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上，姐姐分享了一个《远嫁，你失去了什么？看了好心酸！》的链接。这个链接其实我以前看过了，但此时又看，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流。
　　 我知道，几乎从不分享链接的姐姐一定也是有所感触才发此链接的。她那年少不经事的妹妹，当年不顾家人的劝阻执意远嫁，给家人留下了绵长的抹不去的伤痛。又恰逢中秋月圆，合家团圆的时刻，多少离愁别绪便一股脑儿涌上心头。但我还是给姐姐留言，其实也没那么煽情的了，嫁的是人，只要人好就不是问题，现时交通发达，远不远真的关系不是很大，强颜欢笑。其实心痛如绞，可又能怎么样呢？我总不能流露给远方的亲人，让她们痛上加痛吧？就像家里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她们也总是遮着掩着，生怕我知道，于事无补，瞎急躁。
　　 “母亲的不忍流泪和父亲的故作坚强都在你步入婚姻殿堂的那一刻崩溃。十月怀胎，牙牙学语，教育、工作、恋爱，一切的一切安排和用心良苦都敌不过你现在选择的决绝。一个人带着二十几年的亲情、友情、乡情去到另一个地方，然后从新开始，创造一个新的回忆，之前的，都成了过往。似乎你从来没有来过，又或者你悄悄地来了又悄悄地走了，带走的是两位老人心上的那根线，长长远远的，放到了你在的地方然后来来回回地扯动。”
　　 想起那一年，远嫁5年后第一次回去。住了两个月，临走时，妈妈的笑容有点勉强，就是那种脸部肌肉有点不顺畅的感觉。后来有人说，在我走前几天，妈妈就已经在邻居面前哭过多次了，一边哭一边说，弄得邻居也跟着落泪。
　　 又想到了结婚时，我带爱人去看望外公外婆，表示了婚后远走的打算。对我一向和蔼的外公顿时怒目圆睁，你就不能把他给调回来吗？你就不想一下你走了你妈怎么办？天哪！那时的我太年轻，根本理解不了这些话的含义和份量。外婆哭着说，我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你这一去，不知道此生还能不能再见上一面。我忍住泪笑着安慰外婆，我会回来的，常回来。
　　 然而，令人想不到的是，就此一别，五年后再回来，一向强健的外公已经不在，我一路泪流走上那个外公长眠的山头，远远地望着外公的坟茔，在风里，放声号陶！妈妈搀着我，泣不成声。在我离家3年后，外公生日那天从城里的舅舅家往回赶，乘坐的报废车辆半途刹车失灵，外公不幸遇难。而当时，我因孩子太小，又逢冬天，就没有回去。我那辛苦一生的外公呀，我那疼我爱我给我讲故事讲笑话的外公呀，我那正要看到生活的曙光就无缘享福的外公呀，这一别竟成了永别，真让我痛断肝肠。
　　 而如今，父母的年纪渐大。尤其去年回家，爸爸正在生病，看他连下一趟楼的气力都没有，一天只能躺在沙发上的样子，我真是心都碎了。爸爸病成这样，家里没有任何人向我说起，什么时候问都是家里一切都好。我也傻傻的只以为都好。要不是回来，我哪里知道他们向我隐瞒了多少。
　　 妈妈小腿上一道七八公分长的伤疤，那是几个月前切除一个脂肪瘤留下的，住了十来天的院，期间因想上厕所又不愿麻烦儿女曾痛得昏了过去，后来是弟弟抱起妈妈上了厕所。而这一切，如果不是我回来，他们打算一直瞒着我。我的心哪，我真恨自己该死，当初是中了什么魔，一定要固执地离开生我养我的父母亲人，离开我日思夜想的故土。
　　 “眺望远方，放长了眼光。满心离愁，你让父母神情落寞地站在远走汽车的后方，远望，远望，为你远走的身影。”
　　 “相见不如不见，你又一次让父母追跑在车后，追赶你的身影和孩子的身影。”
　　 离别的那个早上，为了赶飞机，天刚蒙蒙亮，父母把我送到楼下，千言万语堵塞于胸，只深深地凝望，悲凉、凄壮。车子启动的瞬间，窗外，爸爸病后初愈的单薄身子在微凉的晨风中瑟瑟；妈妈面色灰暗、神情落寞，却又强颜欢笑，说没事的，放心地去吧，妈不想你，这些年你一次次地回，一次次地走，妈都习惯了。我忍住泪挤出微笑挥手向他们告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弟弟把我送到机场，过了安检回头，还看到他在护栏外向里张望，我冲他挥挥手，一转身，泪水便冲出闸门，肆意横流。
　　 “你之过，爱子莫若母，何以忍心伤其之深。”
