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见过念的人，都会忍不住地赞叹着她的美。许多倾心与她的人，又会感叹她的韵味。曾经听一个朋友当着她的面赞叹道：“念的美，彷如出水芙蓉，却似人面桃花。人比桃花艳，心比明月还要皎洁。她的美，美得天然，美得不经雕琢。”
　　 朋友的赞叹虽然有些笼统，但是却是念最真实的写照。她有着圆圆的娃娃脸，一双有着卷卷得长睫毛的丹凤眼，即使是微微一瞥那盈满秋波的模样便已经不知不觉地深刻入脑海。朱唇从不轻染，却鲜艳如水蜜桃。娥眉从不曾淡扫，却好比远黛。小巧的个子，让人横生保护的欲望；那一双高耸挺拔的巨乳，却又引发了多少男人的邪念；修长的双腿，没有半点赘肉的臀部紧实富满弹性。她像一个洋娃娃一样可爱，笑起来更是有两个尖尖的小虎牙——她就是念，一个什么也不做却能让人想入非非的念。
　　 可惜，她从不曾让人靠近，即使朋友很多，亲近的人也很多，可是却好像从来没有人能真正地走进她，走进她的内心——那一个她说有梨花、紫竹、竹楼、古琴和一个身穿白衣覆手身后始终看不清表情的男子的心里——那一颗脆弱的随时都要崩溃的心，却是被她死死地埋藏在了黑夜里——只是这个夜，永远不会有天亮。
　　 我曾经看过她，就那么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得出神，一颗颗晶莹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缓缓地滚落，然后她幽幽地伸出右手对着镜子里的脸颊满是爱怜得轻轻拂过——那一双悲戚的眼眸里，蕴涵着浓浓得化不开的忧郁。
　　 那个时候，我震惊地看见一向温暖如阳光的她，身边竟然乌云密布，倾盆而下得大雨肆意地弥漫在她的世界里——那一层层挥之不去的哀怨，她说只有那满园的梨花会懂。所以，她说此生独爱梨花。可是，梨花对于她又到底代表着什么？说起梨花，脑海里陡然跳出一幕幕电视剧的镜头。镜头里，那些未亡人鬓角佩戴的洁白得刺眼的，不就是梨花吗？那刺眼的白，生生的疼。她的身边，死亡和哀怨无声无息，却是那么绝望。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她简短的头发上，荡漾着温暖的金色光晕的时候，我想起了她对我说过的彼岸花：彼岸花，又名曼珠沙华。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生于弱水彼岸，炫灿绯红，那便是彼岸花。彼岸花开，花开彼岸，花开无叶，叶生无花，想念相惜却不得相见，独自彼岸路。
　　 有花不见叶，叶生不见花，生生世世，花叶两相错。彼岸花，传说中恶魔的温柔，也是一株心甘情愿停留在地狱边缘的花朵。代表着深深的伤痛，意思是哀伤的回忆。
　　 可是，念在回忆什么，等待什么，又在哪里等待？忽然想起初见她那一日问她：“你为什么是念啊。”她淡笑着看着我，眼睛里有我读不懂的寂寞和淡然，“为什么是念，因为喜欢是念，所以就叫念了啊。”
　　 我不知她的过去，正如我对她的未来一无所知一样。从我认识她的时候算起，见到得最多的却不是愁容满面的她——偶尔有时候却是那么真实地感觉着，似乎在她的世界里永远不会有阳光，更不会有天明。她说，她把自己心甘情愿地置身于黑暗里面，燃尽执念得生活着，活在有着一个不为人知的记忆里。
　　 她说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明天会在哪里，因为她是一个没有明天的人。一开始，我总是觉得她太伤感了，伤感到绝望。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你能做、想做、却不愿意去做的事情，会让你时刻徘徊在绝望边缘的呢？
