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方天晓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踏进学校的门槛才三天，连学校环境都没熟悉过来，就遇到了麻烦，被卷进了是非争斗的漩涡之中！
　　这天，他早早地到了学校，提前到教室里去。刚刚参加工作的他，是那么信心百倍精神抖擞。和学生们在一起，他感到无比的充实和快乐。
　　方天晓是刚上任的民办教师，十八九岁的年龄，中上等个儿，一双深邃明亮的大眼睛。从他瘦削疲惫的面容上，分明透出农村生活的凄苦和艰辛。
　　教室里，早到的学生正在做作业。一名男生站起来问：“老师，用‘突然’这个词造句，我不会，给我讲讲好吗？”
　　方天晓走过来，俯身给这名学生讲解。几名男女生都凑过来听。
　　“其实，这个词很简单。‘突然’就是忽然，猛地，出乎意料的意思。”
　　这时，办公室里传来了老师们的争吵声。
　　方天晓触景生情，笑着对那学生说：“这个词可以这样造：我正在教室里做作业，突然，办公室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那学生一愣，随之笑了，赶快拿起笔来刷刷地写。
　　方天晓感到争吵一定事出有因，赶忙走出教室，驻足侧耳细听。
　　就听一人高声大嗓地说：“电台上广播里天天都在批判孔老二和林秃子。咱们也应该停下课来，结合本校实际，开展革命大批判！”
　　“停课可不行，学生应该以学为主！”
　　“叫我说该批该斗，谁叫他孔老二思想腐朽，谁叫他林彪叛国逃跑！”
　　“停课搞批斗，那刚刚建立起来的教学秩序就全乱了。”
　　“乱了好啊，乱了阶级敌人，教育了革命群众！”
　　“不行，无论如何不能停课！”
　　显而易见，老师们有两种意见，也就分成了两大阵营。一方认为师生应该配合当前形势、积极开展革命大批判；一方认为学生应该静下心来，认真学习科学文化知识。方天晓心里想，作为学生，当然应该以学为主。再像前几年那样打打闹闹，国家的人才就断层了！
　　当当当，预备铃响了。学生们呼呼啦啦地向教室里跑去。方天晓转过身，刚要去上课，忽听有人连连高喊：
　　“方天晓，天晓老弟，等一等，你等一等！”
　　方天晓回头一看，外号叫干核桃的康亚飞跑过来，诡异地把他拉到一边。
　　康亚飞五短身材，粗壮的就像小炮弹。那形象，活脱脱一本书里的猪头小队长。
　　猪头小队长神秘兮兮地说：“天晓，别去上课，有要事相告！”
　　方天晓看了看他，不解地问：“康老师，什么要事？”
　　康亚飞嘿嘿地笑着说：“什么要事？重大要事。”说着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亲切地说：“小方啊，你刚刚参加工作，毛翅嫩得很呀，很多事情还不懂。所以，我们老教师必须为你把关定向，使你走上一条光明正确的康庄大道。”他见方天晓听得认真，又加重了语气：“所以，从今以后，你要事事和我们保持高度一致！尤其当前，要把批林批孔斗争和本校复杂的斗争紧密结合起来！”然后，附在他的耳畔，如此这般地一阵嘀咕。
　　还没听完，方天晓就惊讶地叫起来：“什么什么？停课，批校长！”
　　康亚飞右手一劈一劈地说：“对，批、校、长！”
　　原来，康亚飞、袁立冬他们几个正联为一体，到处搜集校长韩玉明的日常言行及工作失误，并借助批林批孔斗争对他开展批判。为了壮大攻击的力量，他们决定拉拢方天晓参加。
　　凭着几天来的观察和了解，方天晓发现，校长韩玉明工作认真扎实，具有老黄牛埋头苦干的精神。他主持着全面工作，还兼着四年级数学课和音乐课，整天马不停蹄地忙碌着，实在是一位令人敬佩的好校长。或许“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几年前他曾遭受过揪头发戴高帽子等等严厉的批斗，至今还余悸未消，恐怕稍有不慎就会惹火烧身。所以虽是一校之长，却总是那么地和气恭雅、低声下气，丝毫没有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气派和作风。也许正因为此，康亚飞等人才说他“一团和气、缺乏工作能力和创业气魄，缺少雷厉风行大刀阔斧的革命精神。并下了“根本不适合当领导”的结论。
