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么简单
　　
　　 昨天晚间，正静心读书呢，来电话了。呵呵，是她的。
　　 接听，就有柔柔的语音传来：你做啥呢？
　　 我问：你在干啥？
　　 洗脚，跟你说话。
　　 想象着她一边洗着脚丫子，一边拿着手机说话的样子，我大笑不已。
　　 她连声问了：你笑啥哩？你笑啥哩？
　　 我只顾了笑，半天没法回答。
　　 忽然就想起有关她的一些事情来。
　　 她喜欢让我给她脊背挠痒痒。非使劲挠不行。一直见得一片一片发红了，渗出血来，才行。她曾经跟我说，她小时候，一天穿得少，站在风地里，被风吹着了，落下脊背痒痒的毛病。我问她：不认识我的时候，谁给你挠痒痒？她顽皮地一笑：你看呢？我说不知道，她说：就等你给挠呢。这当然不见得是真话，可是我听了挺受用。
　　 她常手麻。麻得厉害了，就一个劲地甩手。问她，说是遗传。她的母亲、甚至母亲的母亲，就有这毛病了。说去找医生看看吧。她说不用，看也白看。我知道，她下定决心不做的事情，任你磨破嘴皮子也白搭。我还知道，她是舍不得花钱。想到这一点，我就觉得心里疼。隐隐的。谁怨自己没本事，挣钱少呢？
　　 她是汗脚，有很严重的脚气。经常难受得皱眉头。眼见她咧着嘴将那些泡泡挤扁后如释重负的样子，我心里也才放松，长长地吐一口气。
　　 ……
　　 奇怪，想起来的净是有关她病痛的事情。说实在话，一开始跟她结识时，根本想不到她有这么多“毛病”。其实自己的毛病，她一开始又知晓多少呢？人啊，能够很容易地看见对方相貌、身材，看见他（她）的家境，看见他（她）的工作场所，……但是，有谁一开始见面，就清楚对方的缺陷、毛病呢（包括生理心理两方面）？需要在经年累月里慢慢熟悉，充分了解，逐渐磨合。得学会包容。谁都清楚，人都有毛病、缺陷，关键在于你该怎样去看待它们。
　　 最近读了蓝水朋友有关爱情的一篇文章。联想起来，感慨颇多。爱情是种什么东西呢？难道不正是你真正地知他（她）、疼他（她）？为他（她）心急，为他（她）奔忙？我们会用许多宏大理论、经典语词，来阐释形容爱情的不朽、神奇。其实，我觉得，爱情就在我们心里。只看你能否真正懂得、理解、珍惜。
　　 就像这个夜里，听到她一句边洗脚边跟我打电话的话，我便快乐了，便沉浸在深深的幸福里了，再不寂寞，再不孤独。就是这么简单。
　　 （2006.3.27）
　　
　　 一件毛衣
　　
　　 年前迫于生计，我远离家乡，到外地打工。
　　 一块做事的来自天南地北，大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像我这样已届不惑之年的，寥寥无几。是啊，要不是实在没办法，谁愿意抛妻别子，遭这份儿罪？
　　 在工地上紧紧张张、忙忙碌禄的，倒不觉什么，只是一下工回到工棚里，那种惆怅、苦楚的感觉，一般人是无法体会的。可年轻人聚一起也挺热闹，插科打诨的平添些许趣味。加上现在手机普及了，年轻人实在闲得无聊，就互相发些荤段子解闷儿，不时逗得人们哈哈大笑。
　　 我也一样会收到他们发来的乱七八糟的玩艺儿。一开始还看一看，渐渐的，觉得除了乏味，还引起了更深切的思乡之情，干脆懒得看它了。
　　 有时我也会收到妻发来的短信，内容一般都很简短，诸如“很高兴儿子考了他班第六”、“在外边注意身体”等等。碰巧有工友们看到了，就会打趣说：“看嫂子多会体贴哟。”也有的不以为然：“寡滋没味的，没点亲热劲儿。”
　　 眼瞅天渐渐冷了，冬天将至。一天晚上收了工，吃饭的时候，手机上短信提示声又响了。我打开后，发现是妻发来的，还是三言两语：寄去一件毛衣。家里都好，不用惦记。
　　 几天后，包裹到了。打开一看，是一件绵软厚实的新毛衣。试着穿上，浑身上下顿时暖和了许多。