　　 直到有一天，我看着她静静地坐在电脑前面，然后那异常晕红的脸颊上一双迷离的眼神慵懒地看着我，眼皮慢慢地合上。之后，我听见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受了惊吓的孩子无助地哭喊声，学长惊慌失措地呼唤声，更听见她眼睛合上之前那一声低低地呜咽声。那是一声好比受伤的野兽发出的呐喊，虽不强烈但是却深深地震痛了我的耳膜。
　　 念，这样一个美丽得不可一世的女人，这样一个引发学校男老师互相争风吃醋的女人，她竟然是病着的，而且这个病是那么得顽固、难治。
　　 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学生，跟着我们的学长一起去了四川——当时正值汶川地震，我们几个人组成了团队去救援。然后借着落日的黄晕，我看见她穿着素雅、洁白的连衣裙，踏着青草款款而来。荷叶袖包裹住她碧藕一样的手臂，挥舞着，像是一只轻盈飞舞得素蝶。
　　 她看着我，落落大方地伸出一双柔荑，浅浅地笑着。她的眼眸，好比夜空里的明月，皎洁、灵秀，闪烁着一阵阵迷人的晕泽。她就像一株刚刚漫出水面的芙蓉花，清澈、干净，和其他初见她的人一样，我就那样不知不觉得迷失在了那里。
　　 经过几天的交往，我才知道原来她就是这次活动的策划人，也是组织者。从同行几个人的谈话中，我隐约得知她的家世：她有着优越的家世，父亲常年经商，姊妹众多可是个个把她当宝一样的来宠爱。偏偏这最小的，也最得宠的妹子，自己在学习好课业的同时，身兼某著名公司的要职，刚刚进入大学半年，学习下的所有费用就已经自给自足，另外还收养了好几个孩子，组织了一个有着上十个精英的团队。
　　 一介女流，却有着那么长远的眼见；自认为普普通通的女人，却是天之骄子不可比拟的优越。当时，我对她的印象，岂止是佩服二字可言。可惜，落花有意，终究流水无情。哪怕是惊鸿一瞥，也只是徒留相思。何况，是这样如明月般遥不可及的女子？我强压下隐隐不安的心绪，一路上时不时地向她偷瞄几眼便惊慌地移开视线。不久之后，我们几个人便回到学校，各自散去。
　　 原以为匆匆一见，便会如许多故事里的角色那样从此天涯各别。可是，当我带着满身的疲惫，提着那只有几件衣服的行囊来到这偏远的城市的时候，在迎新的班会上，我又看见了她。那个让我留下深刻印象，从此偶尔想起便会在心头萦绕不去的身影——念。
　　 是夜，月华如水，漫天的星辰静静地镶嵌在如墨的天空里。微风徐徐，她如一朵盛开在河边的莲花一样，静静地仰望着苍穹。此时此刻，我恍惚觉得，在她的眼里没有众生，也满是众生。她就像一个渴望而不可及的梦，我的眼里、心里满满是她永远也解不完的谜。
　　 为什么她放下了那么优越的城市生活，独身一人来到了这里；为什么她不去追逐她年轻的梦想，轻装上阵来到这里——以着她的家世背景，以着她的能力和经验，她完全可以有更好地选择。
　　 看着她皎好的面庞在我眼前缓缓地低下，橘黄色的路灯摇曳着在她的脸颊倒映出一条条身旁柳树枝的影子，一双深邃的眼眸，此时看不清颜色和表情，我身子忍不住地哆嗦了一下。本想走向前脱下身上的衣服将她披上，却被她轻巧的躲过，仰起头看着我，微微一笑。
　　 “他和他们几个还好吗？”隔了很久，她百灵鸟一样的声音在我耳边缓缓地响起。抬起头，而我却不知道她所要问的他们到底是哪几个。
　　 “分开以后，我独自一个人去找了几份工作，只是一直都不满意。后来，听说学长带人来了这里，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联系上了学长。”犹豫了很久，才把分开后的情形大致地说了一下，却见她了然地点点头，便不再做声。
　　 这是我和她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单独地说话，只是这一次，在我心里却留下了大大的问号。她所要问得他们到底是谁，其中到底是他、还是他们才是她关心的重点。
