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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作品名称:安歇      作者:余生      发布时间:2014-09-04 22:30:18      字数:4999

  余万有得知汪蓉没有了生命危险,便没有留在医院,而是独自回到了家中。汪母对此还一时不知晓,以为余万有只是出去买什么东西了。
  余万有回到这昏暗的房,他打开房灯坐在了床边。余母伸进身子,望着出神的余万有,问着:“说了?”
  “说了么?啊,怎么说的,汪蓉说了什么?她哪儿能担受的住啊。”余母看着余万有不说话,心中更为着急。
  “我也担受不住啊,娘,你别来烦我了。你给我点钱吧。”余万有突然开口说着。
  “你要钱做什么?”
  “我自然要用,给我吧,去拿给我。”
  “要多少?”
  “一千,一千块!”
  “天哪,家里哪有那么多钱,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有用。”
  “有什么用?啊!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真的是担心的很。你觉得脑袋难受吗?我带你去医院做个检查,兴许是生病了,你现在总爱胡说。来,你起来,我现在就带你去,再这样闹腾下去,这个家是要垮了。你去了汪蓉那儿么?”
  “去过了,去过了!别再问了!钱在哪?”余万有捂着额头,满脸痛苦的样子。
  “你要做什么?”
  “算了!别在问啦!别问了!我自己拿!”说完,余万有骤然起身,走进家里的前房。
  余母只能是怔怔地望着余万有,她知道倘若自己再去阻拦什么,儿子定会发起疯来。可是,现在不就在发疯么,他正在前房翻弄着,寻找着家里放钱的铁盒。这铁盒一直是放在余德才生前放着的地方,除了余母,就算是神仙来,也寻不出。
  余万有将房里桌子的抽屉全部抽了出来,胡乱地将里面的杂物倒在了地上,他仔细地翻觅着倒在地上杂物,竟从一堆处找着一些钱来,大概有一百来块。
  “这是家里吃饭的钱啊,你拿去了,我们都要饿死了!”余母大声哀嚎着。
  余万有没有理会,而是将钱揣进了口袋里。他避开余母的眼睛,绷紧着脸,疾步地走出了屋门。
  余母哭倒在地,嚎啕声使得屋子更加地寂静了。
  他打着车,来到县城的一家地下赌坊里。一走进地下室。一股浓烈的烟草和汗渍味扑鼻而来,里面摆放着四五个赌桌,每个赌桌都围聚了十几二十来个男子,大都是光着膀子在狂热的吆喝着,有的极少数个别的人环抱双手静观着。余万有走到烟雾缭乱的一处赌桌上,他着实钻不进里面去,便爬上外围的人站着的高凳,左右观望着。
  “都是钱,都是钱!”余万有嘴巴打着颤。“这些都会是我的,都在我的眼底下了。说到底,都是钱的问题,我要赌,就在今天,就在今天给自己一个翻天。我等不了,等不了明天了,明天那些嘴脸便会一个个到来,都要来逼死我。看哪,我到底是不认命的人,认命有什么好,只是等死,多无聊的死。就在今天,把这些钱全赢来,什么都会解脱了。”
  “伤痛也便会逐渐愈合,只要拿到这些钱,去把阳光买来,太阳不会再扭过脸去,哪还有什么快乐是不喜欢钱的呢。钱是万能的,真的,没有钱的人是什么都会感到痛苦的。既然一出生便要背负着穷人的命运,好像是永远不能翻身了,那就赌一把,不赌才是傻子,连给自己翻身的机会都不给,这种人永远都是最下层的人,被人踩在脚下的人肉垫。我被踩成什么样儿了?汪蓉不是更加惨吗?她怀孕了,怀了孽种,谁的,那七八个男子,说的上是谁的?七八个难不成一起就是个怪胎了,呜呜……”余万有心想到这,便按住胸口做痛着。他悲望地呼出一口气,打起全部的精神,将注意力放在了赌桌上。
  这种牌九赌法在当地是很时兴的,按天牌、地牌、人牌等点数划大小。先押注,后庄家摇骰分牌。赌方为四方,一庄三闲。旁人除了不能压庄家外,在其余三方闲家里都是可以压注。
  余万有攥紧兜里的一百多块钱,眼睛睁得通红。一会儿看着这家赢了,后悔自己没有跟着下,一会儿又看着那家输了,庆幸自己犹豫了一步。他知道不能再这般等下去,时间就是脚步,汪蓉那边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或许母女俩都要发疯了。他一想到种种的现实,胸口便压抑地剧痛,简直出不了气,是许久许久都出不了气了,多痛苦。心中的那片蓝天却像是忘了颜色,只能是灰暗暗的,有时竟是一片黑。
  “我压十块!”余万有下了注,压在他这面的闲家。
  开点,余万有赢了。接后的十几注中,余万有都赢多输少,转眼间手上的钱就厚实了起来。几乎是翻了好几倍。