　　 不擅辞令，不懂浮华，直抵事物根本。这就是妻。（2005.7.31.）
　　
　　 与妻弈棋
　　
　　 说是和妻下棋，其实并不尽然。
　　 本来嘛，别说刚懂“马走日象飞田”的妻，就是我这做“师傅”的，在那些行家眼里，也纯粹是一个不懂棋、不通棋的“门外汉”。真的，自己眼神不好脑袋发懵，连摆在棋盘上的棋子也照料不过来，更别说一眼瞅它三着五步七八个回合了。
　　 但我喜欢象棋。跟妻下棋完全属于娱乐行为。闲来无事，坐着也是坐着，于是极力怂恿妻学棋。起初她不肯。好容易肯了，就从初步阶段学起，像学前儿童学拼音、认数字似的，居然也渐渐掌握了基本的棋步规则。妻脑子比我好，进步神速。从一开始的见子儿就吃发展到已能审时度势、把握中心、直取胜局了。现在，我已不敢疏忽：一着不慎，轻者损兵折将，埋下祸根；重者全军覆没，老帅不保。我俩的棋也越下越有意思了。
　　 最有趣的，当属下棋过程中的悔棋了。当然，只许她悔，不许我悔。想来这也是大多数女人在男人眼前玩的心理战术：许女人如何如何，不许男人如何如何，在我们生活中，已成为很自然的事情了。
　　 有书上这样讲：爱她，便让她。我想反之亦然：让她，是因为爱她。于是，在下棋时，我乐得一展大丈夫胸怀气魄，一而再再而三地许她悔棋，自己则坚决不悔，哪怕把一盘稳操胜券的好棋“搞砸”，哪怕将胜利的旗帜拱手相让。
　　 棋如人生。爱，就是这么简单，就是这么平常。（2004.11）
　　
　　 嗨，这日子！
　　
　　 菜炒好了。都摆上桌了。
　　 她说：喝酒！
　　 我一愣。
　　 瞅她半天。
　　 她吃吃地笑。脸红润润的。
　　 儿子在一旁眨巴着眼睛呢。
　　 就去取酒。
　　 取来酒。是正宗的汾酒呢。
　　 倒满杯，都举起来。我，她，还有儿子。
　　 一家三口。
　　 氛围很足呢。
　　 我兴起，一杯干了，再倒。
　　 儿子学我，也一口干了。
　　 她也干了。
　　 不节不日的，这是喝的哪门子酒？
　　 管他！就是喝的个高兴呗！
　　 一家子好久没这样喝过了。
　　 好酒配好心情，恩，划算呢。
　　 天是阴着。天阴咋了？它阴它的，咱乐咱的。
　　 居室照样别仄。家用照样拮据。……烦忧照样存在。
　　 人这东西呀，怪。
　　 不定什么时候就烦。烦死。又不定什么时候就乐，乐坏。
　　 无所谓啊。有什么呢？
　　 淡看闲云飘，禅观一片心。
　　 冷暖自知。恍然若梦。
　　 哎，好心情竟然不期而来。
　　 滋滋地喝着小酒，瞅着妻儿，嗨，这日子！（2006.1.20.）
　　
　　 妻
　　
　　 离家门口老远，就听到“嗵——”“嗵——”“咣——”“咣——”的声音。到走近了，便看见妻半蹲在屋外炭垛前，打炭。听到脚步声，她扭头看上一眼——那憔悴的、发红的脸上，淌着道道汗水——，没有说话，手里的打炭动作没停。
　　 没有去接替她。知道她不会让手。她会说：“行啦行啦，省得沾身子了。”话里带着不耐烦。经验告诉我，不想让她再烦的话，最好就是由她去。
　　 ……
　　 这是冬日里回去，常常遇到的情形。
　　 炉火上坐着锅，锅里熬着稀饭，箅子里熘着馒头，大米，或者烙饼，还有，中午的烩菜。
　　 到吃饭时候，她往往只喝一碗稀饭。她说她不饿。
　　 真的不饿吗？还是为了节省？抑或减肥？
　　 儿子上夜自习一时不回来。陪伴我们的就是那台跟儿子一般大的电视机。为了省钱，没有接有线光缆，只好老看一个省台。演什么就看什么。一般是电视剧。说实在的，我不喜欢电视剧——一来本身对电视剧没兴趣，二来在外面也没机会看电视。不过既然这是在家里，我便看。一开始妻坐那里看，我坐这里看。慢慢就坐近些。不知不觉就偎依在一起。
　　 到十点钟后儿子回来，临睡前，她没忘检点儿子喝水，洗脚，换衣服。等等鸡毛蒜皮。
　　 第二天一早，妻起来做饭。早饭她也吃很少。饭后，我刷碗，妻收拾家。然后洗衣服，打毛衣，做拖鞋，安排我上街买菜，做这，干那，等等。
