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我站在窗前，品着香茶，凝视着远山，红妹妹离婚的事在我心中化成酸楚不停地翻滚，竟然泪流满面，耳边响起红妹妹银铃般的甜美的声音，不由得使我想起了那年红妹妹来我家时的情景，她在河边唱起的一首山歌：“岸边的哥哥呀，如果你看上我啦，跟上我回到家，我把什么都给你呀……”当时，她冲洗着衣服，眼睛总是往我身上瞟来，细巧挺直的鼻子，润泽闪光，美丽而柔滑的朱唇，随着歌唱张开来时，显得依依可人，两道弯弯的眉毛下，眼睛好像描成了一条弧线，水灵灵亮晶晶的，奕奕有光。妹妹从来不施脂粉，经过山川秀气的陶冶，就是刚挖出土了剥去外皮的洋葱的根，是那样鲜美细嫩，连脖子都是白里透红，在我的眼睛里，妹妹是健康秀丽的象征。她见我走来，瞟来的眼光柔柔的，好像她的小手抚摩过来，微笑着说：“哥，你来了！”说着撩起河水向我泼来，落在我身上一粒一粒的小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像一颗颗美丽的珠子，形成了一道小彩虹。我嬉笑着跑过去，把一双手伸进她的脖子里，她缩紧脖子，扭动着摩擦着我的手，哥哥，哥哥的直叫，见我不肯取出来，扔掉手中的衣服，把手伸到我的脚脖子上用力一搬，她乘势向后倒去，我俩就倒在地上，滚在一起，俩人乐够了，她就强行脱下我的衣服，在河里洗，洗着洗着就唱起来：“河边哥哥乐悠悠，河边妹妹喜呵呵，”那时，我心里就像在河上放着数千盏祈福的灯一样，心花荡漾，我看着妹妹，满眼就是故乡人过春节家家户户挂满了的红灯一样，流光溢彩。可是，命运作弄人啊，妹妹的婚事却是另一番模样。现在，离婚的妹妹就要出门去飘荡，谁知道身子如树叶一样的她，不知她将漂往何方，我现在心里下起了漂泊大雨，凄风雨滴摔打芭蕉。我在屋里踱来踱去，心中是永远不能平静的海湾，离婚的妹妹，曾经是我爱的人啊，那曾经被拨断了的爱情的琴弦，欢乐，热血，痛楚，冷泪，都化成了波澜。双方父母的劝阻与阻拦，为我和妹妹的爱情造下了不可逾越的屏障，我们成了弃在码头上的小船。爱着的人决定更加相爱，恨着的人选择宽容。何况我们还在相爱，这才是我们的理由。人依赖于心造的幻影，苦挨岁月，为自己的精神天国付出高昂的代价。回想起妹妹到我家的时光，我觉得只要永远和妹妹在一起，生生死死在一起，这就够了。这就是爱情，在那最贫苦的地方，一颗苦难的灵魂如果涂抹上阳光的色彩，就会变成珍珠串成了的美丽项链。要坚信，只要你去做，你就是自己创造的奇迹。再贫苦的人，对生活也是充满向往的。一切爱情都是幸福的。生活在爱情中的人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妹妹名叫小红，不是我亲妹妹，我是说没有血缘关系，本来是我同班同学，她比我小两岁，我在班上戏称为妹妹。教室里只有我俩时，我叫她红妹妹。我对她说，做我的妹妹吧，她说，我父亲正在给我找工作。我知道她父亲是在一个公社里当书记，很有权利的。后来，我俩发展成了最好的异性朋友，最后把关系告知双方父母。那时他们反对的理由很明了，那是由于一件事儿引起的。她家住在一座高山上，这座高山就像是崖城的一扇门，耸立在崖城的南边，有一条蜿蜒的山径如一条长长的白色的崖城河流淌在山上，我踏着它，不知荡漾过多少情绪，和红妹妹去走过，她家离我家也不过十里山路，实际上我俩事情她父母亲是同意的，她父亲一定要找一个媒人来说亲。媒人去了一次后，红妹妹家里发生了一件事，造成了我和红妹妹的事的不幸。她哥哥的儿子患病，不几天就夭折了。她哥嫂和她父母都认为是不祥的，婚事刚开始就出现这样的事，不吉。她父母向媒人说断了她和我的事。在崖城里，有这样的风俗：双方说亲事期间，特别是在说亲的饭桌上有什么东西损坏了，说明这件婚事不顺当，就没戏了。先开始我和红妹妹还能在她父母苦口婆心的反对下坚持，后来少数派就不得翻身了。那时最相爱的人的爱情，就屈死在那时最开明的家庭里。我不可能取胜，爱情的光辉照不进她这个家庭，决断权不在她手里，结果爱情未能成功，被亮了红灯。在错误的时间里，遇上对的人，是一声叹息。没想到我的爱情是一座叹息的桥。以后，红妹妹看见到我，我装作没看见，其实我心里十分在意她。她在我心里已经长成了一棵树。因为，我觉得她的父母待我十分不公，她父母的孙子的死与我有什么关系？现在，我觉得她也是为难的，我恨自己，这么苦的路怎么让妹妹一人走？为什么我没陪着她走？我为什么和她路是路来，桥是桥的，轻易就和她断了，那样绝情呢。