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心声

杨辉挂断了电话，这个时候他实在不知道应该跟苏楠说些什么，他正想换台，猛然间发现新闻采访的背景地好熟，好像是他常常买烟的那家超市门口。受采访的是一个中年妇女，而出镜记者是一个熟人，林北江。
　　“听说苏楠在这儿打工时，还跟人发生过口角？”
　　“不是口角，苏楠那个女孩子很乖的，她在公司上班，下了班还要到超市当促销员，好累的，我每次看到她上班时精神都不太好，可一换上整个人都变了样，对每个顾客都笑嘛嘛的。我记得苏楠那一天来得特别晚，看上去也特别累，我还劝她回家休息，她说不行，于是我就让她上班，可没几分钟，一个中年男人就冲过来要拉她走，苏楠不干，两个人就吵起来了，那个男的还骂她，说缺钱就应该出去卖，哎哟，骂得可难听了……“
　　杨辉已经无心去听新闻上那位大姐说什么，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这期节目播出，林北江洗地成功之时，杨辉就猜到，他会迅速冷却小俊吸毒这件事，给观众给网民找到一个新的更劲暴的点，转移大众的注意力，平息关于小俊吸毒的讨论。他，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临，这回他躲不过了。
　　在《人间故事》的现场，看到观众泣不成声时，林北江就清楚，自己再不做点什么，这个轰动全国的新闻就与他——林北江，这个初出茅庐的小记者彻底无关了。被苏楠激怒后，他早已忘记自己选择这条新闻的初衷，这会的林北江，很奇怪昨天居然曾经产生过终结这条新闻的念头，此时的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个新闻是我的，绝对不能让别人拿走。
　　抢在观众涌上舞台前，林北江把小俊拉到后台。
　　“关于苏楠，你还有什么新闻线索？”
　　“你什么意思？”
　　林北江突然变了颜色：“少装蒜！你清楚地知道那个捐款的神秘人是谁，从我采访你的第一天起，你就知道，我不介意陪着你演下去，只要你告诉我，怎么找到他。”
　　薛玉柳也跟进后台，看到这一幕，正要动手，不料小俊却冲他摇摇头。
　　小俊告诉林北江说：“东大百货的永盛超市，苏楠在那儿当促销员的时候，曾经与人发生过争执，那场争执，其实就是今天事件的起源，你可以去采访，才过几个月，相信那些人都会记得那天发生的事情。”
　　林北江手一松，转身往外走。薛玉柳连忙扶住险些倒地的小俊。
　　“混蛋！”
　　“怨不得他，任谁当了这么久的提纯木偶，都会有一肚子怨气。”小俊笑着说。
　　薛玉柳还说想什么，可热情的观众已经涌入后台，将两人围住。
　　按照小俊提供的线索，林北江顺利地找到了苏楠曾经上过班的这家超市，并很快完成了采访，陈主任对这条新闻大加赞许，特意安排在晚间新闻播出。
　　“也许苏楠的上任老板，身上会有线索……”林北江小心地提了一句。
　　陈主任笑着问：“才想到？”
　　陈主任笑眯眯的样子让林北江有点不适应：“主任，你是说？”
　　“杨辉，摆度人公司老板兼创意总监，如果他真的跟那个苏楠有什么，如果说有人可以利用我们前期报道中的破绽，一剑封喉……这个人一出手，就害得本来是我们的独家新闻，变成了我们和朱少岩的新闻。我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但他既然在背后搞了这么多小动作，那说明他一定做过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北江，有些事早说和晚说结果不一样的，早说了不过是条普通的社会新闻。而现在，当所有观众都被苏楠和小俊的故事打动后，我们再说，那他就是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陈主任拍着林北江的肩膀，仿佛在鼓励一个欣赏看重的后辈。其实这个破绽他早就发现，不过当时那会所有人都盯着那二十万，根本没人提小俊吸毒的事。陈主任也就不管，再说了，真出了什么事，就拿这个敢跟他叫板的小子去顶罪，是他选题不严在先，欺骗领导在后，要不是后来杨辉出招太猛太狠，直接把电视台给兜了进去，陈主任说什么也不能跟林北江组成统一战线。
　　林北江激动得满脸通红：“我明白，谢谢主任的教诲。”
　　晚上，当苏楠回到戒毒所时，薛玉柳和和小俊已经回来了，两人正坐在床上兴奋地看着那期《人间故事》的重播。
　　兴许是今天在台上回忆多了从前的艰难岁月，小俊看到苏楠，脸上也多了几分和善，而薛玉柳而依旧是冷冰冰的。
　　“回来了！”
　　“哼，没有你，我们一样能搞掂。”
　　苏楠站在床前一言不发。
　　小俊挥挥手：“玉柳，你出去一会，我跟苏楠说点事。”
　　“跟这样一个女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玉柳……”
　　薛玉柳瞪苏楠一眼，大步走开，走到门口故意重重地把门一带，震得苏楠的心砰砰作响。
　　“楠楠，坐吧。”
　　楠望着床上，这个自己深爱的男人，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掏出一根烟点上。
