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从阴雨迷蒙中走出来， 无奈回到了家。发现家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化，可我的心却空空荡荡，若无所依。当他要去那里时，我自告奋勇要求陪他去，他答应了。当我决定去的时候，心里却不断地恐惧，恐惧我的平静又被撕成碎块。尽管我想把它缝补起来，可因为碎得太厉害了，让我的努力付之东流。
　　 难道这也算一种无意义吗？
　　 我希望透过这种切近的无意义抓住某种真实的东西，毕竟你还想苟活着，用一种生命的延续来等待石破天惊的神示。于是这所有的无意义便隐退身后，操纵着我木偶式的表演。我曾经说过，我是一个蹩脚的行为艺术家。可你总是不相信，偏要赶鸭子上阵，于是我只好蹒跚上路。我的脖子似乎被你高高提起。我说，等我送你过了那道坎，你让我休息一会儿行吗？你说，好，不过，我也要跟你一起休息。我说，你就免了吧，我休息希望别影响你。你说，不会影响我的，你尽管休你的息，好了。
　　 我刚刚在她家坐下来，就有人给我打电话。原来是他，他在市场上买了一打袜子，说要分给我几双，还说写了一个留言条放在我桌子上。我拿起那张条子一看，上面说他这段日子很难过，想自杀，找你几次没找到，我只好走了。我轻轻地看完之后，觉得有点诧异。他怎么知道她家的电话号码，而且我刚刚到她家，他是怎么知道的?这一切都是一个谜。至于袜子，我说，你如果有剩余的话，就给我留几双好了。然后我继续跟她聊，她开始站了起来，颇有点不自在，好像我的突然降临给她带来了不安。我极力安慰她，她仍然在房子里踱来踱去，似乎这房子没有她坐的地方。既然如此，我也只有站起来，然后走到她的对面，对着她的脸说，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我，假如你忘了我，我就不打扰你了，正好刚才有个朋友找我有事。她一直保持沉默，我知道她希望我离开她，于是跟她轻轻道了一声再见，便走了。
　　 我跟他们寒暄了一阵子，也准备走。
　　 他却突然拽住我，你都准备得怎样了？我说准备什么啊？他说，就是那件事。
　　 哦，那件事啊，正在想办法准备。我掩饰不住心底的恐怯，先前的淡定作鸟兽散，空气似乎凝固了。
　　 因为我压根不知道他说的那件事是什么，可我还是那么回答了，当我越来越难回答他的问题时，我只有一逃了之。
　　 回到她身边，我只有叹气的份。是的，我还没想到那件事。真是太麻烦了。要我负责，是什么意思?我真的不明白啊。我面对一个歹徒，是那样的束手无策，我还能负什么责呢？
　　
　　 二
　　
　　 那个星期天，我们一整天呆在房子里烤火，一边看着书，一边不时地听到外面的叫卖声。
　　 我现在还清晰地记得那些叫卖声。
　　 最开始是，换煤气......
　　 你后来说这种声音有点恐怖，就像人要死了，要换气的样子。
　　 接着是卖豆腐啰，正宗的手工豆腐。
　　 然后是修伞——补鞋——
　　 补高压锅——
　　 卖甜酒——糍粑
　　 卖柑子——
　　 卖苹果——
　　 卖蛋糕——
　　 锵菜刀——磨剪子呢
　　 这不时的叫卖声倒也增添闲暇时的某种趣味。我们都不能忘情于凡俗。
　　 “小雨愔愔人假寐，卧听疲马啮残刍”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清晨，我赖在床上，神游物外，不知不觉沉入一种人为的幻觉中。
　　 我一合眼。便发现门上多了一个窗口，刚好容纳一个人影。
　　 是不是我雇佣的那个杀手回来了。
　　 我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我眼睛吃力地盯着那张脸，我希望它能移开我的身子。
　　 可我还是看到门边多了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他说，你要我杀的那个人，给你带来了，请你验收，现在看你的了。
　　 我依稀看到他举起了刀，准备向我砍来。可是他的头卡在窗外，进不来，手四处乱抓，我怕他破门而入，只好先下手为强。
　　 我从椅子上随便抓了一件东西，奋力向他掷去，那张面影便消失了。
　　 此刻，我看到另一幅诡异的画面：
　　 一对硕大的乳房从墙壁破孔而出，还有那诱人的下体喷薄欲出......
