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家园】大屋、牌坊和石羊
周日,我们一家三口去郊县一个保存完好的古老村庄——章丘市阎家峪游玩。这里由于被《闯关东》剧组选为拍摄外景地而声名鹊起,远近的游客慕名而来。一进村庄,我被这里的古朴深深地吸引住了:古树、老屋、老井、古碾、古磨、栓马桩、石板路……古老的村落顿时翻起我情感的波澜,翩翩的思绪把我带回到童年的家乡……
大屋
在我的家乡的街道上,有一座十分气派的古老建筑,我们都叫它大屋。大屋大概属于清代建筑,并不是孤立的,而是有一个完整的院落。除了正屋,还有倒屋、东屋,西边是砖石结构的院墙以及大门。在这个院落里,正屋最为阔大壮观:它碧瓦翘檐,雕梁画栋,古朴敦厚,巍峨庄严。它室内的四根立柱都是刷有红漆的油光闪闪的独木,挺拔傲立,我们三个小朋友手拉手都抱不过来,这些大木是什么树种现在村里活着的老人都不知道。房瓦下面不是一般房屋普遍使用的苇草,而是缝隙严密的青色水磨砖,即使炎炎盛夏在室内也给人一种凉森森的感觉。正屋门前有五六根挺直的红木柱子支撑着廊檐,其它的印象已经淡忘了。窗户是那种造型美观的网状木格,散发着一种好闻的奇异香味,也许是木材散发的罢?记得这里曾经是大队的粮库,平时,红漆大门上有一把硕大的铁锁把门,两扇大门关好后严密的连只蚂蚁也钻不进去。只有大队粮食入仓时,我们小朋友才有机会到大屋里面玩耍。
南屋比正屋略小点,里面没有立柱梁,但也很气派。东厢屋又比南屋略小点,却也差不到那里去。它们都是生产队分类贮存粮食的库房,不住人实在是有点可惜。庭院不是很大,记得院子东部栽培有一棵粗壮的牡丹花,靠西院墙边生长着一棵古老的丁香树。牡丹盛开时有十几朵盘子一般大的花朵,华贵典雅,惹人爱恋,在胶东半岛地区自然生长得这么好的牡丹花是十分罕见的。那株开白色小花的丁香树,树干像水桶一般粗,却有些弯曲,姿态颇为优雅。枝头很繁盛,春天开花时,满树洁白的小花,引得蜂飞蝶舞,花香四处飘逸。我长了这么大,也去过许多地方,但这么大的丁香树还真的没见过。因为大队平时总是锁着厚厚的大红门,我们只能从高大的院墙外观赏丁香花。觉得还不过瘾就有伙伴从家里搬来梯子,爬上院墙折花枝,也没人管。我们把折得的花枝拿回家里插在花瓶里观赏,竟数日不败;有的就把花朵连同刚刚发出的嫩芽氇掉,像制作柳笛一样制作哨子吹。稍细点的枝条制作出的哨子吹出的音质是柔长尖细的,粗点的枝条制作出的哨子音质是粗犷浑厚的。我们小朋友们在大屋门前吹着哨子,呜哩哇啦,高高低低的,很是热闹。后来听大人说,这座大屋是我们村里清代出的一位县官爷爷家的客房。客房附近有所院落,也是官爷爷的,里面有五排几十间房屋。这些房屋建造的虽然也不俗,但与这座大屋却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这所院落里的房屋尚在,如今还住着十几户乡亲,从这些房屋中还能依稀看出岁月的古老与沧桑。记得大人们曾经议论,官爷爷在世时曾给自己的后人留下许多珍宝、金银,却像谜一般不知道藏在哪儿。于是,村里有人鼓动村干部拆屋寻宝,目标就选在大屋上。结果,大屋被拆毁了,除了一堆瓦砾,几根栋梁之外,其它一无所获。巨梁以及拆下来的其它物件最终也是去向不明。
牌坊
在我们的村西口有座古老的牌坊,牌坊下面有一大门两小门,乡亲们都习惯把这里叫做西门。西门这个名称由牌坊而来是显然的,也一直延续至今。说起这座牌坊,这可是我们村子的骄傲。听父辈们说,这座牌坊的造型以及建筑材料在我们全县不多见的牌坊中独树一帜。其实,这也远远低估了它的价值,实际上它的地位可能远远高于人们所说。牌坊全部用大理石建造而成,巨大的整块石底座像四只小船一般稳稳地扎根于坚实的土地上支撑着四根粗大的浮雕石柱。这些巨石何处生产,又怎么运来也是个谜,因为我们村子周围并没有这样上等的大理石。立柱上雕刻有栩栩如生的盘龙,堪与曲阜大成殿门前廊柱上的凸龙媲美。牌坊上雕龙画凤,造型奇异典雅,顶端有几只惟妙惟肖的石狮子蹲踞其上,威风凛凛。牌坊历经几百年风雨,岿然屹立,镇守着我们古老的村西门。
