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反击

　　随着新闻报道的深入，林北江发现台里人对他越来越和气，甚至有一天不小心跟台长一同搭电梯上楼时，台长还亲切地向他打招呼，而台里同事对他的称呼也从“小林”就成了“大林”甚至有几个人酷味重的直接喊起了“林大记者”。
　　陈主任当着全组人员的面，对林北江说：“肯为一个没见过面的青年学生，捐出二十万，这是多么高尚的精神，这无私的贡献精神，是中国传统道德的力量的复兴，是中国梦的实现，我们一定要好好宣传这个充满正能量的感人事迹。”
　　这套冠冕堂皇的空话，林北江不屑一顾。他并不认为，那个捐款人有多伟大，所受教育与现实的完全脱节，让这辈人早早的开始反思幼年被灌输下去的革命主义教育，像雷锋那样的道德模范根本不可能存在。所以介入这件事，只是被苏楠和小俊的感情打动，而且他也不希望这个报道落在台长手里，那家伙出来的话，肯定比街头小报还三俗，林北江相信，只要这个报道在自己手上，至少还是多少能体现那么正能量。
　　作为事件的发现者，林北江在一开始的时候也受过怀疑。陈主任曾经旁敲侧击的问过，新闻后的爆料贴，是不是他放上去的？还有几名同学在看过苏楠的照片，开始质疑。林北江是否拿这件事在为苏楠炒作，甚至连大刘也不经意地问过，那天路边停车，真的只是林北江临时起意……
　　林北江直截了当地告诉他的同学，自己跟苏楠只是初识，他也向大刘摊开了说，那天拍摄只是因为新店的采访被取消，他只想再补一条新闻，多个工作量。至于陈主任的质疑，他没有理会，对付这种满脑子阴谋论的官僚，自己的后台比任何解释都管用，反正他要的只是一条爆炸性的新闻，为了新闻，他这种人连职业道德都可以丢到一边。
　　戒毒所病房里，苏楠和小俊再次接受采访。
　　小俊半倚在床头，面对镜头若若大方：“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位帮助我的好心人，不肯让我知道他的身份……”
　　“小俊，别说了，你要多休息……”
　　“不，楠楠！你让我说，在那位好心人露面，接受我的道谢之前，我是不会接受手术治疗的。”说着他用双手撑起身子，在床上冲着一鞠躬。
　　顾不上正在拍摄，苏楠逼问道：“小俊，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俊面对镜头，表情沉重：“楠楠，我只是想在进手术室前知道，帮助我的好心人是谁？你也知道，这样的手术有风险，如果有个万一，我就出不来，我不想当一个糊涂鬼，死的时候，连自己的恩人是谁都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吗？”苏楠心里反问，那天薛玉柳把那卡甩在她脸上，要苏楠回答是谁捐的钱，苏楠咬死了不知道。结果那天晚上，网络上就出现那条爆料。小俊写的爆料贴，他还让薛玉柳去网吧，找了十个逃课上网的学生，在各大论坛里整整顶了一个晚上的贴，果然第二天，这件事就受到了关注，先是报纸，然后是电视台。
　　林北江带着摄像组来拍过两三次，每一次在镜头前，苏楠都想喊出来：我知道，我知道捐款人的是谁，请你们不要再追着打听下去了。可她不敢，小俊的脾气她很清楚，现在还只是怀疑苏楠和杨辉就能搞出这么大的风波。如果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后果不堪设想。更何况她不想连累杨辉，自己的名声无所谓，可辉哥是无辜的。他拿出那笔钱，只是想帮自己。苏楠苦劝过小俊不知多少次，可小俊就不肯听，今天还在摄像机前演了一出苦情戏，不行，这件事必须就此打住，无论如何，也要打住。
　　拍摄结束后，林北江和节目组的人收拾了器材，正要离开。苏楠趁小俊不注意，溜出病房，把林北江堵在戒毒所院子里。
　　“苏楠姑娘，你有什么事？”
　　“林记者，有件事我想求你！”
　　“什么事？”
　　“关于这件事的报道到此为止，你们明天不要再过来了好不好？”
　　林北江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为什么？新闻报道可以吸引更多人关注你和小俊，动员全社会的力量帮助你，这对你们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为什么要停止？”
　　“啪！”
　　在林北江惊诧的目光注视下，苏楠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
