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逃
　　
　　
　　
　　 1
　　
　　 他怎么也没想到潜逃这么难？当时只是一心想逃出去，离开这个地狱，离开这个比地狱还黑暗的地方，简直受不了，受不了他们用牙刷桶自己的屁股，用毛巾将牙刷缸子包起来砸自己的腰，将自己的肾脏打坏,打碎、还看不出一点外伤。还有，他们好几个人将自己压住，用一个细线将自己的阳具吊起来，用牙刷拨弄、敲打，直到竖起来，打上要命地疼痛。或者闲竖不起来，给脚上抹上水，用布衫或毛巾扇，等肚子凉得像鼓一样，身体每个部位都膨胀了，在用牙刷。
　　 拉斯库尔回想起这些，就觉得那里面住的都不是人，是禽兽，比禽兽还禽兽，他们不光是这样，还鸡奸自己，硕大的东西狠命地进入你的屁股，屁股眼像要开花似的疼。有时感觉撕裂了、爆炸了、自己变成粉剂漂浮在空中。
　　 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慢慢地感觉自己的功能尽失，他斗不过人家，曾经和狱头打过好几次，都以失败而告终。要不是他们人多势众，他早就将狱头收拾了，单挑他不怕，怕的是人家人多，还有那些狱警，几乎和他们穿一条裤子，只要自己被打、或者有一点事，自己就会被关起来。
　　 他曾经咬掉狱头的一只耳朵，真是高兴，那只耳朵再也不属于他的了，永远地失去了一只耳朵，远远地就能看见没有耳朵的他，心里涌起一阵阵快乐，要似自己有犬齿，绝对会咬他的脖子，将他的血放掉，让他的血流尽而死。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使他不得不逃出去，再过几天母亲就五十九岁，六十岁的生日宴会上不能没有自己这个儿子，自己是母亲唯一的男儿，父亲死的早，母亲带着自己和姐姐妹妹走过艰难的岁月，恨不能用管子放进孩子嘴里吹，让她们很快长大。
　　 也许，母亲根本没有兴趣过生日了，自从自己被抓，什么心情都没了，心头肉被割掉，不死都算是老天保佑。母亲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拉斯库尔猜测不出来，头发到底白到什么成度，面目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自己到监狱一年多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也许她老人家恨死了，根本不相见自己这个儿子。
　　 忽然，有人说话，他赶紧躲到一棵树下，猫腰向四下看了看，觉得自己的方向不对，这样走一定会被逮回去，好不容易逃出来，怎么能被逮回去？要使被逮回去麻烦就大了，不死都会脱层皮，本来自己就是眼中钉，肉中刺，再回去绝对会死。但是，要想将自己弄死，他们还没有这个权利，不能让犯人死在狱中，这样的话，他们怎么向司法部门交代？怎么向犯人的家属交代？最可怕的是在逃跑的途中，要使此时被发现，一枪结束自己的狗命，那就麻烦了，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一个人一边想一边走，盘算着怎么样逃出去，这个监狱只有一条大路，一边是树林，一边是沙漠，自己到底是向树林走还是沙漠？自己拿不定主意，却不能停步，知道后面有人追，也许有好多人在追赶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死，他们就盼自己死去。他想不通那些人怎么那么恨自己，以前根本不认识，到了监狱才一个见到一个，就那么仇恨？一个往死的整一个？难道是前世仇恨还是孽缘？他听说狱中死过人，也是被打死的，还有被整疯的，肾脏破碎的、神经失常的，反正什么怪事都会出现。
　　 这里要的是逆来顺受的，要钱给钱，要什么给什么，悄悄地，无奈地承受，他们没有烟抽，没有钱花就开始打人，极具高压的态势下，你只有屈服，只有按照人家的意向。有关系的、有钱的当然受到优厚的待遇，也有黑道的人，相互认识就没有什么事了，经常出入这里，又有经验，也有本钱，进来就和那些同伴打招呼，有的跟在老大身边出入，如无人之境。
　　 他在这里几乎忘掉时间，忘掉岁月，总感觉自己进来有好多年，身体坏了，脑袋坏了，好像自己什么部位都坏了，只有一口气在呼气，要不是母亲，他早都走上死亡之路，母亲一手将自己带大，变成人，这样死去怎么去见自己的父亲？怎么对得起母亲？