　　 我看不到她的具象，于是也不搭话，朝着具体的目标开始行动起来。
　　 我突发奇想。我想看到女人的裸体，她就会应运而生。
　　 在我的视野里，缓缓驶来一辆马车，车上坐着一位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子。我看不清她长什么样子，她渐渐向我驶近。我希望她脱下长裙。可她却转过身子，朝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我看到，车轮底下，滚出一具又一具的女体，她们跟一根根圆柱子绑在一起，连着这辆车。听说她们将由这白衣女子驾车沉到雅鲁藏布江去。我听到江水哗哗而来，和着窗外的细雨潺潺。
　　 我知道贾宝玉悄然来到警幻仙姑面前，我看到他和袭人初试云雨。
　　 遗憾的是我并没看到女人的裸体。可她们那样被绑着沉入江心，足以令我热泪盈眶。
　　 为什么我对你的肉体视而不见呢？
　　 那是不真实的。那是真正的淫荡、妖冶。或许妓女的裸露更为透明而真实，那是职业的需求。你是为了什么呢？为了某种诱惑，某种发泄，某种弥补。于是我们就成了两具扭绞在一起的肉体，我们成了肉欲机器，这还是神圣体验吗？不，这是肉欲的惯性力量，我决定绝尘而去。
　　 我害怕你那汹涌而至的肉欲狂潮。
　　 它会把我彻底吞没。
　　 “车走雷声羞难掩，扇裁月魄料应难”。
　　
　　 三
　　
　　 因为没地方住，我成了一个可怜虫，我决定乘火车出走。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可我还是很意外地碰到了郑和张，两位老相识。她们邀请我一起同行。到了火车站，郑建议我们到她家休息一下。我稍稍考虑了一下，决定随她们去休息。她家像个旅馆，屋子里摆满了床和被子，我迫不及待想躺下来睡觉。可是我看到郑爬上床，半天不说话，这让我一下子不知怎么办了。后来她妈回来了，郑忙介绍我们是她的同学，她妈一笑置之。她爸还没回来，我知道还得等她爸回来才能睡觉。于是我坐到椅子上看电视，正好现出陕师大的画面，我连忙指着它对她们嚷，你们知道这是哪里吗？我还补充道，我还带你们到这儿去玩过的，难道你们都忘记了。我看了半天，见她们一直没有回应，我想她们肯定睡着了。
　　 那段时间是我最迷糊的时期。我竟然记不清到底与她做了些什么，可我分明记得与她悄悄去过一个隐陌的地方。我们到了那里，就忘乎所以地开始亲吻，然后她毫不吝惜把自己的衣服脱得一丝不挂。她说你不是一直想看我的身子吗，好，今天我就满足你，但是你只能亲我的奶，别的什么也不能干。我理所当然地答应了。后来我大概是亲了，也看了。然后她就像一阵风飘逝了。再后来，我就开始怀疑这记忆是否真实， 她真会那么做吗？她为什么会那么做呢？难道她真的明了我的心迹？既然我亲过她，而且还看过她，可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那一切成了我记忆的盲点。
