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一封意外的来信(小说)
手,在抖。
心,在颤。
我捧着一封意外的来信,泪眼婆娑……
我解释不出这是为什么。
写信的主人,的的确确就是她——当年我在北方一座砖窑厂干活时,认识的一位初恋情人:茜。
信中言及的那情那景,一下把我拽回到那段青春燃烧的岁月……
时光,追溯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
告别黑色的七月,痛苦似熬煎。高考落榜的我,因家境贫困放弃复读,去了北方一座离家有千余里的砖窑厂干活。在又一个环境下,重新去打造我不甘的人生之梦。
繁重的劳动,麻木着我的肉体。我的灵魂,却一直在高昂地清醒着……
我心中——依然有不屈的梦想在飞翔。
劳作之余,我拖着个瘦削的身子,依然在温故我中学的课本。我如饥似渴——一如乞丐遇到了面包。
这之间,我认识了当地一位前来干活的她——茜。没想到,茜的境遇也与我一样。
同是天涯沦落人,心有灵犀一点通。
青春骚动的年龄,我们的心不谋而合……
我们就这样悄悄走在一起,开始了初恋,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一张纸条,一句温馨的问候,在我们两个之间悄悄传递着……
我们就这样交流着一个心心相印的故事,纯真而美丽!
茜娟秀的字迹,优美的文笔,着实——让我好感动,过目难忘。
我是小草,茜就是阳光,给了我心灵上的沐浴。她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个动作……都会引起我心灵的一番潮动,遐想无限……
我们偷偷开始了约会,在一个月光朦胧的晚上……
我们手牵手,一块在月光下散步,洒一地悦耳的欢笑……
我们坐在小河旁,相依相偎,一块面对着朗朗的夜空发誓……
我们一块编织未来,编织梦想,一块放飞属于我们自己的故事……
我们的心不再感沉重!
我激动地哭了。
茜也幸福地哭了。
“我要对你一生负责!”我对她说。
茜无言,只是用头依偎在我的肩膀上……
当我们夜半各自悄悄回到住宿处,当我躺在自己简陋的床上,一个人默默兴奋到天亮。昏睡中,有同伴突然喊醒了我:“不好了,女工住的窑下宿舍塌陷了,快起来!”
我醒过神来,一跃而起,撒腿就往女工住的地方跑……
我在第一时间里想到了茜——我的初恋情人。
现场围满了人,救援工作正紧张有序地进行着……
一具具女工的尸体,很快被从窑下深深的废墟中给扒出来。
我一眼便认出了茜,我惊叫着,悲痛欲绝。纵然有一万张口,也极难表述我此刻的心境……
我无力回天,没有一点法子挽回一个我钟爱的生命……
我们干活的男工很快被打发回了家。
我带着彻骨的心痛,攥着挣来的“学费”,面对着父母,一字千钧:“我要复读!”
我又踏进了校园,在经历又一个黑色的七月,终于圆了自己的大学梦……
蓝天依旧,阳光依旧,看天空云卷云舒,有美丽的小鸟在歌唱……
我眼含热泪,却不能——把这激动的消息,亲口再告诉给我钟爱的茜儿听。
我已经没有了“故事”。
恋人猝然远去,却令一颗痛伤的心灵备受煎熬,在凄苦中孤独了二十余年,一如天空中的一朵漂泊的云……
我有了家,有了孩子,却再也——没有和茜儿当初一块时的那份心境,那份感觉,那份牵挂,那份至真至纯……
我只是在天地间,履行着一个男人应尽的义务。再没有人,能走进我的心灵里来歌唱,除了茜。
我手捧着来信,心海,起伏难平,我不由地泣出了声……
那娟秀的字迹,那优美的文笔,那信中言及到的唯有我们两个才知道的故事,着实地让我不敢相信自己:死去的茜儿还活着!不容我怀疑!
我决定马上去找她,我要亲眼看看这写信的“茜”究竟是咋回事?
我已经顾及不了那么多。
一番的颠簸过后,我依着信上的地址,来到了北方的一个偏僻的小村。
我打探着,最后在一家破旧不堪的院落门前,停下了。
我确信,这里,就是我要找的地方。
我敲响了大门。
门开了,出来的是一位衣着简朴的中年妇女,她诧异地望着我,问:“你找谁?”
我拿出信来给她看,说:“我要找写这封信的人!”
她“噢”了声,说:“进来吧!”
我随她走进院子,寒暄了一阵后,就开始问道:“大姐,这信是您写的?”
她摇摇头,叹口气说:“这信我见过,是我女儿写的。哎!可愁死我啦!这段时间也不知咋回事,女儿一直昏昏沉沉的,天天憋在屋里睡觉,饭也不好好地吃。”
我一惊,问道:“你女儿写的?她多大啦?”
