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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作品名称:安歇      作者:余生      发布时间:2014-09-04 22:40:45      字数:4417

  汪母离开后,余万有也让余母出去,自己躺在了被窝里。
  他本打算睡上一觉,痛痛快快地睡到大天亮,好像一切又都会崭新了一样。但他睡不着,胸口犯闷,浑身冒着虚汗,一股沉痛从内心中钻起,吱吱……他起初以为是老鼠在咬什么东西,便用脚跟跺了跺床,吱吱声从没有间断过的依然响起。
  此日,余万有只记得自己刚迷糊了一会儿,便被屋外的喧哗声吵醒,想是天明了,他又不想起身,外面的事情对他而言,也没有什么可以感到好奇的。他便又要准备眯眼昏睡,房门却被推了开,接后一涌的人潮踏进了这狭窄的房间。人群里不见余母,大多的倒都不是余村的人。
  “余万有!余万有,你起来!出事了!”人群里一个男子叫着。
  “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汪家的人,出事了!你丈母娘死了,吃农药死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说是昨晚吃的药。”
  余万有跟随着这一帮人,跑的往汪家村赶去。
  这时天空还泛着冰雾,一路下来,人的毛发已结起了一层冰霜,余万有不觉眼睛犯酸,眼睛流出两行,冷风刮过,脸上的两道泪痕红的发刺。
  到了汪家门前,门口早已围聚了许些人。看到余万有来了,都住了声,让开了路,只是用那指指点点的眼珠子瞅着余万有。
  里屋,汪母躺在了椅子上,头仰着屋顶,身上披着一张单薄的被布。余万有走了进来,怔了半天,他回头望着周遭的人,半会儿才说着:“娘披这么薄,不冷吗?”
  “死了的人,哪还有什么冷的感觉,倒不能裹热了,容易腐臭呐。”周围的不知道是哪个妇人回答。
  余万有点了点头,恍恍惚惚地又凑近在死去的汪母跟前,细细地去观望那张死去的老脸,在没有任何生动的血皮上,似是一股浓郁的怨气聚在了上面,嘴巴突起,眼睛半迷,余万有从那半眯的缝隙中,竟看见一双转动的眼珠子,从上转定而下,直盯住余万有。余万有吓得瘫在了地上,连忙急退到了屋门口。嘴巴发抖地喊着:“人还活着,眼睛还在转,还在转,她在看着我!”
  众人被余万有这一惊喊,也恐的把身子往后退缩着。而后又伸长着脖子瞅望着,余万有早已吓得掉了魂,缩在人群后面一直打着颤,不敢再往屋里望。
  “眼睛没有动,一点动静也没有。你出错觉了。”一个胆大的男子凑到汪母跟前,回头喊着。
  众人都放下了心,围近了汪母。
  余万有也缓下心来,拍了拍头,只感觉到一阵难忍的疼痛。这来自无形的,内在的疼痛像一块巨石一样辗压着虚弱的心。他站在门口,不再走进去,只是念着:“医生来过了没有?”
  “老早就来了,已经走了。你该准备后事了。”
  “汪蓉呢?还有汪强呢?”余万有接着问。
  “已经有人赶去县城通知汪强了,汪蓉不还是在医院么,她才闹腾,晚一些再告诉她吧。”
  余万有点了点头,便坐在了门槛上,恍恍惚惚地望着天空,发起了怔。
  “我们都散了吧,万有啊,你在这守着你丈母娘,等汪强过来。应该也快来了。”一位年长一点的男子说道。
  众人都叹着息走开了,寒凉的风一忽忽袭来。
  不久,余母赶了过来,她气喘吁吁地跑到门跟前,银灰的头发显得杂乱。她一往里屋看去,汪母的身子躺在椅子上。便嚎啕大哭了起来,喊天喊地,扑在了汪母身旁。
  “亲家,都是我们对不住你,都是我们害了你,我们都是畜生,都该死,而你不该啊。你怎么就这样想不开,你走了,我这老骨头也不该赖在世上了。可怜了汪蓉,咱们的孙子,落下他们孤零零的,你不该走呀,不该呀,亲家,不该啊……”