后来，现实残酷的让人清醒，我们都疲倦了，不能再有力气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了，在滚滚红尘中，在生活的压力下，疲惫挣扎逐渐在自己的身上失去了对方的体温，化成了无可奈何的叹息，飘零在风里。她后来的婚姻经历中，她离过三次婚，当我听到她第三次离婚时，心里难受极了。好几年过去了，人的一生，那能经得起这么多的折腾，那心里枯死的大树又发出了新芽，明白了，只要你喜欢那个姑娘，就别太在意别的什么东西，爱情中不需要优越感。至如今，我仍然没走出红妹妹的情怀。我开始了寻找我的红妹妹的旅程。怀有爱情的人，无论面容多么沧桑，在本质上都还是个少男；同样，没有爱情的男人，无论多么年轻，在本质上都已经老去。我多么想去牵住红妹妹的手，我在这时的心情是多么的强烈啊，没想到，一根湿淋淋的木柴还有了燃烧的欲望。
　　 我沿着崎岖的山路向上爬，去寻找离了婚的红妹妹，找回我失去多年的爱情。这一条山路曾经是我爱情的富矿，这里的野花盛开的如我和红妹妹的浪漫的爱情一样灿烂，路边的野草绿茵茵的，洋溢着温柔和青春的热情，曾经是培育我和红妹妹爱情的温床，山路旁边的庄稼地里麦苗如缎轻轻荡漾着，又如一江春水流向远处。我觉得有些累了，四下里寻找歇脚的地方，忽然发现了那时我和红妹妹坐过的一块石头，惊喜的是它还在那老地方，我跑过去坐在上面，看着麦田地里荡漾的麦苗，脑海里浮现出了我和红妹妹在一起的情景。就在这块石头上，红妹妹偎依在我身旁，脸蛋贴在我的胸脯上，她说，情哥哥，我的情哥哥，我多想把我变成一颗水蜜桃，让你吃下去，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融成你的。那天她猛地上前一把我抱紧，滚成了一团，倒在道上的草丛里。她的眼睛不太大，但她的眼睛柔情似水，互相触摸，互相走进彼此的心灵，滚在草地上，她很开心，我们的爱情就像草叶上的露珠一样莹净，又像在春节时分那火热的炭火。忽然，我的眼睛里浮出一个朦朦胧胧的红色的倩影来，漂浮在麦浪之上，从身段的背影来判断，好像是红妹妹。我激动极了，兴奋地大喊起来：“哎，红妹子，是你啊！”我叫了半天，在麦地里的那个穿红衣服的女人理也没理我，专心得在拔草。我知道红妹妹在生我的气，就奔过去，在她跟前说：“我的好妹妹，还在生哥哥的气幺，好妹妹！”“谁是你的好妹妹？滚远！”她厉声的呵斥我，站了起来。我一看，愣住了。她笑眯眯的看着我，嬉笑的脸上的两个眼睛令人销魂，薄嘴唇微微翘起，像一朵盛开的山丹花，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楚楚动人，目光不停的在我身上上下扫描。我好像做贼被人发现了一样，心里忐忑不安，满脸火辣辣的烧，我不敢看她，忙低下头，喃喃的说：“我错认人了。”她说：“我像你要找的好妹妹吗？”我看了她一眼，说：“像，太像！”她一听，兴奋地说：“那就是我妹妹了！你得叫我姐姐呢。”她笑呵呵的。我心里说：红妹妹家里就她一个，没有姊妹，知道她在糊弄我，我没说话。她笑着说：“红妹妹是俺庄上人，和你是同学又是妹子是吗？”我一听，心里就荡漾起了波澜，就点点头。她说：“她是个好姑娘，可惜命不好啊，女子就怕嫁错男子，她在家里，你快去吧！”我慢慢地走上小路，回头一看，她还站在麦地里，像一团火一样鲜艳。我想，她太像红妹妹了，真像孪生姊妹。我沿着盘山小道向上走，天越来越蓝，几朵白云缠绕山顶，山好像戴上了白帽子，我看着周围的景色，我的心情好极了。人世上到处都有美，大自然给人以爱，赐给一切，每一样事物都体现着大爱。人间到处都有爱情。我爬上了一个上坡，看见一面坡上，有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在拾柴禾，从她的一举一动看，确实是红妹妹。我怕认错，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认准就是红妹妹。我大叫起来，向她那里攀去。她似乎专心的在拣柴，没注意我，当我到她面前时，把她吓了一跳。她一双眼睛闪着责怪的目光，向四周看了看，见我一人，问：“你大惊小怪的，像牛一样吼，干啥呢？”我一看傻眼了，她那是红妹妹啊。我转身就走，她大声喊：“你站住！啊，谁是你的啥蓝妹白妹的？你睁大眼睛看，我是她姐姐，你找的红妹妹的姐姐，亲姐姐！”我看了她一眼，她还长得挺顺眼的。“怎么？不相信？我知道你是谁？你不就是红妹妹的同学吗？你当我不知道？你和我妹子的事，嘿，我全知道。”她嘴巴就像机关枪一样向我扫射着，我觉得，我如走在夏天下暴雨的包谷林里，雨点子摔打包谷叶的声音，三四点，五六点，同向我打来。她同时用狡黠的目光不停地打量着我的脸。我的脸立即成了一片红布，连忙低下头来。