　　方天晓分析，康亚飞所说的这些罪行，无非是韩校长狠抓了教学常规，狠抓了工作中的不良现象，根本没有必要批判。康亚飞等所为，纯粹是小题大作无事生非。只是他弄不明白，他们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
　　他感到问题复杂，非同小可，便旗帜鲜明地阐明了自己的观点。他说：
　　“康老师，我个人认为，韩校长工作扎实，平易近人，是个好校长，没什么可批判的，没必要在他身上作文章。”
　　康亚飞瞪圆了眼，抬高了声音说：“什么什么？好校长？你阶级立场不对头啊！实话告诉你，他韩玉明不但有问题，而且问题大了去了！”
　　“即便有问题，我也不便参加。我当教师才三天，有些事根本弄不清！”
　　碰了软钉子的康亚飞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他找到袁立冬，有些挑动性地说：“顽固，顽固，方天晓这小子太顽固了。没想到，他会这么强硬这么横。长期下去，这还了的，还不成了精了。”
　　袁立冬按按手：“别激动，慢慢说，怎么回事？”
　　康亚飞就添油加醋地叙述一番。
　　袁立冬不满地：“哼哼，没想到，这小子会是这样。”
　　“要不，先给他点颜色瞧瞧，叫他知道大蒜是辣的？”
　　袁立冬忙伸手拦住他：“慌什么？米粒之珠，何足道哉！”
　　“袁哥，你说怎么办？”
　　“叫小侯子再去劝劝他，看看效果。实在不行，来第二步也不迟。”
　　康亚飞说：“这样也好。”
　　于是，下课以后，瘦猴子侯庆申又前去作思想动员。
　　侯庆申亲热地拉着方天晓的手，小眼睛一眨一眨地：“天晓老弟呀，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只有咱们团结一致，共同对敌，才能攻破这顽固的山头，才能办好这光辉的教育事业。所以，奉劝你从学校工作的大局出发，从个人的发展和前途出发，坚决打好打赢批斗校长这一仗……”
　　他耐着性子，借古喻今，旁征博引，直讲得口吐白沫，咽喉发干。见方天晓还不动心，不耐烦了，强硬地说：“方天晓，咱们打开窗子说亮话，顺我们者昌，可以吃到甜果子；逆我们者亡，必须得吃酸果子。就看你脑袋开不开窍，就看你愿吃什么样的果子！”
　　方天晓感到很愤慨：牛不喝水强按头，这算什么事啊？倔强的他回了一句“你们看着办吧，反正我不参加！”甩甩手走出去，把个侯庆申晾在了那里。
　　他当然不会想到，就因为没有随波逐流，就因为没有跳进他们那个小圈子，自己连学校的环境都没熟悉过来，就被卷进了是非争斗的漩涡之中，就意想不到地吃到了酸果子！
　　周一早上的例会上，校长韩玉明强调说：“今年是个特殊的年份。咱们一方面要紧跟形势，搞好革命的大批判，搞好批林批孔斗争；另一方面也别忘了咱们的本职工作，叫学生多学点儿东西。所以，本周咱们要开展一下听课评课活动，借此大家相互学习，取长补短，提高个人的授课水平和技巧。”
　　为了取得较好的教学效果，给师生们留下美好的印象，大多数教师都对听课非常重视，翻箱倒柜地寻找资料，搜肠刮肚地书写教案，挖空心思地制作图片教具等。
　　方天晓当然也不例外。他清楚地知道，第一堂公开课，对于自己是何等的重要，自己没理由不全身心地投入。更何况，上好每一节课，是每个教师义不容辞的神圣职责！
　　方天晓担任小学三年级的语文课、数学课兼班主任。上公开课的时候，他用上了浑身的解数，试图把课上得不出纰漏尽善尽美。但毕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合，面对孩子们一双双滴溜溜乱转的小眼睛，面对同行们一双双复杂而又挑剔的大眼睛，开始时，他有些手忙脚乱，心咚咚地跳得厉害，说话也语无伦次：
