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人间故事》

　　（十三）
　　虽然心中不忿，但离开前，苏楠还是向杨辉保证道：“放心，那个节目我是不会参加的。”
　　苏楠走了，杨辉三人还是没动静。老妖心中暗暗感叹，自己这个兄弟情商之低，一场谈话，生生让小文变成了两人联手对小苏楠的逼宫。
　　小文倚靠地竹墙上，捏着小茶杯，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个晚上，发生了什么？”
　　杨辉老脸一红：“也没什么，小文，今天你突然出现，会让苏楠认为我这是在算计她。”
　　听出杨辉转换话题的意思，小文也不想追究：“你能不能像个老爷们，那个叫苏楠的小姑娘们都比你洒脱。”
　　老妖浑身不自在，他赶紧转移两人的注意力：“《人间故事》可是王牌栏目啊……”
　　“电视台花了大力气想炒作这条新闻，你们倒好，一个爆料就把那帮记者逼到死胡同，他们当然要反击。”小文分析道，“而且搞不好，这次你的小美人也无法置身事外了。”
　　当再也坐不住的林北江赶到陈主任的家时，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被陈主任牺牲掉的准备，可陈主任却不慌不忙地打了几个电话后，只是让他通知小俊，准备明天下午到电视台录节目。
　　“一场谈话节目就能平息网上的怒火？”林北江一点谱也没有。
　　第二天一上班，林北江就接到好几个同学的电话，问他苏楠的报道是怎么回事？这其中甚至有几个是在北京中央级媒体工作的。林北江很清楚，如果这件事不能妥善解决，自己的职业生涯就算是走到尽头了，他的记者，还没有开始就要夭折了。
　　《人间故事》是都市频道的王牌节目，主持人朱少岩以其亲和的形象，文雅的谈吐成为这座城市无数中老年妇女的偶像。虽然在电视台工作了一段时间，但林北江和朱少岩还是头一次打交道。
　　朱少岩翻了翻林北江送来的关于苏楠和小俊的材料，看完之后很是满意：“不错，材料充沛，都在点子上。”
　　“朱老师，这次的节目？”
　　“放心吧，你的新闻初衷是好心，是为帮助这一对苦命的年轻人，这条新闻是充满正能量的。不管那些有心人怎么污蔑，他们也不能否认这一点，这就足够了。这期节目不仅是为这对年轻人而做，为你而做，更是为我们台，为生活都市频道而制作。”
　　朱少岩的安慰并不能放宽林北江的心，特别是当他得知苏楠因为身体不适，而不能参加臣子录制时，那种末日既然来临的恐惧感，还是深深抓住了他。
　　下午两点正，节目录制开始，演播大厅观众席上，挤进去百十来名观众，其中有不少是专门为录制这期节目赶过来的。林北江早早就在观众席中抢了一个位置，当他看到进场观众居然有几个带着反对标语进场时，更是感觉到手脚冰凉。
　　音乐响起，一身中山装的朱少岩走上舞台。
　　镜头前，朱少岩侃侃而谈：“大家好，欢迎来到今天的《人间故事》。最近几天，大家可能都在关注一对苦命的年轻人，在这物欲横流的年代，这对年轻人相濡以沫，相互扶持渡过了他们艰难的青春岁月，也赢得我台记者的尊重，连续在《新闻现场》对苏楠和吴俊的事情进行了追踪报道。可就在昨晚晚上，网上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说吴俊吸毒上瘾，电视台将他们树为道德典型，并号召广大观众为他们捐款这一事，有背公道，可事实真的是这样的吗？”
　　“就是，为什么让我们为一个毒鬼捐钱？他拿我们的钱去买毒品怎么办？”
　　“《新闻现场》应该就这件事给观众一个解释。”
　　朱少岩话音刚落，观众席中就爆出阵阵抗议声。
　　“今天我们有幸请到了事件主人公吴俊先生，和他的好朋友薛玉柳，我想请他们来谈谈这背后的故事。”
　　大灯照射下，薛玉柳扶着小俊出现，并坐在舞台中央的沙发上。此时观众席嘘声四起，害得那帮职业观众中的几个托手忙脚乱，好一会才镇压下来。
　　作过自我介绍后，朱少岩问道：“为什么苏楠女士今天没来？”
　　“楠楠病了，她这几天累坏了。”小俊告诉抬起身子凑近朱少岩手上的话筒说。
　　朱少岩把话筒递给他：“小俊，问你一个问题，这也是所有关心你的观众朋友最想知道答案的一个问题，网络上有人说你吸毒，这件事是真的吗？”
　　几台摄像机镜头同时转向小俊的脸，现场所有观众也把目光转向他。
　　“是，我是吸毒！”
　　小俊石破惊天的回答，让现场观众一片哗然。甚至有几个观众举起了手中的标语。
