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缘】春祭(散文)
在时间和现实的夹缝里,青春像春天的花朵一般,逐渐风干成一片片褪色的书签……
——题记
樱子是我的大学同窗,她也是我们系里当之无愧的系花。在我们眼中,她就是天之娇女。水漾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小巧的嘴巴,精致的面庞,雪白的肌肤,高挑的身材……古典美与现代美在她身上几乎得到了最完美的结合。
因为樱子是地道的上海人,她时尚的穿着,优雅的举止更让我们崇拜且惊叹,所以,在很长时间里,大家都视她为女大学生的典范。当年,我们班的女同学都曾不约而同地暗中模仿她的装扮和举止。但樱子并不像印象中的上海人那样孤芳自赏,她是亲切热情的,是豪爽大方的,并且凭借她的热心与健谈,很快地,就和大家打成了一片,且赢得了大家的认同与好感。
我和樱子住在同一个宿舍,时间长了,发觉樱子就是属于那种天生能量充足的人,似乎走到那里都能发光发热,即使再僵冷的场面,只要有她到场,都能被她三言两语弄得轻松活泼起来。所以,我们曾经以为,她是那种放进漆黑的煤堆里都能闪闪发光的人。
上大三的时候,樱子看上了我们系里的一位才子,并积极主动地展开了追求。才子的父亲是我们的系主任,母亲是我们学校的校医。那才子身材高大,相貌英俊,不但学习成绩名列前茅,还有一流的舞技,而且弹得一手好吉它。
可惜的是,才子却对樱子不感兴趣,他喜欢上了我们班的另一个女生雨儿。雨儿是一位苏州女孩,长得娇小玲珑,细眉细眼,说起话标准的吴侬软语,很是甜美温柔。就这样,樱子这位美丽的公主,不可思议地陷入了暗恋的沼泽。更要命的是,才子喜欢的雨儿就睡在樱子的上铺,那个幸运的女孩在同才子约会之后,深夜回宿舍时,睡在下铺的樱子将情以何堪?真是太残酷的现实!
于是,那段时间,我在樱子的枕头底下不止一次地发现过安眠药。她是不得不借助药力才使自己入睡,还是有什么不明智的打算?我真为她担心,又无法当面安慰她。
有时,她会约我去宿舍楼的十三楼楼顶兜风。倚着冰凉的栏杆,任寒冷的风吹乱长发,她总是一言不发,茫然地望着远处萧瑟的风景。我就这样陪着她,有时一陪就是一、两个小时。隆冬的午后,阳光早早地就下山了,远处密集的枯枝衬以灰色的天空,完全是宣纸水墨的情怀,淡到了极点也就绚烂到了极点,同樱子貌似平静的神色,异曲同工。然后,她回到教室里又照样地谈笑风生,好像从楼顶沉寂的氛围中吸取到了一些新鲜的氧气,一点心灵的养料。
当时,我正在兼职做校刊的编辑工作,知道樱子文采斐然,于是,同她约稿。第二天,樱子就递给我几页纸,是我们做课堂笔记用的合页纸,左边的四个小洞破了,显然是被樱子从活页夹上硬扯下来的,上面用细细的钢笔写了整整五页,字体丰美,文笔飘逸,通篇都是她对才子的内心独白,那炽热的情感,缠绵的思绪,深切的痛楚,疯狂的寂寞……如夏日的雷雨,迅速地把我淋湿。她说,她在寒假时买了一斤多灰色的毛线,一针一针地织,织了一条长长的围巾送给他,作为这段感情的纪念。在那些日子里,她是在用机械的动作来平静和安抚自己,同时也给自己一些渺茫的希望。但是,这样艰辛的努力也不免是灰色的结局,后来,这条围巾,有一天晚上,戴在了雨儿的脖子上。
有时候,爱情就是这样。谁先爱了,谁就输了。在爱情里,付出的心血和收获的幸福从来不成正比,越想去爱的人,就越得不到爱。我想,樱子就是那个想爱却得不到爱的人。
我没法采用樱子柔情百转的文字,她也不计较,说只想和我分享一下自己的心情故事。我想,她只是想发泄点什么,并借书写的方式梳理她繁乱的心绪。有时候,我倒真的希望,她对待那份没有回应,没有结果的感情,也能够像这几张合页纸一样,果断地扯断,然后把它放置在某个地方,永远也不去翻阅。
但内心的痛苦与煎熬,还是让樱子一天天地憔悴了下去。我真地担心她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
后来,是一件偶然的事件救了樱子。初春的一天,我在图书馆里温书。忽然,听见大家在风传一个消息,说有个女生因为失恋从宿舍楼顶上跳了下去,自杀身亡了。我明知不是樱子,但心里还是又惊又惧。于是,我扔掉书本,迅速地冲到宿舍里,看见樱子正躺在床上听音乐,我的心一下子踏实了。我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她瘦削的双肩,紧紧地,死死地,不肯放手。她喃喃地对我说:“我不会是那个女生,但我好像是借着她的身体死了一回。她也是替我死的!”然后,她终于哭了出来,这天下午,我们彼此都感觉从未有过的畅快、轻松。
晚上,樱子执意要请我和同宿舍的两个女孩子一起去卡拉OK唱歌。那天,我们唱得很放松,很愉快,也很尽兴。记得,我们唱得最多的就是那首当时非常流行的,由香港歌手张德兰演唱的《春光美》:
我们在回忆,回忆那过去,
在冬天的山巅,露出春的生机。
我们的故事,故事多甜蜜,
在春天的好时光,留在我们心里。
啊,这就是春天的美丽。
我们慢慢说着过去,微风吹过冬的寒意,
我们眼里的春天,有一种神奇,
一遍一遍深情回忆,春天带来真诚友谊……
回来的路上,樱子跟我说:“今天,我终于明白了,我们的青春岁月里不只光有爱情,除了爱情,还有许多值得我们珍惜的东西。从今以后,我们要好好活着,为我们自己,也为那个死去的人。”
也就像《致青春》里的那几句经典台词:曾经我们都以为自己可以为爱情死,其实爱情死不了人,它只会在最疼的地方扎上一针,然后我们欲哭无泪,我们辗转反侧,我们久病成医,我们百炼成钢。你不是风儿,我也不是沙,再缠绵也到不了天涯,擦干了泪,明天早上,我们都要上班……樱子就这样慢慢地平静了下来,直到大学毕业。然后,她回到了家乡上海,很快地,就跟一个公司的同事结了婚,然后生下孩子,一直过着小康的生活。
而雨儿最终也没有和才子修成正果。最初,她因为才子父亲的关系,获得了难得的留校机会,但后来,才子出国了,因为他考取了美国伯克利音乐学院。一、两年后,雨儿嫁给了本地一个中年丧妻的房地产商,过上了富足、安逸的生活,不久后就辞职做了全职太太。
光阴似箭,十多年过去了。
前两天,樱子给我发来了微信,说儿子考上了市重点中学,老公也升职为她们公司的副总,她现在过得心满意足。我想,樱子终于收获了她人生绚丽的春天。而多年以后,她还会记得那几页记录了她内心血泪的活页纸吗?
就让那些曾经刻骨铭心的青春往事,成为一片片薄如蝉翼的书签吧,夹在岁月的深处,在时光中封存直到湮灭。
往事变书签,比喻的形象,欣赏仙子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