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陆文龙身败名裂

　　33陆文龙身败名裂

　　临河乡初级中学的副校长陆文龙，身材高大清癯，眼窝深陷，嘴巴骨却向前突出。他要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很难停下来。他是一个老教师，却没有老教师应有的涵养和尊贵，动不动就会和人争吵不休。了解他底细的人，说他原来在河阴县第二高中教书，就被称为有名的“杠头儿”，喜欢在嘴巴上和人叫真。他的这个绰号自然有一定的典故，陆文龙不但喜欢和同事“抬杠”，凡事非要争个他高人低；而且还常常和领导对着干，还是个有名的“刺头儿”。他的这种品格当然既讨不到领导的喜欢，还会招来许多老师的反感。他自己倒意识不到这些，自命清高，别人看不惯他，他反倒觉得众人皆醉他独醒，我是遗世而独立。两年前，他所在的高中率先实行教师聘任制，他差一点儿要落聘。正好，他原来的同事赵宝才担任临河乡中心初中的校长，了解到他的困境，遂邀请他来学校一起搭班子。陆文龙很爽快地答应了，还得意洋洋地对他们学校里的同事说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陆文龙被任命为业务副校长，负责学校的教学管理工作。做了半辈子普通教师的陆文龙，终于在年过半百之后当上了一人之下，几十人之上的学校副校长，自然感觉扬眉吐气。尽管他失去了原来单位较高的福利待遇，当初来到这里，赵宝才承诺过给他一些补助，但后来一直迟迟没有兑现。但他并不感觉十分沮丧，在这里全校四五十号教师当中，他的职称最高，工资自然也是最高的。同那些刚出大学校门的年轻教师相比，他的工资要比他们的高出一两倍。在这偏僻的地方，他有一种很高的优越感。幸福感大多是从比较中得来的，在这里，陆文龙得到了极大的心理满足。
　　俗话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新的环境，并没有使陆文龙的火爆性格有所收敛。也许陆文龙觉得自己很有才华，但在别的教师眼中，他却自以为是，曲高和寡。他的话语当中既饱含对别人的蔑视，也饱含有对别人诋毁和贬损。同样的事情，同样的话语，一旦从他的嘴中出来，马上就变成了另一种味道，就像一道新鲜的菜肴一入他的口，就变得馊不可闻，开口说话非常惹人反感。
　　开学不久，陆文龙就因为工作分工的事情和班子成员韩利民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两个人都不肯让步，事情僵持不下，弄得尽人皆知，最后闹到赵宝才那里。一个骂对方倚老卖老，指手画脚，自以为是；一个骂对方乳臭未干，不懂装懂，不服从领导。经赵宝才从中调和，事情才算平息下来，但彼此心中的芥蒂久久难以抹平。
　　陆文龙从高中学校空降到这所偏僻乡镇初中，很想把这里当作施展自己才能的舞台，但没想到会接连碰壁。他想树立自己的权威，却威风扫地；他指手画脚，却没有人买他的账。他想让人服从自己，而他手中又没有绝对的权力。
　　老师们背地里都叫他“犟驴”，乱踢乱跳。也许只有校长赵宝才能够掌控他，也只有在赵宝才面前，陆文龙大多时候的表现才是温顺的。赵宝才被迫辞职后，陆文龙曾有意接替校长的职位。在临河乡乡长助理麻亚丽主持学校工作的两个月期间，他想利用和麻亚丽的关系，有意和赖吉祥一争高下。但赖吉祥蓄谋已久，而且乡政府早已把赖吉祥列为校长的既定人选。
　　明争暗斗的结果是，当赖吉祥顺利地接替校长职务后，陆文龙依然是学校的常务副校长，但只是一个虚职和闲差。赖吉祥有关学校的大事小事从不与陆文龙商量，而且，赖吉祥事事还有意排挤他。再加上陆文龙本来在教师当中的威信就不高，他很快被孤立起来。陆文龙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想要做的事情也不能称心如意。
　　这个时候，正逢东南亚经济危机，自然影响到教师工资的发放。全国各地开始出现拖欠教师工资的现象，如传染病一样到处蔓延，少则要一两个月，多则要半年甚至一年。河阴县虽然号称全国百强县，但早已名不副实，县财政拆东墙补西墙，捉襟见肘。而临河乡又作为全县的贫困乡，拖欠工资的事情当然在所难免。这时候的陆文龙，才开始深切地感受到两年前自己的冲动现在开始受到了极大的惩罚。当时县管高中乡管初中的现行教育管理体制，使他感觉有如虎落平川。河阴县高中学校的教师工资发放由县政府统一支付，还没有出现过拖欠现象。而临河乡的中小学教师，已经有三个月没领到一分钱了。陆文龙想再调回原来的高中学校，费了一番功夫，也没有结果。他只得满腹心酸地呆在这里，度日如年，怨天尤人。