　　“滚出舞台！”
　　“我们不把同情心施舍给一个毒鬼！”
　　“咚！”
　　现场观众吓了一跳。
　　小俊扔掉话筒，重重地往台上一跪。“但是我已经戒了，我今天就是从戒毒所过来的。我若戒不了这个毒，手术后的康复会受影响，我必须戒，我一定要戒，不然我对不起楠楠的辛苦，对不起那个捐了二十万的好心人，更对不起所有向我伸出援助之手的人们，我不敢对不起他们，我已经戒了，戒毒成功了！”
　　小俊一番悲呛的表白，终于平息了观众席的骚动。
　　薛玉柳扶起小俊，而朱少岩则在这时安排戒毒所的一名护士上场，向观众展示了小俊最近一周的用药情况，和戒毒所所长为小俊开出的已经基本戒除毒瘾的诊断书。
　　“身为新闻工作者，我们无意袒护哪一方，我们追求的是事情的真相，直到现在，昨晚那个自称戒毒所护士的举报者，到现在我们也没找到。无可否认，小俊曾经吸过毒，但他早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恍然悔悟，我们为什么不能宽容一点，给他一个机会呢？”朱少岩深沉的声音，伴着煽情的音乐，在演播大厅回荡。
　　观众席上一片安静，那几个举着标语的抗议者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地收起了标语牌。
　　全场的灯光再度打在小俊那张满是泪水的脸上，可没等小俊发话，薛玉柳却将话筒抢了过去：“我想说几句，我并不认为吸毒的都是坏人，我不是要为小俊哥辨解，我只是希望大家能听听，他所以这样的原因。”
　　“那你就跟观众朋友说说吧。玉柳，说说这背后的故事。”
　　“我和小俊哥还有苏楠都是一个村的，苏楠家里很穷，取中考成绩那一天，苏楠妈跟她说，领了成绩就去回家换衣服上山干活。苏楠家里穷，供不起她上高中，考上了也没用。
　　苏楠回到家，跪在最疼她的奶奶灵前，把成绩单撕成条和的，一边烧一边念，语文112分，数学98……她一边念，一边哭。小俊哥刚好看到，他冲进屋里，从她手里抢下这半张成绩单。“
　　说着薛玉柳拿出半张泛黄的成绩单，成绩单被包了一层塑封，通过塑封可以看到半边已经撕掉，留下锯齿般的缺口。
　　“小俊哥当时发誓，他一定要供苏楠姐上高中。那个暑假，可苏楠姐的爸妈不听，小俊哥家里也不肯支持，最后小俊哥偷了家里一千块钱，交了两人的学费。为了这一千，小俊哥和家里闹翻了，他们俩在县城中高中，整整两年没有回家，那两年小俊哥白天上课，晚上去酒吧，去饭店背着吉他卖唱，常常是到了半夜酒楼歇业，才向老板讨点客人吃剩下的填肚子。可就是这样，夜里小俊哥回去后，还要写歌做作业，一弄就到凌晨三四点。两年，他们就是这样熬下来的，小俊哥爱打蓝球，可他在县城上学却一次球场也没下过，碰上体育课就在树荫低下躲着，他不想打球吗？他想，可他不敢，怕运动多了饿得快……”
　　那张代表苏楠和小俊感情起点的成绩单，在观众席上传来传去，好几个女观众接过那张塑封过的纸片时，眼泪就已经直接掉在上面。薛玉柳的讲述还在继续。
　　“高三那年，他们总算跟家里合好，可为了能减轻家里负担，那年小俊哥还是继续在酒吧里唱歌，那个时候他就告诉我说，头常常好疼。后来他们上了大学，小俊哥唱歌的收入也渐渐高起来，可他的头疼也越来越厉害。一开始吃五角钱一联的去痛片，可后来去痛片也不管用了，疼得受不了的时候，他就弓着身子躺在床上，拿脑袋梆梆撞床板。我陪着他去过一次医院，医生检查说小俊哥得的是恶性脑肿瘤，他这个病就是累的，必须开刀动手术，才能治好。可是小俊哥没有钱，头却疼越厉害，直到有一次，他工作的那个酒吧，有个客人实在看不下去，给了他一根烟……”
　　说到这，薛玉柳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
　　当晚8点，电视台插出这期加紧赶制的《人间故事》，节目播出时，万人空巷。几乎是与节目插出同步，这期节目也被上传到网上，瞬间引燃了网友的同情心，无数网民为苏楠与小俊的故事而落泪，大家纷纷遣责昨晚爆料的人不安好心，甚至有网民自行开始人肉搜索，想要将这件事的幕后黑手找出来。可以说，就是这期节目，使苏楠和小俊一事的影响从这个城市扩展到全国。
　　看完节目，杨辉给苏楠打了一个电话。
　　“苏楠，薛玉柳和小俊在节目上说的都是真的吗？”
　　“真的，都是真的。”苏楠在电话那头，非常坚定地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