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村庄,我们的爱与疼痛(同题征文·中篇小说)
一
“娘,我走了,等儿子回来,肯定不会再是今天这熊样!”土豆用袖子擦了把脸上的眼泪,拉起柳枝的手扭头就走。身后,他娘站在夕阳里,用嘴吸溜着寒冷的空气,被风吹乱的有些花白的发,挡住了她遥望儿子的视线。土豆越走越远,直到身影消失在太阳落下的地方,娘才恋恋不舍地回头往家里走。
“喂,土豆,你是个没爹的野孩子,是从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你娘都说不出来你爹是谁,你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是个没爹要的野杂种!”
“土豆,你看你那个怂样,不管你是谁的种,你家的香火肯定会断在你手里。”
“土豆,去问问你娘,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土豆从一小,就是这样被小伙伴们欺负过来的,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到的这个叫做旮旯的小山村,也不晓得爹究竟长什么模样。每次问娘,娘都流着泪把他紧紧搂在怀里:“乖孩子,娘真盼着你快点长大,长大了,娘也不会这么挨欺负了。”
“娘,我爹叫啥,我咋没见过爹呢?”土豆仰着小脸倚在娘的怀里问。吧嗒吧嗒,娘的眼泪掉在土豆的脸上,那双粗糙的手把他搂得更紧。土豆感觉娘的眼泪比村庄东边的那条小河水还要多,顺着自己的脸流到了脖子里,缓缓地,痒痒地,像蚯蚓在爬。
“按说,慧芸也挺不易,当年她一个女人家家的,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可她偏偏挺着个大肚子,这是败坏咱旮旯村的风气啊……像他们这样的外来户,是没有资格分地的。”村庄里总会添人减口,为了公平,隔几年就要重新分一回地。开会时,村长当着大家的面这样说,明摆着是不打算规规矩矩把地分给沈慧云。他这一说,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不但又把慧芸当年那点事给抖落出来,更是指责他们母子不该占有大家本就不多的土地。
虽然在旮旯村生活快二十年了,虽然开发那些荒芜的土地娘和土豆也出了一份力,可他们母子还是没有权利享受跟别人一样的待遇,只因为土豆没有爹。他们娘俩就像空中的蒲公英,是随风飘到这里的,似乎任何地方,也成不了他们永远的家。
“你敢!我告诉你,今儿你要不丁是丁卯是卯地给我分匀那些地,我就把你家锅砸了,你让我过不下去,我就让你也过不好!这么多年了,你们一直欺负我跟我娘,就是因为我太软蛋太怂包了。”土豆不听娘的劝阻,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冲村长刘二麻子比划着。
过完年,这春天转眼就到,农家人可不敢误了耕种的好时节,大家一看土豆真的急眼了,怕分地的事被耽搁,就有人出来打圆场:“慧芸啊,你还不喊住土豆,难不成非要睁眼让他闯祸?”
土豆娘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愣了下神,然后才缓缓对村长刘二麻子开口道:“刘长庚,我是外来户不假,可怎么说我跟我儿子也为这个旮旯村里流过汗、出过力,将近二十年了,也一直跟你喝一口井里的水。孩子小的时候也就罢了,可他眼见成了大老爷们,旮旯村的户口本上也有他的名字,你不分给他地,不是掐住他喉咙存心想饿死他吗?你以为这样故意难为人,我,我就会答应你?”
