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当我遇见你(同题征文·小说)
1
大厅里,灯火辉煌,歌声嘹亮。顶灯、射灯、旋转灯,照得处处金碧交辉,闪闪发光。舞台上,每个人都被灯光照得脸颊红润,容光焕发。老兵们似乎一个个又回到十八岁的年龄,恢复了青春年华。他们略有些杂乱的大声唱着:“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打败了日本侵略者消灭了蒋匪军……”“说打就打,说干就干。练一练手中枪刺刀手榴弹……不打垮反动派不是好汉!”一首歌刚落,一首歌又起,老兵们唱了一首又一首,唱得情不自禁,唱得气壮山河。他们哪里是唱歌哦,简直就是在喊歌。似乎想借着酒劲,把逝去的年华统统喊回来。
我坐在舞台下杯盘狼藉的宴会桌后边,静静地看着舞台上的他。他正兴奋地跟着战友们大声地喊歌,青筋暴起,大张着嘴巴。他是今天晚上的寿星老儿,七十岁的人了,头发白似霜雪,脸上的肌肉已经松弛,高高的额头上,全是一条条皱纹。他的嘴唇又厚又红,眼睛有些浑浊。没有了早年的炯炯光彩,明显的有些失神。
十年后,再次遇到他,我心里真是百味杂陈。
我们的相遇像是一段童话故事,又像是一个苦涩的笑话。我们曾经是那样的亲密无间,后来却无奈地分道扬镳。好在战友的情谊,又将我们召唤到了一起。今天,是他七十岁生日,我是在接到他的邀请帖子后,前来祝寿的。我本不想来,把我喊去拿帖子的老宋板着脸对我说,装什么清高啊,看不起人了,是吧?这事是我张罗的,一个都不能少,必须去。老团长都这么说了,那还有啥说的?那就去呗,去,放心,一定去!
老兵们继续兴奋地唱着,兴许是酒精在血液里燃烧,情绪高涨到了极点,仿佛点一根火柴,就能把这大厦的顶棚爆燃。
这么些年来,我跟他是一趟列车上的乘客呢,还是两个同床异梦的人?我一个国资委主任,来给一个劳改释放犯过生日。这听起来像是个笑话。可人生有时候,就是个笑话。我正想着心事。老宋忽然从舞台上跳下来,直接奔到我的眼前。他一把将我拉了起来:你可真好意思啊?我们一群老头子在上面死命地喊,你倒坐在底下笃悠悠地嗑瓜子儿。快跟我上去,一起唱个全家欢。唱完了就散伙。我被老宋拉上了舞台,跟老兵们一起唱今晚最后一支歌——《解放军进行曲》。“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预备走!”老宋起了头,老兵们又一起狂吼起来。
一首歌吼完,曲终人散。老宋一手捏了两只高脚杯,一手提了瓶茅台。把我和他扯在了一起:来,两个人都满上,大家干了这杯。这叫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来,碰杯,干了!嘡啷一声,三个人一起喝下杯中酒。一人三两,喝罢,都醉了。
醉了好,用不着强装着皮笑肉不笑,也避开了尴尬。
2
1982年的那场雪真大,满天满地的都是雪,似乎整个世界都让雪占满。雪花追逐着雪花,雪花拍打着香樟树,雪花在地面上飞旋。风在雪里搅扰,雪在风里舞蹈。风雪在一起嘶叫、呜咽,扑打在人的身上,让人睁不开眼。
我就在这样的风雪天里走着,一路跌跌冲冲,从工具分厂到厂部,五里路走了两个多小时。好不容易走近厂部大楼,我心里就想着找个地方去喝杯热茶,找个房间去抽颗烟。这一路给大风雪呛的、憋的够呛,我得好好地喘口气。
