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前刚回到家里，镇上的计划生育工作队就排查来了。多亏爹和娘藏进红苕窖，才把计划生育工作队糊弄走了。
　　 爹见风声太紧，无法在家过年，就只有领着我们又往河南灵宝赶。
　　 过去我们就一直住在河南灵宝的矿山上，要返回去，也是熟门熟路的事。
　　 经过一路颠簸，换了无数次车，我们终于在大年三十那天又回到了灵宝。
　　 在灵宝，我们既没有亲戚，也没有熟人，更没有钱去住旅馆，只有仍然住进那座千苍百孔的工棚里。
　　 那座工棚是二姐出生以后爹出来打工时搭建的，已经四年了。我在那里出生时修补过一次，但两年过去，又已经破烂不堪了。
　　 工棚里面安了两个地铺，一个我们姊妹三个睡，另一个爹和娘睡。因为常年都有凄风苦雨，所以地铺非常潮湿。如果几天不晒，被子就能拧出水来。
　　 吃饭的家什都放在工棚外面，做饭时，晴天一锅灰，雨天一锅水，不但树叶往锅里飞，而且沙石也往锅里撞。
　　 我们刚在工棚住下，天就下起了鹅毛大雪，一团一团的白絮直往地铺上飞。爹用几块破塑料布遮了几个窟窿，又用几条破蛇皮袋子做了一个门帘子，才勉强把雪花挡在了屋外。
　　 我们姊妹三个都被冻得直哭，但爹却瞪起眼睛冲我们吼道：“哭啥呢哭，谁让你们都不长牛牛？如果你们三个人当中有一个长着牛牛，我们还用受这种熬煎吗？”
　　 我不敢哭了，两个姐姐也惊恐地看着爹。我不知道爹所说的牛牛是啥东西，但我知道我和两个姐姐的身上一定少长了一个牛牛。
　　 娘同情地看了我们一眼，就轻轻地对爹说道：“你吼孩子干啥呀，不长牛牛能怪她们吗？”
　　 爹说：“我心里烦，太烦了！看看这日子，别人在过年，我们在过难呢！”
　　 娘说：“这都怪我，怪我的肚子不争气！”
　　 爹叹口气说：“这咋能怪你呢，你又不会做？”
　　 娘也叹口气说：“啥也别说了，我们都还年轻，也许下一个是个儿子。今天不是大年三十吗，我们都快活一点儿。你赶快去买点儿东西回来，我们也该吃年饭了。”
　　 “哎呀，你不说，我都差点儿把这个大事忘了！”爹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地一笑，立即冒雪下山去了。
　　 只用了两个小时，爹就一身泥一身水地背回了米面和蔬菜，还买了一瓶酒和一挂鞭。
　　 因为我们的肚子早已饿得贴到脊背上了，虽然不见荤腥，但我们仍然吃的十分香。
　　 正月十五以前，爹都没活儿干。实在无聊了，就去捡别人扔下的破衣服和破麻袋。捡回来后就对娘说：“这山上的天气实在太冷了，你把这些东西洗洗，凑合着给孩子缝衣服穿吧！”
　　 娘对爹一直百依百顺，爹让她干啥就干啥。有几次爹让她脱掉裤子，她就顺从地脱掉裤子；爹要趴在她身上，她就心甘情愿地让爹趴在她身上。爹趴在她身上揉，她不但不生气，反而还笑嘻嘻地说：“她爹，只要你努力，我就不相信我给你生不出个儿子来！”
　　 不过，这都是两个姐姐不在跟前时发生的事。每次爹要娘脱裤子的时候，都让大姐把二姐领走。大姐很听话，也很懂事，每次娘偷偷抹眼泪的时候，她就对娘说：“娘，你别哭啊，等我们姊妹三个长大了，一定让你和爹过上好日了！”
　　 正月十六那天吃罢早饭爹就上工去了，走时一遍又一遍地叮咛娘说：“你在家好好看住那三个死女子，这山上危险，千万别让她们到处乱跑。”
　　 娘也嘱咐爹说：“在矿洞里干活儿很危险，你千万要注意安全！”
　　 爹一边走一边说：“你放心，我还要等着你给我生儿子呢！”
　　 但爹晚上回来时，却是被几个人抬回来的。他满头满脸都是血，失去了一条腿，已经停止了呼吸。
　　 我们姊妹三个都吓得哭了起来，娘也一头扑在爹身上大哭着说：“她爹呀，你这一走，扔下我们娘女四个该咋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