　　“同、同学们，今天咱们共同学、学习第十九课《找骆驼》。我先范读一遍课文：从前有个商人走失了一匹骆、骆驼。他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找、没找到，心里很着急……”
　　由于他准备比较充分，既备了教材又备了学生，几分钟以后就稳定了下来，纳入了预先设计好的教学轨道。
　　从课堂气氛、教学步骤、教学环节及学生掌握知识等情况来看，他自我感觉良好。心想，这堂课算不上优秀课，起码也是成功课。于是，他就急切地盼望着，盼望着大家对自己的赞赏和表扬，甚至热烈而持久的掌声。
　　下午，大家坐在长长的案桌旁开始评课。教导主任杜开新开宗明义：
　　“同志们，咱们按照各教师讲课的先后顺序，逐一讨论每节课的优劣得失，请大家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本着帮助别人的动机，畅说欲言，各抒己见。”
　　开场白过后，老师们有的凝眉蹙目低头思索，有的哗啦哗啦地翻看听课记录，有的奋笔疾书，准备着发言内容或者提纲。
　　当评到方天晓时，业务骨干黄一如扶了扶下滑的眼镜，说：
　　“我感觉天晓老师这堂课思路清晰，布局合理，知识传授能够深入浅出水到渠成，学生接受知识效果也比较好……，总之吧，这是一堂比较成功的课。我衷心地为他祝贺。”
　　“下面谈谈我的看法。”一枝花董娜用手理理额前秀发，“和黄老师一样，我对这节课也非常赞赏。这节课重点突出，环节过度巧妙自然，师生双方配合默契。尤其是板书，字体是那么俊秀大方，工整有力，肯定对学生影响不小。”
　　董娜的话音刚落，干核桃康亚飞捅了捅身边的栾永现，戏谑地说：“软皮蛋，该着你发言了。快发，我们想听听你教坛老将的高见。”
　　精精瘦瘦被称作软皮蛋的栾永现不满地白了他一眼，转过脸来慢声细语地说：
　　“我认为，天晓这堂课从教学目的、教学要求、知识传授、板书设计以及学生接受情况来看，还真不错。尤其在启发学生方面，很有新颖独到之处。他能调动全班同学积极思考，为什么那老人能知道骆驼的线索，为什么……，第一次能讲到这个程度，实在是难能可贵。”
　　栾永现的话还没说完，康亚飞就站起来，瞪起眼，抢过话头硬梆梆地说：
　　“正好相反。我认为，这是一节极不成功的课！总的感觉是，”他扫视了一眼众人，以引起大家的注意，“导入新课不够自然，教学重点不够突出，教学效果不够明显等等。而最最叫人不能原谅的是，这堂课居然拖堂一分多钟！咱们大家算算，一个人耽误一分多钟，全班四十多个学生，得耽误多少分钟！”
　　听了他夸大其词而又不着边际的评价，多数老师心中不满，面面相觑。很想站出来公正地评说几句。
　　“完全同意亚飞老师的意见！”案角上传出一声阴沉沉冷冰冰的声音。这声音虽然不高，却具有极强的穿透力，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大家循声看去，原来是斗鸡眼袁立冬。
　　就见他两只眼球向中间一斗，两边露出大大的眼白，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本人认为，除了康老师所谈之外，教态也不自然，在提问学生、难易度的设计上也大有问题！”那语气，冷冷冰冰像块铁。
　　“立冬老师说得对，方天晓教态明显不自然！”侯庆申马上随声附和：“我感觉，不自然得就像个皮影和木偶。开始时还几乎停了摆，结了瓜……，这些足以说明，他心理素质不过硬，教学环节不得法。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节课是成功少少，失误多多。最多就值五十九分。嘿嘿，我看咱们大家就高抬贵手，给他捐上一分，凑个六十分吧！”
　　袁立冬朝着方天晓冷冷一笑，一语双关地说：“年轻人，业务差一点没关系，经验少一点也没关系。问题是，是不是谦虚谨慎，是不是善于听从老同志的忠告和指导。”
　　侯庆申一双猴子眼紧盯着方天晓，旁敲侧击地说：“我说天晓，我们的意见你认真地听听，细细地品品，多长点儿记性。要不，今后怎么进步和发展！”