　　原来在赵宝才任校长的两年内，赵宝才心眼活，路子广，办法多，学校不管是搞副业，还是组织学生演出队搞演出拉赞助，或者向政府申请拨款等，都能搞到不少钱来，每年的节日学校教师还可以领到一些数目不小的福利。许多年之后，老师们回忆起当年在赵宝才的领导下，还念念不忘他的好处。但现在的临河乡初级中学，不但发不到一毛钱的福利费，而且连维持生活需要的工资也常常要姗姗来迟。
　　百无聊赖之下，本来就喜欢音乐的陆文龙，想成立一个学生合唱队，赖吉祥倒是很支持。每天便有不少学生进进出出陆文龙的办公室兼住室。陆文龙指导、伴奏、演唱，很像行家里手，他组织的小小的合唱队，也搞得有声有色。但不久，就在老师当中风言风语地传说陆文龙猥亵一位初三的女学生。也许是那情窦初开的女学生误解了陆文龙的好意，她在一篇日记中写了副校长陆文龙指导她唱歌的时候，对她格外关照，有时还毛手毛脚。
　　那女学生的班主任姓胡，是一个风风火火的中年妇女。胡老师三十六七岁，身体强壮，像是健壮的村姑或村妇，走出校园，没有人会想到她会是一名中学教师。从背后看，她个子不高，四肢结实，阔肩膀，胖身材。但这胖不是肥胖的那种，不会让人感觉臃肿累赘。从正面看，她的皮肤黑而有光泽，头发短而粗壮，一张大脸庞，还有一个发达的下腭。她的额头很低，下巴又大又突出，而嘴巴和鼻子长得还算端端正正，一弯蛾眉下，一双无情的锐利的眼光，锃光闪亮，似乎要穿透你的衣服看破你的内心。一般来说，女人颧骨高耸，权力欲必然旺盛。她的颧骨显得有些突出，说话严厉尖刻，做事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她上课的时候没有一个学生胆敢扰乱课堂秩序，或者挑战她做为老师的绝对权威。她并不过分讲究衣饰，但她的内心深处有一种强烈的愿望，那就是希望能够通过得体的衣饰，来衬托出她的美丽、风度、或仪态。只可惜她缺乏美学眼光，随意的衣着搭配有时显得不伦不类。即使这样，在偏僻的乡村，在简陋的校园里，她也显得有些标新立异。
　　她小时候就是一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子，现在做了中学教师，虽然有所收敛，但依然粗心大意。那天中午，她嫌学校的饭菜难吃，又不想自己动手去做，就到学校附近的一家饭店吃碗炸羊肉烩面。
　　天气实在太热，小饭馆里的空调开得十足。这里凉爽宜人，来吃饭的人很多。饭馆的服务员并不知道她是学校的教师，她挨了好久，才好不容易找个位置坐下来。
　　她等到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候，服务员终于端来了一碗香喷喷的羊肉烩面。她刚扒拉了几口，手提小包里的手机响了。她不耐烦地接听，是校长赖吉祥打来的。她嘴里含着一口没有咽下去的面条，呜呜囔囔地问什么事。
　　赖吉祥说她们班上有两个女学生要请假，到处找不到她。中午的饭馆里客人很多，吵吵闹闹的，赖吉祥说的什么，胡老师也没有听清楚。她听成了她们班上两个女生打架。她心里一怔，女生打架，还闹到校长那里了，忙问她们是谁，叫什么。
　　赖吉祥告诉她两个学生的名字。她心里犯嘀咕，这两人打架？不会吧，这两个人都是品行很不错的学生，怎么会打架呢。胡老师丢下筷子，来到饭馆外面，问校长赖吉祥她们两人到底怎么回事。赖吉祥又说了一遍，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两个学生要请假，找她批准签字。
　　胡老师挂了电话，急忙返回饭馆，坐下来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她眼角的余光看见桌子旁边有个放辣椒的小碟子，她伸手抓了过来。胡老师平时喜欢吃辣椒，今天太匆忙，竟然忘记了。
　　这个小饭馆的厨师做的辣椒酱实在好吃，香辣可口，味道好极了。她抓起汤匙又挖一下就往碗里倒，却忽然瞥见对面坐下一个男人正盯着她看。他的脸上还带着莫名的笑意，嘴半张着，似乎有什么话好说。
　　胡老师把嘴里的面条，哧溜一下，吞下肚。她恼怒地瞪了那个中年男人一眼，说：“女人吃饭有什么好看的？”