慧芸的一番话,让村长脸上有点挂不住,他干咳几声假装清理嗓子,在心里想着对策。
刘长庚前几年死了媳妇,一个人带着闺女柳枝过日子,心里早就惦记上了年轻漂亮的沈慧芸。旮旯村没人不知道慧芸的美丽,别看身边带着个“累赘”,可哪个男人见了她,不都看得如呆傻痴苶一般?这刘长庚自然也是对慧芸垂涎三尺。可慧芸心里,根本就没有那个想法,这件事,一直使刘长庚耿耿于怀,在故意难为慧芸母子的背后,拨拉着自己的小九九,希望慧芸能够知难而退来求自己保护,那样就能水到渠成,一切随了自己的心愿。可慧芸偏不买刘长庚的帐,宁愿不要那块地,独自带着土豆苦熬日子,也绝不妥协。
“我说刘二麻子,你他妈别太欺负人了啊,当心半夜小鬼儿去敲你家窗户!”还没等刘长庚想好托词,有人站出来替慧芸说话,大家扭头看是骰子。骰子媳妇秋叶正悄悄拽他的袄襟,瞅空儿还用白眼挖他几下,示意他赶紧闭嘴。
二
当年慧芸怀着土豆流浪到旮旯村,就是骰子把她安排到一个被自己废弃了多年的旧宅子里,给了她吃的喝的,后来又帮慧芸整理了这座旧宅,才使她有了安身之处。
当慧芸觉察出秋叶对此颇为不满,就毅然将身上一枚惟一值钱的金戒指送给了她,她的脸上才有了笑模样。通情达理的骰子几次劝她:“把戒指还给慧芸,咱不能要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
可贪财的秋叶哪里肯听?她理直气壮地顶撞骰子:“非亲非故的,住我的房子就要交租金,我又没白要她的。”此后便每日戴着那金灿灿的戒指在村里人面前炫耀,似乎那东西是她活着的唯一希望和寄托。
从那以后,骰子经常照顾作为邻居的慧芸母子,这不但使秋叶喝了不少干醋,也使同为邻居的刘长庚恨得牙根发痒。人都这样,越是得不到的,他就越是惦记。
那是在慧芸刚来旮旯村不久的一天夜里,因为慧芸的美貌夜不能寐的刘长庚终于憋不住,在人们都睡熟后悄悄来到她的窗子底下,一边伸手轻叩窗棂,一边压低声音朝黑乎乎的屋内喊:“慧芸,慧芸,你睡了吗?我,我想跟你谈谈立户头的事,你开门咱好好谈谈卟?”
慧芸正睡得浓香,听到刘长庚在窗外喊自己,心里明白他这是借口,却又不好明着得罪他,就敷衍地回道:“村长啊,我看还是等天亮了再说吧,这件事不急在一时半会儿。”
刘长庚见慧芸竟然敢反驳自己,当即就拉下脸来说:“我告诉你,这旮旯村现在是我说了算,你要硬跟我唱对台戏,我就把你轰出这个村子!”
“你敢!慧芸住的是我的院子,你没有权利轰她走!”身后这句低喝让刘长庚吓了一跳,他回头看见是骰子。
顿时,一股恼怒从他心头升起:“骰子,怎么哪儿都有你掺合?我在跟慧芸谈正事,你这么做,真是狗拿耗子你知道吗?”