  “混账东西,你坐在门槛干什么,快来跪下,给你丈母娘磕头!你害死了她,是你害死的!是我们这个家害死她的!我们迟早是要遭报应的,罢了罢了,报应就早些来吧,我也没脸面活下来了,只是天要发怒,就把怒全发在我身上吧,把我千刀万剐了吧,儿孙们还不懂事,就饶了吧。要遭报应哪,报应……”
  余万有恍恍惚惚地跪在汪母跟前,谁也无法料知他此刻到底在想什么。
  半刻时间,屋外停了一辆黑色轿车,下车的人是汪强还有他媳妇黄莹,汪强含着眼泪用最快的步伐冲进屋内,抱住汪母便是哭嚎不已。黄莹瞅了瞅余万有和余母,便走在汪强跟前,安抚的轻拍着汪强的后背。
  汪强收住眼泪,睁红着眼瞪向余万有和余母,忽然给了余万有脑袋一重拳。余万有被打得倒在地上,他微微扶住头,撑起了身子。没待汪强再挥打下来,余万有便是一吼地跳起身往汪强头上用力挥打下去,两人便胡乱地厮打在了一起。余母和黄莹怎么拦也拦不住,反而自身还被拳脚挥打住。
  余万有将汪强压在地上,全身压抑的怒气似乎找到了出口,他疯癫了一般用尽全力往汪强的脸上挥打去。黄莹吓得不知所措,汪强落在下风,只顾得左右抵挡着。余母忙得跑出门外,悲哀地大声喊着:“来人救救命吧,要打死人了,都发疯了!来人救救命吧……”
  不会儿从邻屋子里跑出好几个男子,将余万有拖出了门外。汪强不敢再还手,只得抱住母亲的尸体痛哭着。
  余万有昏昏沉沉地坐在了地上,清晨的雾气散去,露出了冷艳的阳光。这光似乎把他唤醒,他抬起头,面向天空,不觉间眼泪疯涌而出。
  围群的人望着这一画面,都叹着息,也禁不住地拭了拭眼泪。
  汪蓉赶了回来,她还穿着一身病服,从一辆面包车下来,鞋子也没来得及穿,便冲进屋,抱着母亲痛哭着。
  余万有站起身,抹去淌在脸上的泪水,走到汪蓉跟前,哭着说:“汪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别太伤心了,对不起……”
  “你个王八蛋,我要杀死你,我就知道,是你逼死我娘的,你对她说了什么!说了什么!你逼死我不够,还要逼死我娘,遭天谴的,我瞎了狗眼,造了几世的孽,碰上你这个畜生!”汪蓉忽地狂暴起来,猛地掐住了余万有的脖子。
  余万有睁大着眼扶住汪蓉的双手,但随后他淌出泪水,放开了双手,仰着天,叹出了一道久远的气,而后闭上了眼睛。
  围群人忙得将汪蓉的手扳开,再次地将余万有拖出了门外,分两队人按住了余万有和汪蓉。余母跪在两人中间,跪天跪地,望着余万有脖子上被掐出的血肉,大声地喊着:“我也不活了,都死了,什么都清静了!”说完起身往屋里的厨房跑去拿菜刀。
  没跑到一半,汪强将余母拽了下来,吼着:“要死回家死去,别死在我家!”
  围群里的一个男子说道:“够了,俗话说,冤冤相报何时了。这样下去又有什么意义。现在要紧的,不是你弄死我,我弄死你。而是把汪母的后事处理妥了,她这人一辈子幸幸苦苦,水兴死的比她早,孤零零的,所幸她是个倔强的人,还能支撑到现在。她要的,还不是图个安宁的走,我们这样闹下去,实在是活着折磨她,死了也在折磨她。”
  另些人附议地说:“都且把怨啊恨的放一边,先完好后事。之后,各自心里都有了思虑的时间,该说该做的,也就到时候再说。”
  几人安静了下来,余母哭丧着脸,对着这些个劝解的人说:“你们都是有见识的男子,我这亲家的后事也还得拖着你们的善心帮着完。你们看在我这些个家的零碎,也都劳废着心呐。”
  这些人都点头说着:“这些不用你讲,我们也会帮忙打理着的。”
  余母跪在了地上,向着这些人磕着响头。
  入葬礼的这一天,下起了冰凉的雪雨,地上湿淋淋的。送葬的一群人举着许些花圈,散着白纸,有前面放雷炮的,有后面吹哀乐喇叭的。汪强戴着麻帽,抱着余母的灵照,痛哭流涕地颠簸在前面。汪蓉被两个妇人搀扶着,两眼呆涩,眼袋子黑又紫。但她没有发出哭嚎的声音,仿佛是一个没了知觉的人一样,软瘫瘫地任由着人拉扶着。余万有在一旁,不时地望着汪蓉,见她的状态越加的失常,心里隐隐约约地着了底。就如昨夜里,汪村里的妇人们背地里同他合商着,汪蓉或许精神不正常了,夜里不睡觉,跑到汪母床上,学小时候的模样对着空气,跟娘说话,着实吓人的很。白天一句话也不说,连大小便自己都把不住,没人看住她,她就蹲在泥巴地上玩泥巴吃泥巴。