　　那中年男人扑哧笑了一下，她这才抬头看清这个男人的模样，长着又矮又粗像小炮弹一样的身躯，脸上却油光满面。她像躲“甲流”一样扭过脸去，不作理会，只顾狼吞虎咽地吃着。那男人端起一杯茶水，一边饮水，一边默默地看着她吃。
　　胡老师很快吃完了，她抹了一下嘴唇，准备离开。却听到对面那个笑眯眯的男人说：“老师，吃好了吗？”“管得着吗？”她站起身就要离开。那男人坏笑了一下，说：“你吃的是我的面。”“不可能吧。”她以为他在调笑自己，转身看了一下。坏了，真是他的面，后面那张餐桌上面，还放着她的手提袋呢。胡老师尴尬地笑了笑，说：“我替你把账付了。”她往柜台上扔下钱，逃也似地回到学校。
　　她的办公室门口，一个女学生满脸泪痕地等在那里。另外还有一个女学生在那里极力劝慰。胡老师问她怎么了。那哭泣的女生，鼻涕一把泪一把，就是不肯说。胡老师有些生气，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起来。那女学生哭得更厉害，旁边的另一个女学生很识趣，自己退了出去。那个女学生才哭哭啼啼地向胡老师说她不想上学了。胡老师问她为什么，马上就要初中毕业了，以她的学习程度考取普通高中应该没有问题。那女学生低着头不肯说，从裤兜里掏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信纸，还拿出手里的日记本，一起交给老师。
　　胡老师看到这位女学生的信和日记本，感觉到特别不可思议。她在办公室里思量半天，觉得这事情非常严重。况且，又牵涉到学校的陆副校长，她不知该怎么办。最后，她把女学生的日记本，连同那封学生写给她的信件，一起呈送给校长赖吉祥。至于会怎么处理，一切由校长赖吉祥定夺。
　　赖吉祥本来就对陆文龙心存忌恨，这次轻而易举地拿捏到他的把柄，就想借机搞臭搞垮他。不久，学校里就传遍了陆文龙对女学生图谋不轨的传闻。接着又有两个年轻的女教师，也开始说起她们上高中期间也曾听说陆文龙好像有好色的嗜好，对漂亮的女学生格外照顾，有时还动手动脚。她们说过之后才觉得这样议论，无论是对于老师还是对于同事，都是不合时宜的，就一再强调那只是传说。但传说往往不会空穴来风，这种事情无中生有也好，捕风捉影也好，没有人会怀疑它的真实性。有几个老师含含蓄蓄地询问赖吉祥，赖吉祥很肯定地做了证实。
　　后来，这流言蜚语渐渐地从老师中间蔓延到了学生们中间，接着又传到了学生家长们的耳朵里。那名女学生和她的班主任胡老师，都没有想到她的一篇日记竟然会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现在都感觉到这种事情已经不好收场了。赖吉祥又在一次工作汇报中，装作无意间把这件事情透露给了麻亚丽。
　　陆文龙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也让麻亚丽感觉难堪。对这个当年的高中老师，后来的同事，现在的部下，麻亚丽内心有一种特别复杂的感情。麻亚丽经过一番深入细致的调查，发现事实并不像赖吉祥反映的那样。那个女学生既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也没有再出现什么大的乱子，她就以乡政府的名义严格要求赖吉祥，尽快平息这件事情，尽快消除它所带来的恶劣影响。
　　那个女学生终于忍受不了学校里不少师生的风言风语。初三毕业考试一过，她就再也不肯到学校里来了。陆文龙也觉得这件事情丢了自己的面子，污辱了人民教师的光辉形象，捱到这一年的暑假，他再也不肯来到临河乡初级中学的校园里上班了。
　　这时候，麻亚丽已经是临河乡主管教育的副乡长。陆文龙请求麻亚丽看在过去师生、同事的份上，将他尽快调离这个鬼地方。赖吉祥早已让陆文龙在这里臭名远扬，临河乡里其他的学校没有一所肯要这样危险的教师。郑建功就把他留在了临河乡教研中心，当了自己的办公室主任。
　　郑建功和麻亚丽的关系特别熟悉。他和她开玩笑的时候，问起陆文龙过去的事情。麻亚丽不置可否，像饱经沧桑，又看透红尘似地下了一个深刻的结论，说你们男人有几个是好东西呢？她还调笑起郑建功，说，只要功能正常的男人，都会有这方面的爱好。大多数男人是不是都像你郑建功一样，有贼心没贼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