　　“你，你抽烟？”小俊很惊讶，他从不知道，乖巧如苏楠，也会有吞云吐雾的爱好。
　　苏楠在床边坐下：“这一年，为了照顾你，又要上课又要同时打好几分工，压力大，烦得不行的时候，就靠这个，特别是最近越吸越凶，不过还好这玩意能戒得掉。”
　　苏楠一番话，让小俊无言以对。
　　苏楠接着说：“其实你不用内疚，这事不怨你。今天的节目我看了，当薛玉柳在台上讲起当年我们的事时，我哭了，小俊，这么多年，我们吃了多少苦才走到这一步，你真愿意只是出口气，就把我们辛辛苦苦努力守护的一切都毁了吗？”
　　是啊，这一切是为什么？在酒吧夜店里唱歌的每个夜晚，半夜在昏黄的灯泡下苦读，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今天的生活吗？想起往日的一幕幕，小俊痛苦得不能自已。
　　“不，楠楠，我只想一切回到从前，我只想你永远陪在我身边。”
　　“我离开过你吗？我嫌弃过你吗？最难的时候，我一天打五份工，我赚到的所有钱一分不剩交给你买毒品，自己饿着肚子去上课，我他妈有过怨言吗？我在公司一月工资四千块，可我还是到超市做每小时二十块的工，我为的是什么？我为什么，回答我啊，我他妈为的是什么？”说到后面，苏楠已然泣不成声，是撕开嗓子在咆哮。
　　“对不起，楠楠，我让你委屈了，对不起……”
　　小俊一把将苏楠搂在怀里，将自家那并不宽厚的肩膀给她靠着哭个痛快。
　　“小俊，我恨你！
　　我恨你为什么那天要冲到我家来，我恨你为什么非要对我那么好，如果不是我没有上高中，如果我听我妈的话，在乡下种田，你就不会得这个病，我也不用像现在活得这么苦，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苏楠一边哭一边打，一拳又一拳，带着无尽的怨气，敲在小俊的背上……
　　“小俊，算了吧，咱别再闹了，这二十万也够手术费，拿着这笔钱做了手术，我们离开这个城市，继续过新的生活，小俊，再这样下去对你，对我，对辉哥，对谁都没有好处。”
　　猛地一个激灵，杨辉那张斯文的脸浮现在他在面前，还有那个二十万，那个莫明其妙的二十万。想到这些，小俊的心好像被针扎了一样难受。
　　“不行！”小俊坚决地说。
　　“为什么？”
　　小俊推开怀中的姑娘，站起来盯着苏楠的眼睛问：“那你告诉我，那二十万是怎么来的，姓杨的凭什么那么好心要帮你？你们有没有……”
　　“有！”苏楠斩钉截铁地回答。
　　小俊自己瞎猜是一回事，可真的事情被证实的那一天，他依然感觉天旋地转。这段时间以来，他希望知道答案，可他又害怕知道答案，无数次他知道自己的猜想很可能是正解，但内心深处，却总是隐藏一丝小小的希望，希望苏楠回答不是，就算只是编一个骗他的理由也好，可苏楠简单干脆的回答击碎了他的幻想，事情的真相就像他猜的那样，没错，他的女朋友背叛了他，在最脆弱的时候背叛了他。
　　“什么时候的事？”小俊的话里冷得能掉下冰碴来。
　　“就是辉哥让警察带走那一天。”
　　“那一天？那天晚上你说要趁夜去公司拿东西，你就说不想再见到公司的人。骗我，你都是骗我！”小俊脑门上青筋爆突，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不管你信不信，那晚撞见辉哥完全是个意外，至于让你不爽的那件事，那只是基于一个正常女人的生理需要……”
　　“生理需要，正常女人的生理需要？”一盆冰水当头浇下，他绝没想到，他的答案如此简单，如此直接。
　　苏楠又点上一根烟，甚至还甩给小俊一根：“你可以说我下贱，那晚辉哥喝醉了，根本不知道我是谁，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有什么。虽然我不否认，辉哥身上确实有不少吸引我的地方，可他心里有人。
　　那天的事不需要我再讲一遍吧？当时我真的好累，我为你付出那么多，你呢，居然怀疑我，还跑到公司去找辉哥试探。
　　小俊！这么多年了，我们经过了这么多年，你对我就没有一点信任吗？那天是辉哥动的手没错，可这理你挑的头，辉哥好心替你交了医药费，你去让薛玉柳报警抓他……”
　　“警察不是我叫来的，是玉柳！”
　　“可你当时只要点个头，辉哥就不用进警察局。”
　　小俊无力地靠坐在床头：“我不跟你吵，别想转移话题，我要听你的理由……”
　　“理由？理由就是我累了，当我为了你累死累活的时候，你却在那不知所谓的怀疑我，理由就是当我累得动不了，想找一个肩膀借的时候，你却跟你的好兄弟在那算计一个个刚刚帮过我的好人。
　　我是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累了疼了的时候，习惯找一个肩膀倚靠的女人，我今年才二十三，我当时真的再也受不了……”
　　小俊将歇斯底里的苏楠紧紧抱住：“楠楠，抱歉，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给你带来这么大的伤害，楠楠，是我对不起你，我没有资格怪你。”
　　“小俊，别再闹了好了好，乖乖做完手术，我们离开这个城市，把这一切都忘掉，好不好！”
　　“好，好！什么都听你的！我们一起走，走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