　　 十一点过，开始忙午饭。午饭后，她带毛衣活儿到人家串门——以免影响儿子午休。
　　 下午是她一天里最自由的时间，晚上儿子在外面吃饭。这时候，她就可以与邻居好友相伴，上街，或者带上什么活计，到人家唠嗑。
　　 对儿子寄予厚望的妻，没舍得自己出去找事做，惟恐耽搁给儿子做饭。儿子马上就要高考了，我发现，当妈的比儿子都紧张。可是儿子并不领情，常常振振有词：考大学不是人生的惟一。这一点让妻很难受，常默默垂泪。
　　 几天前电话里跟妻说，要不买个电饭锅吧，好熬稀饭喝，也能自己下面条吃，总比外面吃省。她却火起来：由你哇！一愣的同时，也便释然。都是钱紧惹的祸。本来赚钱少，还要买房子，还要供儿子上学。等过几年，总会好点吧？
　　 写到这里，我想笑了。上星期回去，妻居然浪漫了一回。那是个晚上，儿子还没回家，妻洗了脚，忽然伸脚给我：亲亲！说话的同时，她嫣然巧笑，憔悴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竟然出现了少有的顽皮模样！（2008.4.10）
　　
　　
　　 牵手
　　
　　 1.
　　 一直不明白她为啥在我出门时候不送一送——哪怕只是送出门来。
　　 从家到车站，步行得走20来分钟。也是挺远的一段路程。有时就想，如果，她能够用自行车送送我，该有多好！
　　 直到某天。
　　 那天，无意中我脱口问出：你为啥老不送送我呀？
　　 我以为她不会说什么的。不想她淡淡地回答道：我不想看到两个人那种分开的样子，麻烦。
　　 这就是天机了。
　　 于是便明白了：不送，不等于她无心。于是就忍不住想：许多次，我说了“走啦”后，扭头出门，那一瞬间，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是啊，在想些什么呢？
　　 2.
　　 那时候，她已经走出好远。他一直站在那里，注视着那个渐走渐远的身影，忘掉了头顶的阳光。
　　 他忽然想起，20年前，他刚认识她的时候，他体会到，见面，就意味着分手。她说过，分手时，她不会回头看。她说她不想感觉那种难舍难分。所以，常常是她坚决地走远。一下也不回头。他则站在分手的地方，注视着远去的那个身影。
　　 他想起昨天，她从县城来到市里。他牵着她的手，过马路。马路正在翻修。到处是堆起来的土，和挖开的沟。车辆走来走去，比较乱。她朝左边张望，就顾不上了右边。于是，他牵起了她的手。这个时候，他就又想起来20年前，他刚认识她的那个时候。
　　 商店与路之间垫上了一块块石头，充当石级。他先走上石级，然后，把手伸给她。
　　 她笑盈盈的。她45岁的年纪被他忽略了。她的手已经不再绵软。他把这只略显粗糙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
　　 他忽然想起来那首诗。那首《但是你没有》。一个美国妇女写给自己丈夫的诗：
　　 “记得那天，我借了你的新车，我撞凹了它，我以为你一定会杀了我的，但是你没有；
　　 记得那天，我在你的新地毯上吐了满地的草莓饼，我以为你一定会厌恶我的，但是你没有；
　　 记得那天，我忘了告诉你那个舞会是要穿礼服的，而你却穿了牛仔裤，我以为你一定会放弃我了，但是你没有；
　　 是的，有许多的事你都没有做，而你容忍我钟爱我保护我，有许多许多的事情我要回报你，等你从越南回来，但是你没有。”
　　 他这是与她，而不是别的什么人，一起。他们走过不平整、遍布沙石与坑凹的道路。走过毒辣的阳光地带。他们过马路。他们走上商场前的台阶，临时由石块垒起来的台阶。一次，又一次，他把手伸向她，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3.