她似乎更加得意了，毫不留情加大了雨滴的密度，说：“真金子不怕火炼，真情不怕试验，家里的那么一点困难，就把你难住了，人家红妹妹死等着你，为了啥，还不是你，不要认为，黄萝卜上了倒金铺，把你给值钱蒙了，昏了，不要屎爬牛坐粪山，假装粪架子大，自把自在牛蹄窝窝里的水里瞅一瞅，是猴样还是熊样，唉，你咋不言喘了，啊？”她冷笑了几下，说：“你再骑在我妹子身上称能，你小心等着，我要打断你的嫩腿。”说着镰刀在手里一挺。我觉得心里很怨，脸上很尴尬。她说：“怎么，不愿意？我问你，我妹子你还爱不爱了？”“不爱？我爬这么高的山干啥！”她脸上露出了微笑，说：“这就对了，我是考验你，对我妹子是不是真的爱，我妹子可长得心疼的很，算你小子有福气，我妹子在家里，就是红妹妹啊，快去吧！”我向后走了几步，觉得她的确像红妹妹，不由得回头看了她一眼，我的目光和她的相撞了，她微微笑着。
　　 我爬上山顶，远远的能看见红妹妹的家所在的村庄了。我的心跳开始加速，好像胸脯里有个牛犊子在跳动一样。红妹妹家就在村头，我在门前徘徊不前，好容易硬着头皮走进她家的大门。你说这人，远的时候急得恨不得一步跨到，到了门前，却又畏惧起来了。爱情，就像魔方。爱情的快乐使人变成了孩子，如果你是莎士比亚，你的爱情就是戏剧；如果你是夏加尔，你的爱情就是绘画；如果你是蜜蜂，你的爱情就是甜蜜；如果你是王维，你的爱情将如诗如画；只要打开窗子，走进田野，就会发现爱情就出现在这儿，碧绿的草尖上的露珠，就是爱情，飘来的天籁，也是爱情，一切给你的是诗一般的爱，爱情洋溢着温柔和芬芳，还有那碧空和鲜花。世间充满爱情。好女人的爱情，就像婴儿的笑一样美好，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有权就能独占的。我还没踏上台阶，红妹妹从屋里出来了，笑盈盈的问我：“你上来了？”她的意思是：你上山来到我家里来了。“走，走屋里去。”我一脚踏进屋里，一看她爸她妈都在吃饭，我傻眼了，我第一次遇到她家里人这么齐，我有些发愣，她父母招呼我吃饭，我说吃了。不一会儿，饭吃完了，她父母去地里干活，红妹妹收拾家什。她父母临走时，叮嘱她在家里不要到地里来。
　　 当时的气氛远远的超出我的想象，寂静，沉默，爱情在这时变得凝固，成了不能移动的冰。她站在那里，我坐在炕沿上。墙上的挂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屋外果树上的鸟声也很清脆。还是我先开了口，“红妹妹，你站那么远干啥？我是老虎？怕吃了你！”她笑了笑，往近靠了靠，但还是远些。“再往近些吧，我来看你，和你说说话儿。”她又挪了挪，站着靠在桌子边上。我站起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红妹妹的眼睛里并没有丝毫的喜悦飘出来。.
　　 我搬动她的身体，觉得她的脖子是僵硬的，像移动大理石像。她低着头，一切都是莫不经心的样子，我看她的眼睛，两颗透亮的眸子，带着近乎漠然的神情。我处于一种狂热的状态，和以往一样，张开双臂去拥抱她。红妹妹没有拒绝，我张开嘴巴，凑近她的口。红妹妹摇了摇头，躲开了我的嘴。我强行去吻她，她用双手遮挡住了我的嘴，她说：“好哥哥，别这样，别这样！”她说着，泪水顺着脸颊簌簌流下来。她拿起我的手，在她的脸上按了一会儿，说：“好哥哥，我知道，你很爱我，也不嫌弃我，我也爱你，就到此为止吧，就到此为止吧。”说着把我推出门外，门里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哭泣声。
　　 我心里说不出的苦楚，蒙着头往回走。当我走下那个山坡时，我回头一看，红妹妹站在她家房旁的山冈上，山风掀起她的红头巾飘动，还是她常穿的红衣服，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把。我心情激动万分，挥动手臂，大声呼喊：“红妹子，红妹妹，我的好妹子，哥爱你呀！”风儿带着我爱情的呐喊飘荡过去，爱情在心里酝酿的很悲哀，我感到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悲壮。这时逆向的风送来红妹妹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哥……下辈子……当媳妇……”。我这时觉得她那团火燃烧着我的心，我把心里的一切都集中在挥动的手臂上，挥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