  “远远还不够,还不够。”余万有心中念着,这些钱对他来说,或是对他的处境来说,都是起不了什么作用。
  “那么,要赢就要赢大的。”他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幻想中去了,那模糊的景象,竟和以往自己的幻象如出一辙,只是为何会在幻象中流泪,啊,太酸楚了,真不快活。
  “为什么就连此刻的幻象都要烙下冰窟的影子,难道真掉了下去,爬不上来了么?我又开始说笑话了,怎么会爬得上来,我哪儿还能那么狠心呢!人命啊!我毁了她!真的是毁了她!毁了一切!我还能丢下不管了?不对,不对头,一切都应该从头理清,我是不是应该逃离,是不是应当抛弃这儿的一切?去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老天爷是不会做出什么指示了,我还能指望谁来给我指条路,要是按着我自己的性子来,这个世界岂不乱了套。不应该那样,真是,所有的人都没有那样逃离,没有抛弃一走了之,我又怎么下得了这个心呐!真要痛苦,就让我自己接着痛苦吧,人已经被我毁得不成样儿了,还要压榨出她什么来呢。多可怜!我是如此坦白的承认,我当初,的确是在压榨她的青春,肉体,甚至包括了她的一切。多可怜,换做别人,也依然会是这么个下场,可是偏偏就是她了,就是她落得这个下场,就是她被残害得不像个人了,多可怜!唔,我怎么又会流这般的眼泪,难道我心软了?我拿什么养她,拿什么眼来看她,玷污了的肉体,我怎么去闻那种气味呀!不可能了,我的脑子已经被虫子占据了,不再是汪蓉了,而是遥远的梦了,不是么!我不能再多想什么,得抓紧时间,赢着一笔钱,到时候……。”
  接下来余万有又开始投入了狂热的赌嚎中,没过一会,他手上的钱竟有厚了许多。
  “还不够!”余万有这般念着,的确,对于现状,远远还不够。
  接着他将注数加大,几百几百的扔下。然而就像老天作弄人一般,运气偏偏就这般远去,一连输了好几回。现在又回到了自己原先的一百来块了。余万有浑身冷汗,眼前的吐烟仿佛黏在了身上,像冰丝一般生冷。
  “全压了!”余万有大声嚎着,将手上仅有的一百来块钱压在了桌上,这次,他要自己来摸牌。
  结果还是输了,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双手空空,那种握着一叠厚钱的感觉仿佛就是一个梦一般。不一会儿,他被围赌的人群挤了出来,呆定地站着,眼睛依然是望着自己的双手。
  他抖了抖左手残缺的小拇指,忽得哭了起来,而后又连连摆起手笑吟着。弄得所有人都听见了,但都是回头过目了一眼,又都没去打理他,接着赌自己的。余万有抽搐着脸蛋,浑身打着颤,弯腰着背,慢步地走出了地下室。
  他一走出赌室,眼睛便被天空上寒黄落日的光辉所耀醒,他望着云连成一片一片,与落日交缠着,竟显得凄凉寒意至极。
  “我时常劝慰自己,绝望还不致死。倘还有残喘的生气,便唤不上悲伤。而自由,在我脑海里,是夜谭怪论的遥不可及,那欢笑,竟张开了颜面,皮肉崩裂开了。还能怎样,寒冷的风吹袭了全身,青春的骨头都要发朽了么,我怎能这般活着啊,为了血的冷热与咸腥?为了光的遥远与贴心?算了吧,都落了空,死亡不遥远了,真不远了……”
  汪母等了余万有好久,都不见得人上来,心急得抱着孩子跑下楼去寻找着,整个医院里都能听见她喊叫的声音。
  “余万有,你个王八蛋,这个时候你还躲起来,你不管啦,不管汪蓉和孩子啦!王八蛋,要遭雷劈,要像你爹一样遭雷劈。”
  “王八蛋,天要是不收了你,阎王也会亲自把你带下去。你造的孽,几辈子都偿还不清。”
  汪母没找着余万有,气得浑身发抖,但她不能现在就离开医院去余村找。她抱着孩子又回到了手术门前,不久,汪蓉推了出来,汪母见汪蓉那张憔悴苍白的脸,老泪又淌了出来。
  天色很晚,没有月亮。道路黑成了一片,寒凉的风在空中呼啸不息。疾步行走在路上的汪母像一只塑料袋一样剧烈地抖动。
  她走到了余万有的家门口,敲打着门喊着:“老天爷来收命!你个畜生,躲在屋里就遭不到天谴么,我今儿个就把你拉出来,让老天再刮一场雷风暴雨。把你的狗命收去!”
  “别骂了,亲家来了啊,别骂了!”里屋的余母闻声急忙前来开门。“别骂了……这个家已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来屋里,别骂了……”
  “余万有呢!”
  “他做了什么?”
  “你当娘的竟然还不知道么?这是个什么人家呀!他要害死我女儿,逼着汪蓉喝老鼠药,孩子也不要了,不要就不要,我早知道,索性就把孩子带来,扔在这儿。余万有还是个人么,他在哪。我要扯了他的皮,让老天爷劈死他!”
