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Vincent早两日入院了。”
　　 “哪个Vincent啊？阿琛？程晨琛？”
　　 “是啊， 是阿琛。我也是听我朋友说的。”
　　 “喔，何时的事，他发生什么事？”
　　 “唉，据说精神受到高度打击，脑部受到创伤，入了精神病院。”
　　 “吓？精神病院？不是吧，你不是收到什么假消息吧？”
　　 “去……假什么？真的，我朋友拍摄到的媒体独家好不好，你不信就算了。编故事也编点别的啊。哪有空找这些事来说。”
　　 故事发生在晨曼市的一间港式茶餐厅里，对话的是一名记者与狗仔队。
　　 这间港式茶餐厅虽然开业已经十余年，门面不大却客似云来，附近的一帮街坊总是喜欢坐在这里，翻翻当日的报纸，互相讨论一下股市的走势，看看八卦周刊里的明星绯闻。
　　 程晨琛，在当地算得上是名人，而且当初他一个人偷渡过去香港，数数手指，至今已经是二十余年。在娱乐圈打滚多年，也算颇有成绩，虽然早些年因为欠下巨债而吃了官司，也经历过公司的雪藏，出过几张EP，不过销售并不如预期。但私底下，他曾经为自己的母亲做过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如此看来，他也算是一个孝子。
　　 莫素住在茶餐厅楼上，该区是老城区，道路都相对狭窄，而且下雨了经常会堵住下水道，造成水浸。常年的水浸令地面潮湿，有些路面已经长满了青苔，稍有不慎，很容易滑倒。
　　 茶餐厅的老板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迁移来的，据说他的老家是北方的，不过鉴于他来晨曼已经很多年，粤语说得也一流。不认识的人会以为他是当地的土著。茶餐厅隔壁是一间海鲜档，老板每日都会五点钟去新区运鱼回来然后卸货。老板娘是莫素的姨妈，早些年离过婚，育有一个女，女儿在新区的装修公司做公关。
　　 看在莫素自己一个人来到此地，便好心地作为收留。
　　 七月初的某天，莫素匆匆忙忙地从楼上往楼下的茶餐厅跑去。
　　 “阿素，你走那么匆忙打算干嘛去？”
　　 餐厅的老板桂城叔见到此况便问她，边收拾餐桌上的餐具。
　　 “我要一份三文治，一碗生菜粥。快。”莫素催促他上餐点。
　　 只见莫素匆忙地从手袋里拿出手机，往一个陌生的号码拨去。
　　 “喂，你之前告诉我的消息是不是真的？如果让我知道是假消息的话，我肯定找你算账。先这样呗。”
　　 大约十五分钟，桂城叔把早点送到莫素面前，她狼吞虎咽地吃完之后就付钱走了。
　　 她去到距离茶餐厅大约一百米左右的巴士站等车，因为接近上班高峰，等车的人有很多，等了十多分钟，依然没有看到207号巴士到站，她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不断地打电话发信息。
　　 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巴士终于来了，途经八个站之后，抵达了晨曼市脑科医院。医院门口早已挤满了许多传媒朋友与记者，该院诊治精神病是权威性的医疗机构。莫素见到了那两名早两日出现在茶餐厅的记者与狗仔，便走上前跟他们打了声招呼。
　　 “看来你的消息是真的。”记者缪粤对其中一名狗仔说。
　　 “当然啦，你是我兄弟，我肯定不骗你。”
　　 “你说阿琛会不会真的傻了呢？不过也难怪别人如此说，唉，来到这样的医院，就算没病肯定也会说成有病的了。”
　　 “你看下，这么多记者，他们肯定想拿‘媒独’啦。”
　　 “出来了……出来了……”
　　 其中一名围观的记者大喊了一声，引起了周围的注意。此时，一个穿着黑色T恤、戴着墨镜的男人缓缓地向大门口走来，并且出现在众人的眼帘中，随行的，还有几个穿着黑色工作服的保镖和助理。
　　 “阿琛，听说你精神受到巨大打击，所以要入院治疗，此事是不是真的？”
　　 “阿琛，听说你遗传了你妈的家族病，引发狂躁症，是不是真的？程生回应下咯。”
　　 一大群记者顿时涌上去，争先恐后地试图访问程晨琛。混乱之中，莫素好不容易挤了人群之中，拿起相机拍了几张相。她在等别人真正发言的时候再记录。她不想捏造虚假的新闻，她只是希望，所写的，都是真的。
　　 但这个世界却总是让人失望的。
　　 此时，其中站在旁边的一名助理发言了。
　　 “各位传媒朋友，稍安勿躁。程先生只是最近疲劳了些许，造成身体有些抱恙，故此进来本院进行例行的检查。而并非传闻之中的那些不实报道。再过几天，程先生会有召开个记者招待会，到时候就会说明情况。今日的访问暂时到这里。谢谢大家。”
　　 助理发言完毕之后，两人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众人的视线中。程晨琛由始至终都是一言不发。其中一名在场的记者发飙地说：“需要大牌成这样嘛，不就是回应一下嘛。害得我们白跑一趟。”
　　 话刚落音，众人便作鸟兽状散去了。
　　 莫素早就离开了人群，乘坐巴士往报社的方向去了。
　　 “唉，怎么写好呢？媒独喔，写程晨琛否认患病一事？还是写：本地歌王阿琛因病抱恙入院治疗？”
　　 正当莫素为拟周刊新闻标题抓破脑袋的时候，她接到了社长老罗的电话。
　　 “素素，怎么样？程晨琛那件事跟进如何了？”
　　 “喔，老总，他否认患病，只有助理出面回应。我现在差不多到报社了。回来再跟您详说。”
　　 说完，挂了电话。
　　 回到报社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同事们都已经在办公室里吃着工作餐，莫素坐在座位上，整理好今天早上拍到的照片，老总走到她的身旁，问：“这是今天的?”