我们居住在村北部的小伙伴虽然不能天天来牌坊下面玩耍,却经常来这里做各种游戏,也攀爬到牌坊巨大的底座上好奇地抚摩石柱上的凸龙,那些石龙被我们摸挲的黑亮亮的。村里有彪捍的小伙子为了表现自己经常抱着龙柱子攀爬上牌坊顶端玩耍。曾经听父亲说起,他年轻时就上去过,还在牌坊顶上坐着吃东西。遗憾的是“文革”时,村里破“四旧”,牌坊被村干部组织村民拉倒了。
我清晰地记得,拉牌坊那天,全村男女老少都聚集在牌坊周边,人山人海的看光景。我们小朋友也在大人堆里钻来钻去看热闹。我没有注意到村民们的表情,也根本不会去关注。可以想象当时的情形,乡亲们也是怀着看牌坊最后一眼的心情为古老的牌坊送别。村里的一个壮小伙子爬上牌坊顶端栓好绳子,在“一二三”的号子声中,矗立几百年的巍峨牌坊轰然坍塌。牌坊倒下时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经久不散。它的零碎残骸散落于周围村民家的院墙上,甚至猪圈里,但是现在再找点牌坊的残迹却是难了。
石羊
在牌坊西边的村外不远处有一座营盘,里面密密麻麻地分布有许多古老的坟茔,坟茔周围遍栽青松、翠柏,很多树都有水桶口一般粗。高高矮矮的石碑林立着,还有许多石人,石羊、石马、石狮子等一些石头动物,以石羊居多。我们小朋友对那些石头动物很感兴趣,却因为这个地方的阴森,即使大白天也不敢独自到里面去玩耍。于是我们便结伙去骑石羊、石马,玩得十分开心。有时候玩得正是开心的时候,有恶做剧的小朋友会突然喊:鬼来了!于是,大家便会“嗷”一声一哄而散。石马、石羊们跟真的一般大,小伙伴们好不容易爬到了石马、石羊身上,正玩得高兴,被人这么一吆喝,大点的滚下马来就跑,跑掉了鞋子也不管不顾。小点的伙伴都是别人帮扶着骑上去的,因此没人帮扶想下来也不是那么容易,便吓得大哭起来。
由于年代久远,有些坟冢塌陷后会露出一个或者几个黑洞洞的窟窿,趁着阳光,可以看清楚里面的骷髅头以及一些遗骨,青砖砌的穹顶、墙壁,墓里朽烂的零碎棺木也是清晰可见。这些坟冢的主人多数已经没了后人,只能任凭其坍塌毁坏,风吹雨淋。有比较大的坟墓塌陷的窟窿比较大,墓室也比较深,里面阴森可怖。我们小伙伴那天打算整那个人,就把他推到塌陷的坟墓里去,这个小伙伴会吓得哇哇大哭,我们一伙人便立即跑掉。小伙伴的哭声把大人引来,才能把他救上来,胆子小的往往会因此吓出一场病来。也有胆子大的小伙伴,即使掉进坟墓窟窿里也不哭,还自己想办法从坟墓里爬出来,再若无其事地回家去,胆小的我是十分钦佩的。
我不知道这些石人、石羊等动物们是什么时候立的,曾经问过我父亲,他竟也说不上来。他也是听老辈人说的这些石羊、石马等“动物们”的来历故事。他说,有一天,村里一个老爷爷早起在这一带拾粪,天才蒙蒙亮,远远地听见有动物们的的的蹄声,像马蹄子的声音。因为是在营盘边缘一带,他也有点害怕,就大声咳嗽一声给自己壮胆:“咳!”那些动物们听见有人咳嗽,便立住脚步不动了。天亮后,人们便发现营盘里多了这些石人、石马、石羊、石狮子,数量有几十个之多,分布在营盘各地。从此,任凭风吹雨打,它们也是静静地站在营盘里。但后来的一天,人们突然发现,这些石人带领石羊、石马们走了,至于去了哪里,村里人竟面面相觑,谁也说不清楚……
大屋、牌坊被我的善良、愚朴的乡亲们人为地毁坏了,永远地去了,不可复生。那古老的营盘也在劫难逃被一座座崛起的新房蚕食殆尽了。每次回老家,我都会有意无意地去大屋、牌坊、石羊旧址处看一眼。伫立凝望,我总是试图寻找点什么。寻找什么呢?我也真的说不清楚。
2009年5月
评论内容:
说真的,并不喜欢牌坊,它好像是旧时代女人的贞节牌坊,让许多女人凄苦一生,推倒它,是不是让女人获得了一份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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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弄错了,牌坊并不总是代表贞节的,还有孝子牌坊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