　　“可是，”康亚飞接上说：“可是咱们的栾永现同志却不尊重客观事实，极尽美化之能事，颠倒是非，混淆黑白，把一节不合格的课硬说成是优质课，显然是私人感情在起作用！”
　　栾永现瞟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你有你的看法，我有我的观点。”
　　康、侯两人异口同声地说：“你那是不正确的观点！”声音冷气森森，咄咄逼人，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
　　明眼人都清楚，他们像是在否定方天晓和栾永现，实际上却是盛气凌人，目空一切，逼视在座的每一个人。
　　栾永现仍是不急不躁：“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我保留我的观点，这节课的确不错。”
　　栾永现就是这样一个人，他脾气好性子软，从不和人顶顶撞撞，争争执执，就像一个软面团。因此，康亚飞等人戏谑地喊他“软皮蛋”。
　　渐渐地，教师们分成了赞成派和反对派。接下来就是各抒己见，众说纷纭，你褒我贬，莫衷一是，吵了个不亦乐乎，颇有两军对峙剑拔弩张的味道。评课会开成了吵闹会、辩论会、批斗会。
　　对于双方的高声大嗓和过于偏激，主任杜开新压了几次也没压住。但显而易见，大多数老师都赞成黄一如、栾永现的意见，认为方天晓这节课比较成功。
　　方天晓万万没想到，不仅没有得到赞扬和掌声，反倒挨了一顿闷心炮。显而易见，就是因为没和他们同流合污，没有听从他们的任意摆布，他们才借题发挥，给自己来个下马威！
　　尽管如此，方天晓并不悲观怯懦。从当教师第一天起，他就定下了个人的行为准则：老老实实地做人，认认真真地做事。尽职尽责地“传道、授业、解惑”。不管别人怎么样，自己绝不卷入这人为的恩怨是非，绝不为争斗扯皮浪费过多的精力。想到这里，他站起来，微笑着、用真挚的目光打量着大家，诚恳地说：
　　“各位老师，今天大家给我提出的意见十分中肯，也十分宝贵，指出了我教学中的种种不足，对我帮助非常之大，我将不断地改进和提高。希望老师们在今后的工作中，继续对我多多指导和帮助，以使我尽快地适应教育教学工作的需要。”
　　当然，他哪里知道，今天尝到的酸果子，仅仅是个开头。只要不向他们妥协靠拢，今后还会出奇不意地吃到酸果子，苦果子，甚至是烂果子。
　　评课风波过去以后，方天晓更加专心致志地投入于教育教学，脚踏实地地履行着应尽的职责。
　　几天来，他一直在熟悉环境熟悉教材熟悉教师和学生，见缝插针地到各班听课，向老教师请教如何备课上课批改作业。每天，他踏着晨曦的露珠早早地到校，然后扫地浇花生炉子擦桌面，把各处收拾得井井有条纤尘不染。他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马达，高速地不停地运转着；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炬，用纯美的心智温暖着莘莘学子。
　　上次，大家对康亚飞等人进行了委婉的批评和劝导，按说他们应该反思收敛认真修正自己才对。没有想到，他们不但不思悔改我行我素，反而变得更加张扬，更加地肆无忌惮。除了对方天晓处处施加压力，更主要的是对校长韩玉明百般挑剔，甚至针锋相对顶顶撞撞，致使政令不能上通下达，各项工作十分阻隔和被动。
　　星期五的下午，康亚飞、侯庆申等人就再次以工作为借口，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一场大雨过后，学校内外的野草没命地疯长，几天工夫就长了尺把高。除了有农民前来刈割，一个放羊老汉还把羊群赶到了校园里。咩咩的羊叫声老汉的吆喝声，不时地灌进师生们的耳鼓，使得学生不时地东张西望交头接耳，几个调皮的男生还扮着鬼脸，怪腔怪调地学起了羊叫声牛叫声和驴叫声。
　　于是，学校召开了专门会议，分配清除杂草和大扫除的任务。
　　会上，校长韩玉明刚刚分配完劳动任务，康亚飞就腾地站起来，大声地发问道：“我说校长大人，这就是咱们当前的中心工作么?”