　　 “得，就在周刊上弄个醒目的标题写：“阿琛否认患病却入院治疗？”
　　 “你弄好之后，就报给其他部门的同事，让他们立刻印刷。”莫素按照他的吩咐把报道写好之后，便发电子邮件到其他部门，随后，“程晨琛入院”的标题随即占据各大网站的头条报道。
　　
　　 回到医院内，程晨琛向主治医生询问了自己的病情。他知道这个病有遗传，当初妈妈生下之后没多久就开始病发，持续服用了好多年的药物才维持病情。一旦不服药，病情会加重心肌劳损，那么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林霖主任，我这个病会不会影响我的事业，肌肉萎缩的话是不是会造成多方面的损害的？我还年轻，我不想那么早就死了。”
　　 “你还是先暂停一下演艺事业吧，我知道这样对你来说很困难。毕竟性命比较重要些。阿琛，我是你的主治医师，放心，我会帮你的。”
　　 程晨琛的眼泪顿时蔓上眼底，林霖是他好友介绍的医师，据说他是这方面的专家。其实他知道自己是何事，毕竟母亲也是因为这种病而离开的。
　　 “这是处方。等小西去拿药吧。”说完，林霖递给助理一张处方。
　　 “林霖，其实我不是怕死，但我很担心死得不明不白。”
　　 “我明白。我了解你的痛苦。阿琛，有些事，我觉得你应该要知道。”
　　 “你的意思是？”程晨琛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林霖。
　　 “你母亲不仅仅有血友病，而且还伴有其他隐性基因缺失的遗传病。当然，她去世的时候，我曾经听到其他同行说过，因为她的病例算特殊案例，故在本院曾公开讨论过。所以，我也有些许印象。阿琛，你得血友病有遗传的原因。”
　　 “我知道，否则我也不用那么困恼。林霖，我想活长久些许，看看这个世界。”
　　 “嗯。但你要保护以及照顾好自己。一定不能碰伤或是出血。”林霖提醒他。
　　 助理小西拿好药回来之后，程晨琛便告别了林霖，与他一起离开。回到离医院差不多十公里的酒店公寓里。他为了怕被别人认出，戴上了墨镜和太阳帽，毕竟今天在医院门口出现的记者和狗仔队已经让他疲倦不堪。
　　 “小西，给我倒杯茶吧。”程晨琛叮嘱助理，助理与他识于微时，见着他的巅峰与挫败甚至是雪藏。至今依然不离不弃。
　　 “阿琛，今日林霖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说完，一杯热腾腾的暖茶端了上来。
　　 “阿西，我怎么可能会不想，我没办法忘记我妈是怎么走的。”说着便拿起放在桌面上的相片看着出神。母亲一个人抚养他成人，为了他，她做过很多不同的工作，她不认识字，却淳淳教导自己的孩子做个有用的人。当初自己决定偷渡去香港的时候，他知道母亲在流泪，但没法子说服她跟自己走。十六岁之前，他们两母子住在一栋十六楼高的大厦里，大厦里住的基本上的都是打工的外来人。每一个人虽然为了生计而在这座城市里奔波劳碌，但阿琛总是怀念那个时候，尽管自己只有和母亲二人一起生活在狭窄的小房子里，毕竟那时的人情味始终浓些。隔壁的师奶们总是拿着已经煮熟的糕点来分给邻居们尝尝。
　　 自从他偷渡到香港之后，母亲依然一个住在大厦里。她开始帮人缝纫，而缝纫出来的衣服大多数卖给楼下的某些店铺。听说很多人都称赞她的手工很好。程晨琛一般半个月回去看她一次，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忙于找工作而忽略了当时的母亲。顶多只是偶尔打电话回去问问她的身体状况。约摸过了差不多一个月，他才找到一份较为体面的工作，在一家当地的话剧团当编剧助理。编剧是一个刚到不惑的男人，他欣赏阿琛的才能。阿琛是个聪明的孩子，虽然当初年纪轻轻，但很多事情，他都放心交给阿琛去做。终于过了三年后，他把阿琛介绍给一个音乐制作人，随后，同年的八月就开始出道。
　　 “阿西，按照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想要在这个圈子里继续混下去是没什么可能的了。不如你帮我和徐栎商量一下，看看可不可以办一个小型的演唱会，作为一个告别乐坛的演唱会。这么多年来，我经历过的，都已经够了。”
　　 小西不懂如何安慰他，他知道这些年来程晨琛所受的苦楚，他亦知道这些年来阿琛所感受到以及得到的爱。