“今年刚十九岁,正上着大学。前几天放假回来,她到村南面那个荒废了多年的砖窑厂里游玩,没想到回来就变成这个样子啦!打针吃药也不管用,天天憋在屋里不见人,不是写呀画呀什么的,就是蒙着头睡大觉,”中年妇女说着,不觉掉下眼泪来……
“砖窑厂!”我心里“咯噔”一下,“忽”地站起身来,“大姐,我能见见孩子吗?”
那妇女点点头,就领我进了屋,对着床上鼓涨的被子说:“丽丽,有人大老远的看你来啦!”
那妇女刚说完话,被子突然被扯开了,一个美丽愁容的女孩“忽”地坐了起来,看看我,目光呆呆的。突然跳下床来,一头扎进我怀里,哭着道:“哥,可盼你来啦!”
我吓了一跳,忙顺手推开她,说:“我是跟你父亲一辈的人,该叫我叔!你喊错啦!有话慢慢说!”
她望着我,委屈地说:“你不就是信上我要找的那个人吗?就该叫你哥哥呀?”
我有点慌乱,觉得她脑子有问题。但又很奇怪,她是咋知道这信上的内容的?她咋这样说话啊?
我拿出信来问她;“这是你写的吗?”
女孩点点头,眼里溢出了泪花。
我又问:“这信上叫茜的人,跟你啥关系?”
女孩没回答,她妈妈随作了解释:“是丽丽的亲姑姑。”
“亲姑姑?”我一脸的疑惑,“她现在人在哪里?”
女孩盯我一眼,擦擦脸,说:“跟我来吧!”
我和那妇女一块跟着女孩,很快走出了村庄,穿行在田野里的一条羊肠小道上。一路上,女孩什么话也不说,只顾低头匆匆地行路。最后来到一处已荒芜多年了的砖窑厂的废墟前,指着一个深深的枯坑,说:“就在这里。”
我惊愕万分,这个废墟砖窑厂,似曾相识,熟悉又陌生。我一下想起来,这里——竟是我二十多年前干活的地方啊!
这个枯坑,就是当年我的初恋情人——茜,窑下落难的地方啊!
我不觉落下泪来,感到心颤!
“你是怎么知道当年我跟你姑姑的情况的?”我禁不住又问起了女孩。
我感到了女孩的一种“反常”。
女孩并不回答我,而是独自喃喃着什么,一边抓起碎土往枯坑里扔着,一边围绕着枯坑转起来……
我愈加地感到了女孩的行为“反常”,却又说不出原因。就在我茫然不知所措时,突然听到女孩说话了:“妈妈,我们怎么在这里啊?”
“是你自己领我们来的呀!”那中年妇女在一旁解释着。
“是吗?我咋不记得啦!这几天一直就像在梦中一样!”女孩怔怔地看看我,“这位叔叔是谁?”
我随手拿出信来给她看,说:“你信中写到的一个人啊!”
“信?”女孩脸一红,诧异地接过我的信,看了看,摇摇头,“我不晓得这信是咋回事?只听爸爸给我说过,二十多年前,我曾有一位漂亮的姑姑,在这个砖窑厂里干活时遇难啦!听爸说,姑姑年轻,不能上祖坟,就只好把她埋在了这里。”
“啊!”我一打愣,“这信就是你写给我的,你咋忘了呢?”
女孩依然很惊讶地说:“我写的?我真不知道,我也并不认识您啊?叔叔!”
我捧着信,满脸的困惑,唏嘘不止:“刚才还说得好好的,现在咋又不承认了呢?”
我呆在那里,望着一脸疑惑的女孩,感到很不可思议,这太不敢想象啦!
而这封信,的的确确就是她写的,她妈妈也作证说是这样,并且信的内容也全都是真实的。
我千里迢迢地赶来,万没想到,竟会是个这样的结果。
我感到了一种匪夷所思。
我不相信人去世后,会有什么魂灵现象。但眼前发生的一幕,又着实地令我变得不可思议。
我该怎样说呢?如果硬要解释,我想,这是茜来源于一种对我至真至纯的爱恋吧!就委托她的侄女代劳,来向我千里鸿雁传真情,一如我对她一样。
我幡然醒悟了——
大凡人世间真正的爱,是完全不受时间、地域的限制的。甚而,可以穿越阴阳两界……
我分明感到了一种爱的伟大的力量!
我的心开始狂跳不已……
我周身的血液在沸腾……
我不知道我该对她们母女俩再说些什么……
我一下又仿佛回到了二十余年前……
大凡人世间真正的爱,是完全不受时间、地域的限制的。甚而,可以穿越阴阳两界……
若是真的多美好!那么死又何惜……
中秋佳节,问候一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