　　 晚上，还是一个人做饭吃。熬稀饭的时候，他往锅子里放了一颗煮熟的鸡蛋。鸡蛋的表皮，十分光洁。他把它投进锅里。锅里是上下翻转着的沸水。很奇怪，他在注视着那颗鸡蛋的时候，忽然想起她光洁的脸。（2008.12.7）
　　
　　 短信日记
　　
　　 写在前面：2004年国庆节，给妻买了部手机，于是，在外打工的我便开始了自己的短信日记。我相信，虽然两人隔了几十里，但因了这些短信，两人的心却更近了。
　　 2004年10月15日
　　 读《中国一九五七》，一下又想到了你。是啊，无论处于什么时候，置身什么环境，最叫人心里发热、暖和的，就是那“另一半”了……相濡以沫的情感生活，才是世上最珍贵的……
　　 ??11月2日
　　 ??有一段话，感动了我。抄给你：
　　 ??女人本是无泪的天使，因为遇见心爱的人而落下泪来，因此就来到了凡间。所以男人不能辜负女人，因为女人为他放弃了整个天堂！
　　 ??11月18日
　　 ??天气冷了注意感冒，吃好睡好不要烦躁，心里宽敞万事不愁，知足常乐生活无忧。儿子老婆，我想念你们！多多保重！
　　 ??12月1日
　　 ??……天气预报：今天白天有点想你，下午转大至暴想，并伴有短时雨加雪以及冰雹，心情由此降低摄氏五至十度。受此低情绪影响，预计此类天气将持续到见到你为止……吻你，祝你快乐！
　　 ??12月17日
　　 ??知道你心情不太好。凡事想开些。要学着换个角度看事情。往长远看。要知道，世上所有人都免不了有烦心事。所以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要尽量乐观豁达些。人生一世，光阴荏苒；放下负担，宽心是福……
　　 ??2005年2月14日
　　 ??亲爱的：早晨醒来，想到我生命中拥有像你这样的人，幸福就溢上心头……情人节和你的生日到了，献上我深深的祝福！
　　 ??3月12日
　　 ??你好吗？昨夜梦见你哭了，我惊醒了……你不知道，你的笑脸，给我一个人的时日里，注入了满满当当的温馨……祝你快乐！有什么事一定告诉我。
　　 ??4月7日
　　 ??寂寞时想起你，快乐时想起你，走在人海茫茫的大街上，一不小心又一次想起了你……相聚时只怨时光太短暂，别离时又嫌日月长……深深的祝福你们娘儿俩：祝你们心情舒畅，笑口常开，如意吉祥……
　　 ??5月10日
　　 ??关于老人和子女，我劝你想开点。平平和和度日是上上策。不要钻牛角尖。坚持微笑乐观地对待一切人和事，用心捕捉生活里的每一种温馨，你会赢得一辈子的快乐！
　　 ??8月12日
　　 ??你不知道，构成我生命中真正的阳光的，只有两样，那就是你和儿子。在这一个又一个夜晚，我想念你们，非常强烈地想念你们，不能成眠。我觉得能够拥有你们真是幸运，是我的福气。你们平平安安的，快快乐乐的，就是我最大的愿望和安慰。
　　 ??9月19日
　　 ??左手提东西累了，右手就会接过来；右手受了伤，左手就会伸过去……夫妻的一心，正如左右手的密切合作。夫妻同心，黄土成金……给我的“右手”。
　　 （2005.11.20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