算着能吃掉你的时候连招呼都不会打一声。
　　 走的极为小心，进入界头那天下午前面放风的那人还是没有回来。大家都知道坏了，终究还是让那伙土匪盯上了。露营的窝子极为隐秘那天晚上没敢生火，后半夜的时候人喊马嘶，橘红色的火把老远就看见了。马锅头带着几个枪法好的在哪儿阻击，赶马人上好垛子，摸黑赶路，我也被老叔一脚踢走。后面枪声大作已然接上火了。老叔追上我们的时候已经快到上云了，留下的汉子没了两个，老叔也浑身带伤。到家的时候，发了高烧，再也没起来。我终究没有听老叔的话，讨了个城关媳妇，会做生意的。现在我也是马锅头了，不过不再跑生意了，远征军去了缅甸打东洋。我也拉着弟兄背上枪打国战去了：“马铃儿响叮当，马锅头气昂昂。今年生意没啥子做，背起枪来打国仗。”这是我们在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