骰子用鄙夷的目光盯着刘长庚,嘲讽地问道:“谈正事?你在谈什么正事?我从没说过谁在半夜趴人家窗根底下谈正事的。你老婆一个人在家睡觉,你还是快回去吧,别被哪个不怀好意的占了便宜,一个不小心头顶就多顶帽子。”
刘长庚无言以对,只好狠狠地剜了一眼骰子,悻悻地走了。而骰子身后的秋叶,一双眼睛在暗夜里紧紧盯着这边,心里的醋海不由又翻腾起来。她跟骰子结婚多年没有孩子,再加上泼辣贪小便宜的性格,使两个人之间除了亲情,那本就寡淡的男女之爱早就不复存在。
自从慧芸来了后,秋叶对骰子很不放心,生怕他们背着自己搞到一起,要不是舍不得那枚金戒指,她真想把慧芸赶走。秋叶站在黑暗里看见骰子拍了拍慧芸的窗子低声嘱咐:“慧芸,安心睡吧,这边有啥动静我听着呢,有事喊我一嗓子就过来了。”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大哥。”慧芸老老实实地回答。
骰子听见慧芸的回话,放心地扭身往回走,秋叶也就悄没声儿地溜回屋子,躺下来装睡,从那时起,就把骰子看得更紧了。
“咳咳……”还没开口,刘长庚先干咳了两声,今儿这会开得让他有点尴尬。他看看骰子,又看看慧芸,才慢条斯理地说:“不是我心狠,当年同意收留慧芸已经是格外开恩,眼看现在人口越来越多,可地还是那几亩地,我这样也是被逼无奈呀!”说完,用眼的余光瞟向骰子,想把这个难题抛给他。
骰子冷笑一声,知道这是刘长庚在故意跟自己过不去,就不慌不忙地卷了一支烟,点着,才若有所思地对他说:“这样,我的口粮地分给土豆,村子北边那块荒草甸子归我,不管下什么种,我每年向村里交一半的收成。”
刘长庚有点傻眼,他不相信地问道:“骰子,你别为了一个女人自找苦吃,荒草甸子里连兔子都不愿意停下来拉泡屎,那地方会有啥收成呢,将来你会后悔的。”
“我做事从不后悔。”
“那就说好了,你交不上来东西,就拿你媳妇秋叶的地作抵押,到时候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好,就这么办!”骰子回答得特别痛快,他扒拉开秋叶拽自己的手,扭头走了。秋叶恨恨地看了正欲张嘴说什么的慧芸一眼,也随着骰子走出了人群。
事情已经解决,人们就都散了,而慧芸却还是站在那里,呆呆的,好半天没挪动脚步。刘长庚的闺女柳枝走过来拉了拉她的衣襟提醒道:“婶子,天凉,快回家吧。我爹他,他太不像话了……”说到一半,柳枝住了口,回头偷看自己的爹,见他正对自己怒目而视,急忙低头匆匆回家,半道儿上却被土豆拦住。
“柳枝,我想出去闯闯,你愿意等我吗?”
“什么时候走?”
“今晚。”
“那么快?好吧,今晚我在村口等你。”
“那我们不见不散。”
“嗯,不见不散。”
“怕你爹看见不?”
“怕,可我更怕看不见你,土豆,我真想跟你一起去。”柳枝说着就哭了,她长这么大还没走出过这个村庄,也没有违背过爹娘的意愿,现在听说从小一起长大的土豆要走,不由自主地哭了出来。
土豆一看,忍不住伸开双臂去抱柳枝,他笨拙地把小巧的柳枝拥在自己怀里,用有些发颤的声音安慰道:“柳枝,我知道我这么一走,你心里委屈,可是我不能就这样让我娘受一辈子穷,挨一辈子欺负,我要走出去,去挣大钱。”
柳枝眼里含着泪花,懂事地点点头:“我晓得,土豆,可你娘会让你走吗?”
土豆轻轻推开柳枝,回头遥望着自家的方向,有点吃不准地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娘经常跟我说,等我长大了她腰杆就硬了,那样她就不再被人欺负。”
柳枝低头寻思了好久,才抬头下定决心似的对土豆说:“那好,你现在赶紧回家跟你娘说这件事,也收拾一些东西,没什么意外的话,傍晚我过来送送你。”
土豆和柳枝分别回家,当土豆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慧芸时,慧芸并没有过多犹豫就答应了。她觉得自己这辈子毁了,不能让儿子也在这里为几分薄田搭上一辈子,暗自狠狠心,一口应允了他出去闯荡闯荡的请求。尤其是听儿子说柳枝答应等他,慧芸更是喜出望外,一是儿子终于长大了,再有就是,家里若有个女人牵挂着,量儿子也不会做出什么太出格冒险的事儿来。
事情一旦定下来,慧芸为土豆烙了两大张葱油饼,吃一张,为他带上一张,更是把家里这些年积攒的一点钱都给了土豆,最后把一块玉坠戴在土豆脖子上:“儿子,这玉千万别弄丢了,这可是妈的命根子,你一个人在外面多长个心眼,混不下去就早点回家,啊。”土豆嘴里答应着,娘俩边说边走,到村口跟柳枝去会合。
柳枝远远见到土豆和慧芸母子,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不由深呼了一口气。柳枝是一定要送送土豆的,他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就算被爹看见挨一顿打也不后悔。虽然平时爹严厉了些,但他总归把自己拉扯这么大,柳枝也不愿意惹他生气,所以,此时心里感觉有点忐忑。
慧芸看着眼睛发红的柳枝,又看看土豆,就意味深长地对她说:“柳枝啊,替我好好管着点土豆,这男人,就要有女人来管才能成大事。”
“嗯,我记得了,婶子,外面凉,你快回吧,我想送送土豆哥。”柳枝柔声劝慧芸回家。
土豆猛地一把抱住慧芸,忍着眼泪说:“娘,我走了,你要保重啊!”
