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来临之际，谨以此文略表心怀
　　 ——写在前面
　　
　　 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母亲的饭碗的？
　　 母亲的饭碗里，菜盛得很少，也很简单。餐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她只是象征性地搛上那么一筷两筷。主食呢？母亲总是把她认为最好吃的让给别人，自己吃别人肯定不吃的那部分。
　　 母亲端着饭碗的时候，眼睛总在打量别人：自己的丈夫、儿女们、孙子辈们……看这些大大小小的自家人吃得开心，她自己也就开心。好像那些好吃的东西吃到了自己嘴里。
　　 母亲的饭菜是在不经意间进入嘴里的。母亲总是最后一个端起碗来，又总是最先一个放下碗筷。似乎吃得挺快。其实，我注意了，母亲是吃得很少。她吃饱了吗？吃好了吗？我心里纳闷着，疑惑着，有时也就把这纳闷疑惑顺嘴说出来。母亲呢，淡淡一笑：饱了，我已经吃饱了，吃得挺好。她笑得那么安详，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她说她吃饱了，吃好了。我努力使自己相信她的话。可是不能够。我无法相信一个大人的饭量会那么小。
　　 有时遇上家宴，忙得团团转的母亲好不容易歇下手来。儿女们赶紧让她喝酒、吃菜。她笑笑说：你们吃，你们吃。实在碍不过，端起酒盅来抿上那么一点——这时候的母亲，脸上掠过一道红晕，让人联想起她做姑娘时候的那种动人的羞涩样子。——随手搛点什么菜搁嘴里，嚼着，说：挺好，酒好，菜也好。负责凉菜、热菜的父亲就很得意。母亲就又忙碌什么去了。
　　 她忙什么呢？饭锅里的吃食，是不是热了？孙子辈们，是不是淘气了？对，灶膛里的火怎样了？……她就这样想着做着，做着想着，并不时看看乐乐呵呵吃饭的一大家子，心里头挺满足，挺高兴。
　　 ……
　　 这些印象，是多年来积存在自己脑海里的。不惊天，不动地，可是真实。真实得让人容易忽略它们。
　　 今天，我忽然想起这些印象来，禁不住怦然心动：我们真的能够忽略这些真实的事实么？
　　 儿时，随教书的母亲住校念书。每晚临睡，她都要熬一碗豆糁子小米稀饭给我喝。我喝得香香甜甜，她笑得香香甜甜。有一次，我失手掉了饭碗，稀饭洒了，碗打了，心里骤然紧张起来。母亲却一笑：我再给你熬去。
　　 也是儿时，一个星期天的晚上，我非要父亲跟我下象棋不可。当时肯定是不早了，父亲已经睡了，所以不肯起来。我哭着嚷着不依不饶。母亲还没睡，她过来与我摆开了棋盘，我随即破涕为笑……其实，母亲并不会下象棋。那盘棋，我们走得索然无味，可是，却叫我一直记到今天。想起来，心里发热。
　　 从80年代开始，自己的文稿陆续见诸报刊。我特意拿回家让父母瞧瞧。母亲问：有大兵（我的小名）的么？父亲的语气不无自豪：好几篇哩！母亲眉开眼笑，合不拢嘴……
　　 前不久，我回家看望父母，临走，母亲再三叮咛：常回来看看，记住了？那一脸的恳切，满眼的热望，叫人不忍对视……
　　
　　 （20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