　　 他逃出一路讨要，偶然看见一家墙上的挂历，才知道是千禧年七月八号，想起自己进来日子，是一年零两个月，怎么才一年多呀？好像都好几年了，自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觉得日历坏了，造错了，或者不是今年的挂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挂历，厚实地、绵绵地，如同母亲地手背，又翻了一页，仔细地看了一会，问过那家人才知道这就是今年的挂历，真真切切。
　　 他已经逃出来两天两夜了，后面追的人渐渐远了，他在树林里一直沿荒无人烟的地方走，一边走一边警惕地看着，听着，树林里什么都有，蛇，野猪，豹子，还有比那些野生动物更厉害人，要使碰见报了警怎么办？遇不见人又饿又累，怕遇见人，又渴望遇见人，想遇见好人，能给吃喝又不报警的人。自己算不上坏人，也不是什么恶人，从小就很听话，虽然学习不好，没有考上大学，但是很勤快，一直跟在妈妈身后，她干什么，自己干什么。
　　 母亲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女人，勤劳勇敢，心灵手巧，做什么像什么，她绣的花很好看，不但枕头上有，家里窗帘，门帘上都有，从记事起，自己的衣服一直是干净的，家里也很干净，农闲时就挖药，采树籽，半崖上有好多药材，别人不敢去，只要她敢下去，腰里系上绳子，我和姐姐，妹妹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手拉着绳子，一点一点下去，采到药材后，将药材捆成捆扔下沟底，自己才慢慢地拉着绳子下去，到了沟底才背上药材往上走。
　　 我和姐姐妹妹开始拉绳子，绳子好长，怎么也拉不完，拉着拉着就看见一个疙瘩，好几条长绳续在一起，我们将绳盘好，按照妈妈的说的方法挽好，用一根棍子抬上，从半山腰往回走。
　　 妈妈在对面的山上往上走，我们一边走一边喊妈妈，妈妈笑着说；“等你们长大了，我就不再干这个，等着享福。”妈妈常说，我的儿子一出世就克死父亲，是天上的真龙转世，不同凡响。
　　 拉斯库尔到什么地方都能听到妈妈的话，也记着妈妈的话，难道自己就是这样一只龙，一只困龙吗？妈妈等待自己长大享福，就是这样让妈妈享福？我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妈妈享福，他斩钉截铁地说。
　　
　　 2
　　
　　 妈妈五十几岁了，没有享过一天福，自己虽然没有见过父亲，据妈妈说，自己和父亲一模一样，活脱脱的父亲站在母亲的眼前，越长越像。记得多年前，妈妈才三十几岁，邻居和村上的人都让母亲改嫁，趁年轻漂亮，也许还能找个好人家，谁知来的男人一看到我们姐弟三人就摇头，有的看见我们像躲瘟疫一样，什么都不说就走。
　　 村上的好心人还是有的，特别是村东头的王叔，经常过来帮忙，家里没个男人就连换个小小的灯泡都困难，别说厦房漏水，蛇跑进屋子。
　　 王叔是个老光棍，来我家什么都干，妈妈经常骂他笨，不让他来，他却不理会，家里却什么就急着去买，买回的都是不值钱的东西。王叔也是个没钱人，除了种地，几乎什么都不干，整天坐在村头和一些老头扯闲话。以前，妈妈根本就不理会他，随着父亲的远去，家道中落，王叔的勤快，妈妈才慢慢地正眼看他，知道他想进我家的门。
　　 不知有多少人曾经撮合妈妈和王叔，妈妈就是不答应，觉得和王叔在一起是自己的耻辱，自己不能那么贱，一分不值地和王叔结婚。王叔经常来我家，干这干那，他听到妈妈的骂声笑着说；“连连，能不能骂点好听的？”
　　 “我的天哪，骂人的话还有好听的，我张连连从没有听人说过。”她说完却笑了，走到王叔身边摸着他的脸说；“我就说汽车轮胎爱爆，是没用你的脸皮子做，要使用你的脸皮做，保证不会爆。”
　　 妈妈始终没有和王叔走在一起，村上的人闲言碎语像西北风一样吹来，当时我很小，不知到他们笑什么？说的是指什么？有一天放学回来，听到房子里有响声，就悄悄来到窗前，看见王叔裸着身体趴在妈妈的身上，妈妈说；“你怎么这么笨，连这事都不会干。”
　　 “你那东西好多年没有人送吃送喝，已经锈死了，钢筋都难一撬开，叫我一下用这东西能撬得开？”
　　 拉斯库尔不知道他们干什么？说什么？以为王叔骑在妈妈的身上打架，一边喊一边往屋子里跑，房子里一下子没了动静，门也关着，拉斯库尔用小手推着门，一边叫着。
　　 一会儿，妈妈和王叔穿戴整体出来，妈妈红着脸将他抱起来，在拉斯库尔的脸上亲了一口，他瞪着王叔说；“你为什么要骑在妈妈身上，为什么打她，以后要使再欺负我妈，我绝不会放过你。”说着握起小拳头在眼前晃了晃。
　　 妈妈笑了，王叔也笑了，看着妈妈的王叔“吸溜！”一下收住嘴角的口水，跟在我们身后走进房间，妈妈快乐地在我脸上亲了一口，王叔傻呆呆地看着妈妈，妈妈的脸像熟透了的苹果，红潮像晚霞一样在妈妈脸上飘荡。