　　 自从这件事后，我决定与她在一起了，我知道她一直在等我，我犯不着再伤她的心了。于是娇小玲珑的她终于赤裸裸躺在我的身边，我整夜整夜搂着她赤裸的肉体睡觉。
　　 她说要和我一起去游泳，我说行，到高冠瀑布去，只有那地方最适宜游泳。我们下到水里游了一会儿，感觉有点累，于是爬上来看人家游。我们站在山岩上，看着她们一个个像沙丁鱼一般游过来游过去。慢慢的，游泳的人突然消失了。我建议我们一起把衣服都脱掉，这样可以更加畅快地接受大自然的洗礼，她同意了。但是她只愿意露出自 己的乳房，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乳房好看。我也不强迫她，于是跳到水里，当我游到水中央时，忽然发现从水底下钻出来几个男人，我马上朝石缝里游，然后催她快蹲下来，她却毫无反应。于是我便听到下面传来一阵阵的喧哗声。他们说这女的真带劲啊，更让我不堪忍受的是，有个男的不知不觉游到了我们身边，而她仍然无动于衷。我看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拉着她从另一边下水，然后沿着岩石慢慢游过去。可是她忽然仰躺在水面上，不说话。我知道她是真的需要了。我只好又回到她身边，吸吮她的乳房，吮着吮着，那里面有一股暖流往外直冒，它整个的膨胀了出来。当我停止吸吮时，她还意犹未尽。我说我们还要赶路呢，她说那你得答应我，到了那边，你得接着吃，我当然只有答应的份。
　　 他跑到我这儿说，你是不是没房子住，你如果没房子住，先到我那儿住一阵吧，我跟着他到那边看了看，发现他的房子确实很宽敞。我说行，我就住楼下那一间吧。
　　 我也不知道他的房子怎么突然宽敞起来。
　　
　　 四
　　
　　 我和妹妹从灵堂穿过去，向那间黑屋子缓缓走去。黑屋子里的人是谁呢？我弄不清楚，妹妹也不知道。当我走进时，发现里面漆黑一团，不过透过那层层漆黑，我分明看到是一个女人的身影，她冉冉地从床上升起，我认出了她，可她却没认出我，对我妹妹格外亲热，她们难道早就认识？本来我还想问她一些事情，可见她们如此， 我也不想多说了。
　　 我从黑屋子出来，来到大街上，街上一片苍黑。走过街道，我来到郊外的一处荒坡。我看到四五个男人拖着两个女人，她们像喝醉了酒，我慢慢辨认出她们是郑和张，她们不是出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而且还醉酒了？
　　 我没有走过去认她们，那些人拉着她们缓缓消失了。
　　 我到处找厕所，虽然看到了许多空房子，可我隐隐觉得有一种危险感随影而行。一种寒意从我的脊背慢慢渗出来。我看到一个穿白夹克的男人蹲在地上，不知在干什么。我只想尽快摆脱他，七弯八绕后，我找到一个小角落，便在那里上厕所。
　　 上完厕所，我跑到大会堂去看文艺晚会，一群小女孩在跳芭蕾舞，她们白鲜鲜的小腿把我晃得心神不定，接着，她们都晃到了我身边，而我对她们一点也不在意，反而对那个沉默的小男孩充满了浓厚的兴趣。
　　 ......