　　“怎么，有什么不合理吗？”韩玉明浑身一悸，侧起脸反问道。
　　康亚飞拿食指当当地敲着桌子，冷笑一声说：“哼哼，不是有什么不合理，原本就是不合理！请问我们的韩大人，你今天安排听课评课，明天安排除草劳动，那么，什么时候开展革命的大批判？什么时候进行批林批孔斗争？”
　　“康老师，你先别发火”，韩玉明按按手，示意他坐下，“大批判当然要搞，这是当前的政治任务，但我们考虑……”
　　“不管怎么考虑，都不能干扰革命斗争的大方向！”康亚飞一字一顿，生硬地截住了话头。
　　韩玉明皱了皱眉，压低了声音说：“你等我把话说完嘛。我们考虑，咱们首先要稳定教学秩序，搞好学校环境，然后……”
　　“哼哼”，康亚飞又是一声冷笑：“你分明是借教学借劳动为名，冲击革命的大批判。当前，电台上报纸上天天都在批判野心家阴谋家林彪的反党反革命罪行，批判孔老二克己复礼的反动思想。可是你……所以，提高思想认识，搞好革命大批判才是当务之急，重中之重！”
　　“可我认为，稳定教学秩序，让学生学点儿东西才是最基本的，因为咱们是学校。当然也应该配合形势，搞好批林批孔……”
　　“本末倒置，大错而特错！咱们应该立即停课，全力去搞革命大批判！”
　　袁立冬眨眨斗鸡眼，不阴不阳地说：“亚飞老师，别着急，慢慢地说，有理不在声音高。”
　　对于康亚飞这种咄咄逼人的攻势，韩玉明一时还真拿不出什么言辞来，只气得浑身发抖，不停地擦拭着额上的汗水。
　　“亚飞老师说得对。闯不开革命的路，就迈不开前进的步。干工作就得大批判领先！”侯庆申眨巴着猴子眼，在一旁声援助威。
　　“安排是有些不合理。”刚分配来的工农兵学员方白冰也随声附和。
　　“好了，亚飞老师，”韩玉明说：“可能我们对当前的形势认识不清，考虑问题不够周到和科学。但既然已经安排了，我看就这样吧，今后我们多加注意，尽量做到大批判领先。”
　　康亚飞还是不依不饶：“光说不科学就完了吗？知道错了就应该改正，改正的越迅速越彻底越好。总不能一错到底，叫全校师生都执行你这错误的决定吧！”
　　韩玉明巡视了大家一眼，为难地摊摊两手说：“你看，劳动任务都分下去了……”
　　对于康亚飞这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和作派，绝大多数老师心中不满。几个老师都想站出来评说评说，就见呱呱嘴吕继先忽地站起来，大声地说：
　　“校长，学校安排是对的，学生就应该以学为主，就应该搞好环境卫生。我们下级服从上级，坚决完成任务！”
　　业务骨干黄一如着急地说：“校长，时间不等人，劳动完了还能上一节课呢。”
　　软皮蛋栾永现说：“赶快劳动吧，学生早就站好队了，这会都等急了。”
　　“劳动完了，我们还得备课，学生还得做作业哩。”说这话的是一枝花董娜。
　　另有几个老师大声说：“早干完早休息，抓紧劳动去喽！”嘴里说着，呼呼啦啦走出了办公室，然后吹哨子发指令集合学生，按小组分配劳动任务。
　　康亚飞仍是不肯退让：“我说老韩，这安排到底还变不变？”
　　韩玉明把两手一摊说：“几个班都劳动去了，还怎么变？”
　　“既然不变，我们罢工！”康亚飞硬梆梆地扔下一句，怒气冲冲地向外走。把房门摔得嘭嘭作响，房上的灰尘被纷纷震落下来。
　　方天晓拿起工具刚要走，吕继先把他拉到一边，悄悄告诉他说：“方老弟，知道吗？学校是个盛产故事的地方。”
　　“什么什么，盛产故事的地方？”
　　“不错。等着瞧吧，好戏还在后头哩。有这几个害群之马，咱兴隆学校就别想安宁！”
　　直到这时，方天晓才渐渐觉出：学校不仅仅是传播知识的场所，培养人才的摇篮。在看似平平静静的校园里，其实翻卷着汹涌澎湃的巨波狂涛。这里，时时都发生着智力的角逐和争斗的风云；时时存在着真善美假恶丑的尖锐较量，存在着尔虞我诈和是是非非。
　　“别管它，脚踏实地，干好本职工作！”他握紧了拳头，暗暗地下着决心。他清楚地知道，能够站上这三尺讲台，实在来之不易，自己是岩石夹缝中长出的一棵嫩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