  余万有随着入葬的队伍来到了要入土的田地里。汪强同她媳妇跪在坑土前,不停地哭嚎。汪蓉也被妇人们放在坑土旁,但都没松手,现在她的状态指不定就会倒在地上。棺材在缓缓入土,坑旁的男子们提起了铲子,不断地往坑里的棺材上送土。
  一个妇人凑到余万有跟前,说:“我说句闲话,你看汪蓉这病,得早些带她医院里瞧瞧,如今走了魂的人不少见了,若是医生看不好,就是她的魂出了身去找她娘了,指不定还要花费些钱请个活神仙来做做法术呢。你啊,别指望汪强,他是不会再管任何事了,只消把这葬事办完。这都得抓紧着,可不能拖。”
  余万有转过脸,对着妇人说:“入完葬,我就带她去。”
  “就是嘛,年轻人,要有责任心。你看看,如今这一家子,走的走,散了散,还剩得什么。你要仔细认真些。医生要是治不好,我就给你介绍个活神仙道士。如今,这样的东西灵验的很呢。”
  余万有没有多说,只是点着头。
  直到下午,余万有才得空,背着一动不动的汪蓉,赶往了县城医院里去。
  又是那一家医院,在余万有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那黄昏色的画面:满身狼狈的汪蓉提着离家出走的包袱,拿出偷出来的钱为自己治病。正是那充满纯洁柔情的眼神,和一颗炙热的心感化了曾往不爱的心。那说不上什么心动不心动,只是像一段美妙的舞曲一样,像空中的蜻蜓一样,纯而美好。
  而如今,余万有止住步,他回望医院门前这些见证了自己命运转折的风景,却再也寻不到当初的纯而美好了,仿佛耳朵变的迷糊,只是在迷糊中听得一种更加迷糊的笑语声,那声音在以往是那般的清脆灵巧,但那不是汪蓉的。余万有为此而更加痛恶起自身来了,如果眼前摆放着一把刀,他会毫不犹豫,为了背上可怜的汪蓉,砍掉更多的手指头也心甘。他不再留恋,仿佛背上的苦难已将那曾往的初遇抹得讥讽而不值一想了。
  医生给汪蓉做了全面的检查,口语的交流是不可能的了,汪蓉几乎从未吱过一声,就连眼睛也未如何转过,只是偶尔眨了眨。所以在给汪蓉做完全面的身体检查后,便开始问起余万有这缘由。余万有只是说汪蓉受了很痛苦的打击,这几天里便失常了。
  医生也没在往下问,受了打击,这句已经够了。他便对余万有说:“你媳妇现在这样的情况,只能初步判定为精神障碍症,且发病几天,暂时还不能做更大的确定。你现在要做的,是先慢慢地让她会开口说话,逐渐让她再次回到生活氛围中。家里要保持热腾,不能太冷清,而且得时时看住她。如果再过半个月,你媳妇还没任何好转,就赶紧送去省市医院去吧。”
  “她这只是暂时性的,是不是,医生?”
  “我说过了,还不能确定,先观察几天看看。有条件的话,就送去省市里去。她现在还有身孕,要想母子都健康些,我先给她开点安胎营补的药,务必要让她每天能吃下东西,这样才会好的快。”
  “打掉这孩子,要花上多少钱?”余万有突然打断医生的话,说。
  “不是钱的问题,她现在这个样子,再要是做个人流,怕是两条命都赔了。”
  余万有不再说话了。
  夜幕降临前。余万有背着汪蓉回到了家。余母抱着高兴坐在门口。见着余万有和汪蓉回来,忙起身跑去问着看病看的如何。
  余万有将医生的话说给了余母听,余母又哭了起来,望了望双眼失神的汪蓉,说着:“可怜了这孩子,过几日还不好,卖了田屋,也要带着她去省市里看去。她是个好儿媳,对我们家也算是尽心了,不管肚子里的是什么孽种子,你们也得靠着防老啊。我们把她害成这样,做了这么大的孽,日后都是要招报应的啊。”
  ……
  余万有将汪蓉放到了前房的床上,余母没有进房屋,想让两人单处会儿。余万有摸了摸汪蓉的额头,拂去她前额沾了汗的头发,说着:“你若是好了,我们还是好好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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