  “这说的什么话,晦气啊!亲家你歇会儿气,有什么话我们都好生说。我去把余万有叫来,有什么不对的,让他现在就改,什么都改!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什么也没告诉我呀!汪蓉呢?孩子呢?”
  “汪蓉现在躺在医院,孩子她还能看住。你去把余万有叫来,要了结就今天全都了结了,不是我死,就是他活不成。把我女儿害成这个样子,我要扒了他的皮!”汪母气得眼泪直淌而下。
  余母急忙地奔到后房去叫余万有。此时的余万有窝在床上,身上裹紧着一张破旧的被子,屋内黑得看不见一切。
  余母摸索着开了灯。余万有转过身去,背向着余母。
  “儿呀!你丈母娘都找上门来了,你到底做了些什么,汪蓉喝老鼠药了你知道吗?!你还睡到什么时候,天都要塌下来了。你起来吧,去向丈母娘认错,你这样下去,要死的人不是你,而是你娘我啊!”
  余万有不说话,他觉得浑身上下十分冰冷,竟打了个哆嗦,将被子裹得更紧了。
  “儿呀,人活着,也就是要继续生活下去。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由着性子来,你得担当,你已经成立了一个家,就应该担当起这个家的责任,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胡闹着性子。起来吧,去向你丈母娘认错道歉,还是要和汪蓉好好过日子啊。”
  “日子过不过都一样,别来烦我,要她们都走,我该说的,都同他们说了,别再来逼我了……”余万有出了声,悲叹地声音渐入缄默。
  “好哇!让谁来听听这畜生讲的什么人话。你有胆就对着天说,有吗!有胆就起来,跑到天的眼前大声说出这些畜生说出的话。你起来,要死要活,今天都一一了结了。我女儿瞎了眼,瞎了眼,你作孽,哪儿是人,竟是畜生。”
  “就不能安宁些吗?我是畜生,汪蓉是瞎了眼,我是畜生。你们想要怎样,就全说出来吧。”
  “你还要不要这个家?”汪母几乎是咆哮般大声叫道,那佝偻的身躯颤抖地快要坠到地上。
  “不要了。”
  “你再说一遍!”
  “不要了。”
  “畜生,我要杀了你!”汪母浑身抖个不停,萎缩枯皱的老脸抖得发红,她随手从屋子里的墙边上拿起锄头冲进余万有的房间。
  余母站立在房门口,惊吓地忙去苦劝着。
  “你走开,不然我要连你一起杀了!”
  “天呀,天呀!天呀!”余母堵在房门口,连窜的大叫着,她已经崩溃了。
  “你走开!”汪母用锄头顶在余母的身上,将余母顶倒在了地上。
  汪母冲进房屋,她愤怒而又激动地身子快要跳得老高,然而身子却已经是虚脱地乏不起力了。她看住余万有起身,将锄头向余万有的身上挥去。
  “你个老太婆,疯了不成,好呀,我倒没疯,是你疯了!”余万有抓住无力挥来的锄头。
  锄头落在了地上,汪母便徒手往余万有身上扑去,要用那干枯的老手撕掐余万有的皮肉。
  余万有一边抵挡着,一边咒骂着。而汪母更加地疯劲,她咬住余万有的头发,拼了命地扯着。余万有痛的直嚎叫,用力将汪母挥打在了地上。
  “够了!够了,安歇吧!别在发疯了,我看在你是个老人,不然我准掐死你!我告诉你吧,我和你女儿不可能在一起,真的不可能!我对不起她,对不起你们家!让她重新嫁个好人家吧!”
  “她身子还怀了你的孩子呀,你让她重新嫁人,她这个样子,是要嫁给什么人呢?你还当我是个老人,那我就求求你了,好好过吧,两个人好好过着吧。她还有身孕呐!你们又什么困难呢!啊!智障儿子?可是现在汪蓉可以重新再生一个呀!你们好好过吧。”汪母坐在地上,捂着被余万有挥打住的腹住,弯身央求地喊着。
  “别给我提身孕!那不是我的孩子!”余万有突然暴躁的吼着,他猛得立起身来,使劲地摇晃着床柱,那床顶上的老鼠惊吓住地四处逃窜走。
  “什么?”
  “我告诉你吧,好让大家都明白这缘由。我和汪蓉都经历了什么!我不想再拖累她了,我把她糟蹋成什么样儿了,难道我还不停手么,我作孽,我是畜生!算了吧,不可能了,再让汪蓉和我在一起,她会被折磨死的!”余万有将自己同汪蓉在外面所经历的一切都告诉了汪母和坐在一旁发愣的余母。
  随着最后一道紧促的呼吸消停,空气都陷入了死寂的沉默,连那慌张的老鼠也不再吱吱作响了。三人像静物一样一动不动着,汪母直怔怔地望着余万有,爬起了声,嘴巴抖个不停,像是要对其说些什么,但却又低垂下眼皮,陷入沉默。她转身,越过余母恍惚发白的眼神。
  暗黄的灯光下,一只硕大的蜘蛛巨影遮去了她那苍瘦之极的身影,背更加的弯曲而消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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