　　 起床号吹响了，我急急忙忙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去做操。
　　 我看到班上的同学都站在那个土坡上，我想等一会儿再过去，我注意到下面有个大坑，还有一块黄花土，我估算了一下距离，等到他们离开时，我再去应该也来得及。
　　 我下来时，发现他们已经做完操，准备急行军，我看到他们，他们也看到我了，我也就可以做自己的事了。
　　 我把她领出来，带她去那条山间小道跑步，那是我家乡的山道，我与她迎着山间的晨风一路跑去，把所有的回忆与想象抛之脑后。
　　
　　 五
　　 梵高说:“我的作品就是我的生命和灵魂，为了它，我甘冒失去生命和理智的危险”
　　 你是我与外界联系的“信使”，可你不时越位。你不甘做个“上传下达”的人，你想卷入我的生活，与我融为一体，这让我越来越难以忍受。
　　 你时刻提醒我外在的存在。
　　 我只想彻底遗忘这种存在。
　　 我只需要内心的存在。
　　 艺术是道德的天敌。
　　 我迷上了“画面”文学，文学是一幅又一副画面？难道不是吗？
　　 我走进那间屋子，正好看到那个小孩在给人针灸，我问这要钱吗？那个服务员说那当然。我查看了他的账簿，发现收费不等，多则七八十，少则五到十元。我问这些钱到哪去了？他们说收钱的开支了一部分，其余的大家分了。我听了，脱口而出，那得好好查一查了。他说你还是别查了。我说要查到顾准那个人，跟骨灰在一起的那个人，他说顾准早就不在了，我也知道他不在了，于是我只好作罢。
　　 我喜欢看着窗外的天色慢慢暗淡下来，我想从中寻找生命的轨迹。
　　 我不明白那喀琉斯的“自恋”怎么会流变成“同性恋”，其实那是一种“双性恋”，顾影自怜的“双性恋”。
　　 我喜欢水仙花，因为它就是我，最后那个女神，勾引他的女神成了“回声仙女”。
　　 水仙花一样的萎落成泥。
　　
　　 六
　　 这几乎成了我心中的隐病。
　　 哥哥找到我，说我曾经借过他四百元钱。我说我向你借过一百元，四百元没借过，这与情理不合。他瞪大眼睛看着我，——与情理不合，（我脑海里同时电闪雷鸣一般闪过四个字——没有道理）。
　　 紧接着，便是那场好没来由的做爱。或许这世上很多东西没有来由，或许你知道它没来由，但也不能说出来，你一说出来，便无法保住你了。于是当我从梦中清醒过来，我只能走在一条莽莽苍苍的雪路上。
　　 我似乎为了开脱自己，继续解释道，你说我借你四百元，你能说出当时的情景吗？你当时借钱的背景，我当时又是什么状况呢？他被我这连串的追问打蒙了，只有保持沉默的份。
　　 后来我细细回想，或许他真的借过四百元给我，难道借钱真要什么理由吗，我越想越觉得这是真的，否则他也不会那么沉默了。
　　 她说那个人是段姨的侄子，在隔壁中学读书。他过来送热水壶给段姨，他就一个人一身不吭在传达室等，也不问人，后来他又提着热水壶走啦。你说他蠢不蠢，难道他说句话有那么难吗？
　　 沉默是愚蠢的。
　　 不说话的愚蠢。
　　 你为什么不说话，说你爱我吧。
　　 那个疯子低垂着头。往日他总是高昂着头，在街上疾步如飞。
　　 我看到他的脸，颓唐、凄楚、绝望，看了让我触目惊心，不敢再看第二眼。
　　 那个八字先生说：你现在还不够大胆，应该发狠追呀!
　　 那个听者，一脸木呆，又像一只淘气的猴子接受驯教。
　　 我见他们的神态，差点失声大笑。
　　 您老身体还这么矫健。
　　 您也不含糊唦。
　　 这就是词语特有的魅力。
　　 你开心了！
　　 你自由了！
　　 你高兴了！
　　 （这是女人的声音）
　　 仇也报了！
　　 天也亮了！
　　 我在另一个世界祝福你！
　　 （也是女人的声音）
　　 七
　　 一个人是神圣的，两个人是世俗的。
　　 我离你而去的原因是：
　　 一、我认为做爱就是创造出爱的屏幕，可是它的单调与灰涩，让我忍受不了。
　　 二、你还能热烈些吗？其实你早有这方面的表示，你说我喜欢看你与别人创造爱的屏幕。
　　 我说你能承担它的后果吗?
　　 你知难而退了。
　　 三、我想干一点自己的事。
　　 四、我是那喀琉斯的水仙花，你不愿做“回声仙女”，我只能做“断肠男士”。
　　 五、我更害怕内部纷争。
　　 六、我需要的是你把我做病人看待，别无所愿。
　　 七、孤独的需求，反抗世俗。
　　 八、叛逆的需要。
　　 九、我与生俱有的孩子气。
　　 十、其他偶然性因素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