办公大楼没有门,只有一个长长的楼道。楼道的两侧是水泥砌的黑板,一面两块,像是四块黑膏药贴在雪白的墙上。不时地有风吹进来,有雪旋进来。楼道里的温度跟外面大街上也差不多,我看到几个女工在楼道里瑟瑟地抖。一个中年人正在聚精会神地抄黑板报。他一会儿抄写,一会儿向冻冷了的手上哈气。同志,到技术处怎么走?我对着他的背影问。他转过身回答:在三楼,最后那个门。哎呦,是书记啊。你怎么亲自写黑板报啊。我认出来了,这不就是在全厂职工大会上做报告的副书记吗?哦,负责出板报的宣传干事病了,我替他呢。他抖抖稿子上的粉笔沫说。书记,看你手冻的,你歇歇,我帮你抄会儿?他没有客气,没有疑虑,直接跳下板凳,让我立了上去。我从他手上接过手稿和粉笔。一行行娟秀的标宋在黑板上整齐得排列成行,一会儿就列成了方阵。
他坐在楼道一侧的长椅上看着,夸奖道:嗨,写得不错啊,像是科班出身嘛。你是哪个部门的?他问。
工具分厂的模具划线工。我回答。你们领导在文件上画杠杠,我在铁块块上画道道。你们用钢笔,我用铁笔。咱们的工作都差不多。我还想说下去。他在我身后爽朗地笑了。
你小子还挺幽默的。到工厂之前,你是干什么的?看你的年龄不像是刚毕业的学生。他问。
哦,来工厂之前,我在部队当兵,我做过连队文书。写黑板报是我经常干的活。我答。
我就说嘛,这字写得这么漂亮,行列排列这么整齐。一看就是内行干的活。我说,你就别回工具分厂,留我这儿干宣传干事吧,咋样?他第一次见面就给我封官许愿了。
不咋样,这个官太小了。舞文弄墨的我早干腻歪了。我还是回我的分厂划线吧。我假装漫不经心地拒绝了他。
我们就这样在风雪天的工厂楼道里相遇了。他不认识我,我却知道他。
黑板报抄好,我到技术处领了图纸。为了表示点意思,他领我到他的办公室喝茶。
他的办公室在二楼,临街。可以看见窗外飘飞的雪花。隔着茶几,我们在两只破旧的藤椅里坐下。我发现他坐的那只,似乎是断了一条腿,用尼龙绳梆着。办公室里的陈设很简单,除了茶几和藤椅,也就是他办公用的一桌一椅,看得出来,这桌椅都有了年岁。桌子表面的油漆都开裂了,像是死鱼身上的鳞。桌子右手堆着些文件,左手是只红色电话机,中间放着一只不锈钢的大号喝水杯子。
我对他说:书记,其实,我早就认识你。我们还是一个部队的战友。你在385团当过政治部主任吧?老宋是你们团长,我也在他手下干过。你还是六四年大比武的刺杀尖子,罗瑞卿大将在南京当面表扬过你。我还知道你当年当兵,是家里没得吃饿出来的……你后来的表现可不咋样,是装病号,压床板,硬是软磨硬泡转业回来的……是七九年第一次大裁军时回来的吧?
他听我说着,渐渐皱起了眉头,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冷不丁地往茶几上一砸,脱口问道:小子,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对我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故作镇静地喝口茶,对他一笑:你这算秘密吗?你在部队是人人皆知的“五好战士”、“模范干部”,我在台下听你的讲用报告,拍巴掌把手都拍肿了,能不知道你吗?
他如负重释地笑了,端起茶壶,给我的玻璃杯里添了茶。然后隔着茶几拍拍我的手,说:那我问你,在部队上除了当文书,你还干了些啥?