　　“我就不信，你们这些当记者的，阅人无数，你会看不出来，小俊是在你们面前演戏。”
　　苏楠的直接，让林北江有点招架不住，他抓抓脑袋笑着说：“倒也没那么厉害，不过我们这些天，确实是用各种办法想找出那个捐款人，改变目前整个事件进展被小俊牵着鼻子走这种情况，这样确实很糟糕。”
　　“找着了吗？”
　　林北江承认得挺爽快：“没，目前还没有线索，很多关注这起事件的人都在主动帮着我们寻找，吴俊唱歌的酒吧，你上过班的公司，或者你们的老师……都有人怀疑过，可都没有结果。”
　　“为什么不问我？”
　　“你？”看着这个熟练吐烟圈的文静女孩，林北江哈哈大笑：“如果说小俊只是有可能知道的话，那我可以肯定，你绝对知道。可是你会轻易透露那个人的名字吗？”
　　“网络时代，要找一个人其实挺容易，他的身份保密不了太久。林记者，我只是想问你，你报道这件事的初衷是什么？是为了帮助我们或者只是想炒作一个事件？”
　　“我是希望帮助你们。“
　　“那很好，谢谢你，真的，通过你的追踪报道，我和小俊得到了很多好心人的帮助，有了那二十万，足以帮助小俊渡过难关。我们受的关注够多，谢谢你们……”
　　林北江好意提醒道：“可我们电视台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跟踪报道，是不可能半途而废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所有的报道都隐去了重要的一点，小俊是一个吸毒者。如果有人把这事抖出来，你们电视台怎么收场？那些善心人士会不会怀疑，自己捐的钱被拿去用在其他他们不知道的用途上。国家对毒品管制很严，前几天吸毒的那几位大明星都被禁演了，而你们电视台却还在大张旗鼓为小俊宣传，呼吁更多人的出来帮助他，这样的做法好像有点不妥吧。”
　　苏楠一番话让林北江手脚冰凉，这个女人什么心态，第一次采访时，是她自己对小俊吸毒只字末提，现在反倒怪在我头上？我被陈主任压着昧着心帮你一个吸毒人员报道这么久，临了居然连屎盘子带着一堆不是扣自己脑袋上，我冤不冤啊！
　　苏楠那番话，与其说是劝告，不如说是赤裸裸的威胁，林北江对这个女孩的好感一扫而光。
　　他冷冷地说：“我是一个记者，我的职责挖掘事实真相。”
　　自以为靠着后台，陈主任拿自己没办法，可没想到还是被摆了一道，这件事如果顺利，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出事了，陈主任随时可以说，自己不知道小俊是个吸毒者，拿林北江当挡箭牌。想到这些，剪片的时候，林北江的内心十分不平静，镜头里小俊和苏楠的表演，更让他感觉恶心。在今天的稿子里，他下意识的点明了小俊吸毒者的身份，甚至特意加了一个长达5钞的戒毒所大门特写。
　　意料之外，林北江的稿子居然过了，可所有暗示明示戒毒的对白和文字，被删得一干二净，陈主任直接自己动的手，甚至没和林北江打招呼。
　　七点半，老妖和杨辉坐在电视机前看《新闻现场》，小俊在镜头前向全市人民表演，信誓旦旦地表示，在向恩人道谢之前，绝不进手术室。这条新闻依旧和前几条一样，关于小俊被强制戒毒的事提都不提，看着整洁的病房，不知情的观众几乎都会认为，小俊目前住在医院里。
　　新闻播完了，可老妖和杨辉却坐在电视机前，谁也没有先张嘴，只是大口大口地抽着烟。一根燃尽。
　　老妖啧啧称奇：“想不到这小子不仅歌唱得好，戏演得也不错，比你错了！辉哥，这小子是在逼你啊，我估摸着你再不现身，他就该进入下一阶段了。”
　　杨辉无意评价小俊的演技，他又点上一根，深深吸了一口才问：“老妖，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早准备好了！”
　　“这次反击只针对小俊和电视台，我不想伤到苏楠。”
　　老妖拍拍他的肩膀：“知道了我的大情种，生活频道那帮家伙，制造假新闻还蹦跶得那么起劲，我老妖这次要他们好看。”
　　拿出手机下达命令之前，他又停住了，脸上带着不怀好意地笑，问道：“要不要通知一下小文，她那边的资源可比我们这儿丰富。”
　　“要是让小文知道我被黑成这样才开始反击，她不得笑死我？别废话了，开始吧，也该让这狂妄的小子吃点苦头了。”
　　当天晚上七点四十五分，在小俊那条新闻播出后的一分钟，第一条关于小俊吸毒的爆料出现在电视台的贴吧里，一分钟后，数百名水军同时出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