“好了,我知道了,你们先走吧,走吧,记得早点回来……”慧芸了解地笑笑,对儿子和柳枝挥挥手,看着他们走远,才独自一个人回了家。
三
土豆走走停停,这天下午就来到了一个县城,他见有好多人围在一起议论纷纷大呼小叫,就好奇地挤进去瞧热闹。
“老板,这块,我要这块,这多少钱?”一位四十岁左右,看上去相当瘦弱的男子指着一块拳头大小的褐色石头问坐在那里闷头抽烟的老板。老板面皮黝黑,身体结实,听到问话,仍然耷拉着眼皮,只用斜光略微瞥了下瘦弱男人,懒洋洋爱搭不理地回答:“三千五。”
“好,三千五就三千五,我要了,给您钱!”瘦弱男人有点激动,把钱递过去后,捧着那块石头嘿嘿傻笑,似乎手里捧着的,就是一块宝贝。
“唉,没办法,真没办法呀。他又不懂,愣是碰运气……”一位老者摇头叹气,着实为瘦弱男人捏了一把汗。
“既不会看场口,也不懂皮料结晶情况,而且这块石头无论颜色还是绺裂都不是那么让人看好,伸手就买,实在不可取,不可取。”另一位看起来满脸沧桑的中年男人接过话头儿,听他的语气应该是位行家。
“唉,这就叫疯子买,疯子卖,另一个疯子在等待,这些人,脑筋都不正常。”老者说完这句,扭头便走。
土豆觉得这群人有点不可思议,越看心里越是纳闷,就忍不住问那位看起来挺沧桑的中年男人:“大叔,请问这是啥地方,他们这是在干啥?那么小的一块石头,就能卖三千多块,这也太值钱了吧?”
沧桑男人看看土豆,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这里是云南的腾冲县,这叫赌石。不过,你小小年纪还是别打听这个的好,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一脚陷进去,想拔出来可就难了。”
“云南,腾冲,没听说过。可是大叔,他花三千多块买那石头到底做啥用?”土豆的好奇心一上来,非要问个清楚明白。
这次写得很匆促,使我了解到,要想安心写好文字,就要有
一个安静的环境和充裕的时间。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
整个故事会很凌乱不堪,就这样收束让人看着不舒服,所以就多
写了点。善良的风儿姐姐,祝你和绵羊还有你家小绵羊节日愉快!
的话说多了也许会变成真!呵呵,明知
道二哥在哄我开心,我还是很愿意相信!
文中的悲情故事曲折跌宕,纠结心肠。不仅仅如此让人钦佩,震撼,更有你文中涉及到的关于赌石的经验,令人五体投地,香精,怎么没有你不懂得行当呢?
苦情不断的悲剧,以旮旯山村为主要外在环境,涉及到赌博出名的城市,揭示的却是“赌石”带来的危害,发人深思。好文,建议审绝。
呵呵,别说,夸得还让人心里真滋润哈,谢谢风儿
姐姐!下次你还继续夸我呗,我好有写字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