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猜测
　　
　　 最先得到秋讯的，是一只
　　 年老的蚂蚱。它已经没有力气
　　 转身，通知那些未成年的
　　
　　 刚才它还谈论着，月色的明亮
　　 阳光的温暖；谈论着松柏的刚毅
　　 或狗尾草的招摇
　　
　　 在它迷离的眼神里，妩媚的
　　 黄菊，蜿蜒的河流，或几只蝴蝶
　　 的暗影，不肯散去
　　
　　 它感觉头很重，抬不起半寸
　　 宛若风中有几个提着刀的鬼魅
　　 向它疾驰而来
　　
　　 它好像失去了饿感或渴感，而那一群忙碌的
　　 蚂蚁，没有一个听到它喊出饿字
　　 是的它不饿，甚至，不需要一滴露
　　
　　 体内的麦地已收割殆尽，它还能听到
　　 自己衰竭的心跳和微弱的呼吸
　　 触碰到的一切都坚硬起来
　　
　　 它将足节展开，试图保持一下平衡
　　 或像一头垂死的牛，向大地深处投递
　　 一首无人知晓的挽歌
　　
　　 那两个饱经风霜的触角，多像一个士兵
　　 舞动的旗帜。只是，我们永远都无法猜测
　　 它，是奔向天堂，还是地狱
　　
　　
　　 ★秋 蝉
　　
　　 我实在读不懂，梧桐树上
　　 一只秋蝉急促地鸣叫
　　 是在担心什么，恐惧什么
　　 或回味着什么
　　
　　 是嫌羽翼太单薄吗？
　　 单薄得承载不了生活的重量
　　 或满腹的心事被一眼洞穿
　　 内涵随了 清风
　　
　　 也许，它已知晓自己生命的短暂
　　 短暂的还没有看清世界
　　 甚至还没有翻越山的那一边
　　 肉体即被风干
　　
　　 或者，它想到了在地下修行时的片断
　　 忍受着孤独、黑暗，想象着羽翼
　　 丰满，想象着用理想和智慧的双翅
　　 搏击云天
　　
　　 如今，从它颤抖的声音里
　　 我读懂了，一切都来不及想象了
　　 秋风已提着刀上路
　　 所到之处，尽是断了气的荒芜
　　
　　 此时，仿佛有一只凄婉的寒蝉
　　 从我额头的某个地方飞出
　　 留下一个空得不能再空的身体
　　 这多像，是被时光抛弃了的 残骸
　　
　　
　　 ★蜘蛛
　　
　　 无论是卧 或吊扣在网上
　　 都是一种漫长的等待
　　 等待有眼无珠或头脑失衡的
　　 虫儿 莅临
　　
　　 它从未抛出过暗器
　　 剥夺其他虫儿的生命 果腹
　　 八卦阵就明晃晃地摆在哪儿
　　 一切宛若天意
　　
　　 也未用温馨的语言
　　 勾引一些弱智的或一些
　　 自以为是的虫儿
　　 扑入一张预设的网中
　　
　　 不会用翩跹的舞姿
　　 留下谁的脚步
　　 更不会用阴暗的手段
　　 令谁臣服于它的魔爪之下
　　
　　 它只须学会沉默
　　 学会忍耐
　　 学会在乾坤挪移的变幻中
　　 让目标靠近，再靠近……
　　
　　
　　 ★一只蟋蟀的独唱
　　
　　 窗外，一群蟋蟀的合奏和室内
　　 一只蟋蟀的独唱，几乎雷同
　　 这与三十年前相比，并没有本质的变化
　　
　　 我知道，蟋蟀是天生的音乐家
　　 是夏夜的一道风景
　　 随时随地都可以将它入诗，入画
　　
　　 令我不解的是，一只蟋蟀
　　 不期而至。竟然在我卧室的墙角
　　 召开了一场音乐会
　　
　　 我开始怀疑它误入我的领地
　　 或错把这里当成了它表演的平台
　　 而我成了它的观众
　　
　　 草地上布满茂密的虫声，喧嚣着
　　 固有的旋律。没有谁
　　 知晓，这只蟋蟀正孤独地起舞
　　
　　 蟋蟀的歌声是柔美的，只是
　　 我不知道，是让窗外的全部进来
　　 还是请室内的出去……
　　
　　
　　 ★真的睡着了
　　
　　 我确信，我是真的睡着了
　　 不然一只瘦弱的蚊子
　　 怎会轻易地汲取我的血液
　　
　　 我开始憎恨它总是出其不意
　　 总是在我最困顿的时候
　　 狠狠地咬我一口
　　
　　 我又有些同情这可怜的家伙
　　 猜想它，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或是受了什么蛊惑
　　
　　 等我醒来的时候它早已不知去向
　　 只是在我布满沟壑的脸颊
　　 烙上一抹红红的印痕
　　
　　 现在一切都悄悄地过去了
　　 如果我不说
　　 就仿佛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2014-09-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