　　 看着她快乐得像小鸟一样来往于办公室和教室之间，看着她不知劳累地奔跑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看着她偶尔在脸上显露出抒怀得笑魇，看着她暗淡眼神里掩藏得深深的无奈，我的心繁乱着，悸动着。
　　 身后一声凄厉地呼喊唤回我有限的意识，我看见念双手慢慢放下。时针停止了走动，仿佛世界一切都静止。我们默默地站在那里，看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衰老的父亲，此时正绝望地俯身抱住她正渐渐松软下来的身体。
　　 “我多么羡慕你们啊。”还记得我们几个教师活跃地奔走在学校的操场上打篮球的时候，她不无真心的对我说，一边递上一瓶沁人的冰水过来。
　　 “羡慕我什么？”看着她红得有点过头的脸颊，我费力地咽下一口吐沫。
　　 “没什么。”然后她固执地扭过头，看着远处奔跑得人群，却是不再说下去。
　　 眼前，她苍白的脸色，紧紧抿在一起的眼眸，那临近崩溃前低低的一声嘶吼，原来——她羡慕的竟然是从不曾被我们重视的健康。
　　 医生说她的求生意识几乎为零，苏醒的几率会很低；医生说她这一次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情绪所以导致她心跳波动起伏巨大，刚刚做了手术的心脏承受不住猛然增高的血压；医生说，你们怎么可以不管束她的情绪呢，要是再晚来一点，她就回天乏术了；医生说，这孩子命苦啊，总是在死亡的边缘踱来踱去。
　　 医生说了什么，又没说什么，或许我能记住的，也就这几条了。平日里，我们的大小事务都是由她来打理。小到生活起居，大到社团动向。难道，我们几个大男人会比不上她的智商吗？不是，是因为她是一个出色得领导者——跟在她的身后，我们放心，踏实。可是，为什么一向处理事务冷静理智的她，仅仅是坐在那里就会昏厥过去呢？冷漠、淡然的她，发生了什么？
　　 看着她死灰一样的脸颊，被老父亲死死攥紧的双手，那孱弱的好像随时都要化去的身体，我不知不觉地皱起了眉头。身后，学长低低的一声叹息传来，我知道这是一个和我一样深陷她施下得蛊毒而无从自救的男人。
　　 我祈求着，祈求着苍天可以听见我地呻吟，为我们保留念鲜活的生命；我祈求着，祈求上帝可以听见我们的心声，不管是我还是学长，抑或是此时默默地矗立在一旁的十几个人，哪怕是随手一指，也是深深的需要念出现在生命里的人啊；我祈求着，祈求念可以顽强得活下来，哪怕是要我献出我十年的寿命，我也愿意。只要我们的念，我可爱的小念念，她可以活过来。
　　 我听见同样的祈求在其他的人口里萦绕不去。不知不觉得，一滴冰冷的泪水划过我的脸颊，刺痛了我的神经。愤怒地擦拭掉泪水，学长的话蹦进了我的耳朵，那么的突兀，却又及时。
　　 “大家都不要为她担心了吧，我们与其在这里担心，还不如想办法做一些让念开心的事情。我相信念一定会好过来，所以你们也要相信念会好过来。”他这样说到，“念曾经说‘人这一生只能死一次，所以我们要认认真真地活着，那样才能对得起自己。因为人生就是一场场没有停止得课堂，而死亡是你这一生唯一得一次考试。’所以，她的心已经渐渐冰冷，可是她却很努力地希望通过温暖别人来温暖自己。哪怕是置身于黑暗里，她也不惜燃烧自己来照亮别人。所以，她不会舍得让我们难过的。”然后，我看到他独自一个人转身离开了这里。
　　 “是啊，她曾经说过‘哪怕我只有一根蜡烛大的火苗，我也要不顾一切地燃烧起来。那样，我的周围才不至于全部黑暗。我怕黑，所以我相信我身边的很多人也怕黑。只有大家彼此燃烧，照亮彼此的世界，这个世界才会一点点明亮起来。’”看着平时谈笑风生、风趣幽默的学长此时却是佝偻着后背，修长的身形从走廊的尽头拉出一条长长的阴影延伸到我的脚下，我的鼻子一酸，却是迈开步伐快速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