　　 “好，我答应你，等我明天跟他说一下。”
　　 “那早点睡吧，晚安。”
　　 程晨琛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却彻夜未眠。眼前所浮现的，都是过世母亲的身影，每一个角落里，无处不在。
　　 小西替程晨琛联系好徐栎，商量好告别演唱会的事宜。
　　 记者招待会被安排在一个礼拜之后，据说有很多记者挤破头想要进去内场来对他进行访问。
　　
　　 莫素在折腾了一天的工作之后，便再次乘坐巴士回到了家。夜色已暗，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地走着，每一个背影都被瞬间湮没在人潮里，华灯初放的道路上，充斥着众多刺耳的喇叭声。街边的小贩正忙活，一边用葵扇扇凉，一边大声地吆喝着。地摊小贩亦已经开始了夜市摆卖的生活了。在巴士上她听到了许多人拿着这期的报纸对程晨琛议论纷纷，每张报纸的头条都是与程晨琛有关。
　　 自从做了一名记者之后，莫素开始觉得，其实明星也不像狗仔队写得那么坏。她总是觉得狗仔队是抹黑他人而存在的，打探八卦和隐私来满足观众的好奇心。虽然今天程晨琛出现在医院大门口的时候戴着眼镜，但莫素觉得，程晨琛今天一言不发，可能是跟他自己的病情有关。
　　 为何不公开呢？若是公开猜测应该会少很多的。
　　 巴士到站了，莫素走到巴士站附近的小摊档里吃了一碗牛肉鸡蛋面，姨妈看见她回来，便招呼她进去她家坐一会。
　　 “听说阿琛入医院了？”姨妈问。
　　 “是，不过他今日没有回应病情，全程交给助理。”莫素把今天的情况告诉她。
　　 “喔，这样啊，唉，做明星也真是难。”姨妈叹了一声气。莫素觉得无趣，便告别回家。回到家中，她首先打开电脑，习惯性地浏览网页，整个网页90%的搜索量的关键字都是程晨琛。其实莫素私底下有个很要好的姊妹淘，从大学开始就已经当兼职模特，亦为某些知名品牌的服装进行走秀，她曾为某个著名女演员当过替身。莫素记得她说过：“素素，有些路是走得很孤独的，即使光芒围绕着你，但你依然感到孤独。其实，路就是如此的，你往往走不到最初，你以为保留初衷就可以，事实上却非如此。”
　　 莫素当初选择做记者，是要挖掘社会现实的新闻，在她眼中，记者算是一个具有人文关怀的职业。但毕业之后，去到一家报社面试工作后，她才发现，当一个娱乐记者，也许比普通的新闻记者更具有意义。她很想知道明星私底下的真实的样子，尽管镁光灯下的他们是集万众一身光环而存在的。对於程晨琛，她知道的都是从网络、新闻上道听途说而已。
　　 听说一个礼拜之后，程晨琛会举行一个记者招待会，回应入院以及其他问题。莫素动用了一些私人关系，拿到了记者招待会的邀请函。
　　
　　 一个礼拜后，程晨琛的“晨月，告别乐坛演唱会”的记者招待会在市区的某个礼堂顺利举行。这是程晨琛在经历雪藏和入院传闻之后首次露面，那天他穿着一件西装，发型用厚重的发胶弄得闪闪发亮，脸色看上去似乎有些许苍白。
　　 莫素坐在第一排一个不显眼的位置上，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录音笔和手提电脑，对记者招待会进行网络上的同步直播。
　　 “各位记者朋友好，今天很开心在这里召开一个记者会。我已经入行二十年来，这二十年来，很感激歌迷的不离不弃，各方台前幕后的朋友大力的支持。为了答谢各界好友对我的支持，本人将于下个月十号在市体育馆举行告别演唱会。”
　　 “不是吧，你要退出乐坛？”
　　 其中一名记者问到，闪光灯不断地在他的前方拍摄着。
　　 “那你入院又是怎么一回事？麻烦回应下。”
　　 “之前不是打算参演电影么，已经推了？”
　　 “听说你有遗传病，是不是真的？”
　　 来自四面八方的记者每一个都提出了各种的疑问，整个会场内顿时人声鼎沸。小西看到此景，便走到主席台前面，对各位记者说：“程先生会慢慢回应各位媒体朋友的问题的，请大家稍安勿躁。”
　　 “是，我想暂时休息一下。所以想要举行一个告别演唱会。入院进行例行检查，排除危险因素。是，我有病，但是不是很严重，我相信我能够战胜它。或者与它和睦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