　　 姐姐上初中了，妹妹上一年级，我上三年级，懵懂人间的冷暖，看到家里穷得像火烧过一样，妈妈强撑着走过一天又一天，每到上学的时候，妈妈的脸色就会低沉，透出无望、透出忧愁。就在这时，王叔焦急地跑过来，手里拿着刚卖过麦子的钱悄悄地塞进妈妈的手中，妈妈闪着泪花看着王叔，身体抖动着哭了，轻轻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他用双手轻轻地揽住妈妈，拍拍她的肩。
　　 那时，拉斯库尔感觉妈妈像孩子，像个受了惊吓的小女孩，王叔竟像妈妈的父亲。没过多久，妈妈就像受到惊吓一样忽然挣脱他的怀抱，擦擦泪水，笑着看王叔，并说；“谢谢你！”
　　 王叔笑着，显得很开心，用手轻轻地撩一下妈妈凌乱地头发，妈妈躲闪着，羞涩地偷眼看一眼拉斯库尔，他赶紧转过身去。
　　 所有学费凑够了的时候，妈妈做上可口的饭菜，全家人和王叔坐在一起吃喝，说话声，笑声透过窗子，飘向院子，院子里桂花树的枝叶也开始游弋。农闲时节妈妈不要王叔来，王叔却偷偷地跑过来，每当夏天，他和妈妈坐在桂花树下说话，我们做作业，听到妈妈的笑声，就像听到一院子的喜气在涌动。
　　 树林里传来人的脚步声，还有说话声，拉斯库尔一下子警觉起来，赶紧藏进草丛听着动静，好像人很多，也许是搜山的武警，他颤抖了一下，悄悄地伸直身子，四下里看了看，赶紧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脚步声远了，说话声也听不见，他急急地朝前走，饿了吃点野果，渴了不是喝叶露就是溪水，已经逃出三天，再不能让他们抓回去。
　　 他想家，也想母亲，母亲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想起妈妈和自己的艰苦生活，心就像针扎似的疼。
　　 他始终没有弄清楚妈妈为什么不和王叔结婚，随着慢慢长大，他清楚地知道妈妈和王叔的关系。
　　 月亮亮晶晶地时候，桂花树的叶子密密麻麻地，月亮透过叶孔散落在地上，拉斯库尔做完作业，向院子里看一眼就上炕睡觉，一觉睡醒用手去摸妈妈，炕上什么也没有，只有小妹。
　　 姐姐上初中住校，自己和妈妈妹妹在一起生活，妈妈不见了，他很害怕，就悄悄地起来趴在窗上向外张望，透过婆娑的树影看见妈妈和王叔缠绵在一起，妈妈轻微的呻吟声吓得他不知妈妈怎么了，随着王叔一声轻唤一切静了下来。
　　 只要不大架，不欺负妈妈干什么都好说，幼小的心灵上只有妈妈，他不管说话，闲谈，妈妈是自己的天，自己的地，是自己的一切。
　　 后来，他看见妈妈和王叔走回来，就赶紧钻进被窝，装成睡熟的样子，迷着眼睛看妈妈快乐地，兴奋地拥着王叔，两个人回到炕上，没有多大一会自己就进入梦乡。
　　 拉斯库尔的衬衫破了，姐姐的鞋也不能再穿，妈妈看看柜子里的小匣儿，唉声叹气地望着桂花树发呆，没有过几天，妈妈就背着豆子或者其它粮食去集市。
　　 随着我们年龄的增长，我们姐妹尽量地节省，尽量地不向妈妈要，从艰难的缝隙中走过来，遇到礼拜天，全家人团聚，妈妈总是想方设法做点好吃的，我姐妹欢欢喜喜地坐在一起吃。
　　 夜很黑，天上有很多的云彩，严严实实地笼罩了头顶的天空，再加上庞大的树木和枝叶，以及丛生的灌木，拉斯库尔几乎看不到三米以外，隔着这些屏障，能听见动物的刷啦声，手里有一根棍子，紧紧地握在手中，走着走着就感觉很累，很困，疲乏地连眼睛都不想睁。
　　 这一次搜捕虽然没有抓到他，却使我迷失了方向，完全弄不明白自己向哪儿走，从黄昏一直走了大半夜，好像一直在一个地方转悠，实在累得不行才坐下来休息，一休息就再也没有起来，迷迷糊糊地睡去。
　　 人的胆子到底有多大？人的耐力到底有多长？要使你在平静地日子里去测试，永远也到达不了极限，要使拉斯库尔和其他人一样生活的好好地，怎么会来到深山老林，打死也不敢睡在荒野的山林里。但是，他就睡着了，走起来根本不敢停，也不敢坐下，只要坐下很快就睡去。
　　 拉斯库尔迷迷糊糊地不知睡了多久，潮湿没有弄醒他，寒冷没有弄醒他，就这样睡着。忽然，拉斯库尔被惊醒，好像什么东西从脸上刷过，冰冷里夹杂着刺痛。
　　
　　 3
　　 拉斯库尔惊醒后，揉了揉眼睛，借着暗暗的天色看到，两只狼在左右，两只狼蹲在眼前，笑眯眯地看着他。左右两只狼跳跃着过来过去，好像在嬉戏已经到手的猎物。这时，拉斯库尔马上想到家里的那只花猫，每次逮到老鼠不往死的咬，将老鼠放在眼前看着，有一只爪子在拨弄，老鼠气急了，展开双腿就跑，等到老鼠跑到两三米远，花猫一个箭步扑上去逮住，叼回它有放在眼前，又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