　　 决定远嫁那一年，妈妈患了一年多的更年期综合症刚有好转。想起她患病那时候，整个人神情落寞，面色如灰，对任何事物提不起兴趣。我搜肠刮肚讲笑话给她，她也只是咧一咧嘴角，算是配合我，看着往日笑容温暖的妈妈突然之间成了这个样子，我心如刀割。爸爸带妈妈看中医西医，甚至讲迷信，听别人介绍，只要有一线希望都不放过，然而就是不见明显好转。后来我毕业上班了，在我单位的旁边有一家精神医院，我走进去咨询，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医生非常和蔼地为我一一解答，让我的心里燃起希望。我赶紧回家，劝说妈妈，带她去看那个老医生，医生淡然轻松的神态给了妈妈很大的安慰，他说这是小毛病，更年期很多人会有的，吃点药就会好。被疾病折磨久了的妈妈一下子轻松了好多，她心底也日夜盼着早日回归以往充满欢声笑语的生活。带着老医生的嘱托和一小包大概包括催眠、养心、养神经三类药物，我和妈妈回到了家。两年来，妈妈第一次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便觉精神了许多，于是信心渐渐增强，就这样渐渐好了起来。
　　 而妈妈刚好些，我就急着远嫁。真不知道那时怎么会有那么奇怪的想法安慰自己，我走了，还有姐姐和弟弟照顾父母。那么我呢？他们把我养育大、培养读书、工作了，翅膀硬了，一展翅就飞走了，那么决绝，那么坦然！其实现在想，妈妈之所以会伤痛、会不舍得，根本就不是考虑将来谁照顾她的问题，而是，她放心不下，她的女儿，独自走向遥远又陌生的地方，那些生活中的磨难、磕绊都要独自去面对。可那个时候不懂，真的不懂妈妈的这份心！
　　 远嫁三年后，爸爸妈妈不顾远途劳顿、不顾晕车晕机特别严重，几乎是拼了老命来到我生活工作的地方，看我。第一次坐飞机的爸爸妈妈把身份证装在贴身的口袋里，为的是万一有什么意外，我们也好第一时间找到他们。不巧，那天天气不好，飞机在机场上空盘旋半小时后还是不能下降，只得降到临近的机场。这可急坏了接他们的爱人，在家带孩子等候他们的我，还有远在家乡牵挂他们的姐姐弟弟亲人们。那时还不是人人有手机的时候，联系也联系不上，幸好爱人在机场打听到了消息，稍稍心安。我在想，他们当时在飞机上，已经好几个小时了，又惊又怕，又累又饿，还晕机，还牵挂我，在得知不能下降，飞机盘旋的时候，曾经受了怎样的心理冲击！这都是我带给他们的，我这个不孝的女儿！我真该死！
　　 历经千辛万苦，父母终于踏进了我的家门，看到了我实实在在的生活。他们看到了我虽离家远，但工作安定，孩子懂事、老公疼爱，他们悬了三年的心才终于放下了点。妈妈临走时，甚至还带了笑容，她说我们放心了，女儿大了迟早是要嫁人的，路远路近关系不大，只要有人疼有人爱。一番话，连我爱人也禁不住落泪。
　　 “或许这些年你收获很多，过得成功潇洒幸福美满，可是每次经过一些老人锻炼场的时候似乎心里总是少了些什么。你少了的是参与父母后半生的权利。那些曾经遥远又真切的存在着。”
　　 这些年回去，父母一次比一次见老，从白发渐渐蔓延，到皱纹悄悄爬上脸庞。妈妈总是在我回来之前几天就准备好了我爱吃的东西，然后翘首期盼我到家的日子。到家后，爸爸忙着买菜、采购，妈妈忙着做菜，亲戚们也会闻讯而来，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看着妈妈忙前忙后，看着爸爸吃力地把大包小包的吃食提上楼，我的眼泪一次又一次不争气地流出来。我说不用那么张罗，就平常的饭菜儿时的饭菜就是我的最爱。他们还是会想方设法，让我在有限的时间里把每种家乡食物都尝上一遍。姐姐则把吃食加工成半成品，一包包、一袋袋地带来妈妈家，让我解馋。弟弟一到周末，就带着全家轮流去各家有特色的酒店，尝尽各种风味。我只好被动地满足着他们的心意。
　　 其实在我心里，我多想，像儿时那样，吃简单的妈妈的饭菜，静静地，听妈妈讲过去的故事。我多想，我回来和没回来一样，不要打乱他们的生活，不要他们再为我操劳。我多想，带爸妈检查身体，在他们生病时带他们看医生，陪床、喂药。我多想，给爸妈洗衣，收拾房子，做饭给他们吃。可每次，我都带着孩子，我还得照顾孩子，甚至爸妈还得帮我照顾孩子。
　　 前些年，妈妈还老是因没给我带孩子而内疚，我含着泪说，这是我没给你机会呀，怎么能怪你？是啊，我少了参与父母后半生的权利，也剥夺了他们看着外孙一点点长大的权利。如今，在他们年岁渐高，需要儿女照顾的时候，我却远在千里之外，像个局外人。
　　 远嫁，伤了谁？这是当年从没有考虑过的问题。一切因我而起，不论当年是出于幼稚还是自私，我伤害了一大片深爱我的人，也狠狠地伤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