就是干文书呗,之前在师部警卫连当过班长。我微笑着回答。我没有对他说实话,没告诉他我当过首长的警卫参谋,我正是随首长视察基层工作时知道的他。我也没告诉他,转业后我在复旦大学读了四年经济管理,在美国哈佛大学读了两年的MBA。
他用眼睛盯着我的眼睛,说:你没说实话。不过直觉告诉我,你小子肚子里有点货色,不是盏省油的灯。怎么样,宣传干事不想做,做宣传处长吧?我可以提请党委破格提拔。
我不置可否的对他笑了:书记,你太搞笑了,让我当处长,就因为我曾经是你的战友,今天帮你抄了黑板报?他不知道,早在一年前,工业局已经要任命我做这家企业的副厂长,我借口不懂技术,要求工业局给我一年时间到基层去摸摸底。我的老团长,已经在地方工作了十年的工业局书记老宋同意了。于是,我在这家企业以模具划线工的身份,潜伏了十个月。
分手时,他把我送到楼道口。风没有停,雪依然下。我注意到,他的腿上穿着旧军裤,脚上是解放牌绿胶鞋,还保持着军人艰苦朴素的作风。
我走出去好远了。他突然高声对我喊:我的话,你好好想想啊。
3
工业局宋书记带了组织部长、企管办主任来到工厂,在企业党委会上,宣布了对我的任命:党委委员、兼副厂长,分管企业管理。
散会后,我们一起走出门。他对我当胸就是一拳:特务,特务。在我眼皮下潜伏一年,我居然没有识破你。我还让你当什么宣传处长。说完,上来友好的拉了我的手。我们一起大笑起来。
宋书记听了,也哈哈大笑起来。他走过来,把我们一手一个拉到一起,说:你们过去是战友,现在是同事,一定要齐心协力把企业的改革搞好,把经济效益搞上去。
我们像在军营一样,给宋书记行了军礼,高声喊道:请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三个人一起笑了。周围的干部职工一起鼓起掌来。
过了二个月,我在副厂长的椅子上屁股还没坐热,宋书记又来啦,带来的还是两个人,工业局组织部长、企管办主任。
党委会上,宋书记宣布,工业局决定,在你们企业进行经营体制改革试点,建立现代企业制度,工厂制改为公司制,所有厂级班子领导一律暂时免职,参加新班子竞选。考虑到我们是全资国企,没有股东大会,决定在职工代表大会上,民主竞选董事长、总经理。然后由新领导聘请新班子成员。
老书记、老厂长都到了退休年龄,主动退出竞选。于是,我鼓捣他参加竞选。
他说,我怎么行啊,一不懂技术,二不懂管理。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这话给宋书记听见了。他把眼一瞪:说什么呢?战争年代,碰到恶战团长死了、政委死了,这仗,你参谋长就不打了,政治处主任就不打了?那还不得顶着脑袋上!我本来没点名你参加竞争上岗,现在我点名了,其他人我不管,你必须报名。不报名参选,就是逃兵!
宋书记一甩手,登上小车,一溜烟的走了。闪下我们两个人,站在风地里,大眼瞪小眼。
回到办公室,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你这个人真是扯淡。要当官你自己参选啊,扯上我做啥?这回可真成了窝窝头翻个,要显大眼了。弄不好就是光屁股推碾子——转着圈丢人!
我说:书记,你别没出息好不好?这个当口你不上,你让谁上啊?我要是有你那个资历,我还真不让你呢!你管什么技术、管理啊,你当一把手,只要能识人、用人就行。你在部队那么多年的政治部主任是白当的,你在地方当书记光吃干饭了?
我知道,对付当兵的,说好话没用,你得用激将法。
嗨,我不说话,你小子倒来劲了。他把我往沙发上一按:人家总工程师懂技术,生产厂长懂经营,你让我参加竞选,让我做政治报告啊?东风吹,战鼓擂,世界上究竟谁怕谁。你让我说这个是吗?你捣的乱,这个竞选报告你得给我写。他一口气吼完,临了,又嘀咕一句:站着说话不腰疼。
瞧你那副熊样,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不就个报告吗?你还真就找对人了。竞选报告我给你写。选不上,我自己辞职下车间干活去。我再将他一军。
竞选大会在工厂大礼堂召开。中层以上干部、职工代表满当当的坐下三百多个人,效益不好,连年亏损,企业已经多年没这么热闹过了。平日里开大会,人们也多是稀稀落落的,东一伙,西一堆的。就算好不容易坐满了,中间也有人不断的开小差,等到散会前,早已是跑得个七零八落。今天可就闹哄了,不仅会场里坐满了人,会场外还有扒着头看的。
一个月三十几块工资,四块钱奖金。这些年职工们穷怕了,他们想着要过舒心日子,一心想着选个好的带头人。
主席台上挂着红色横幅,横幅下坐着工业局的领导。
工业局宋书记宣布开会,组织部长宣读了竞选程序,企管办主任说了竞选事项。竞选开始。
首先上台做竞选报告的是总工程师老马。老马五十岁年纪,方正脸盘。他迈着四方步,不紧不慢地走上发言席,斯斯文文地给台上的领导、台下的职工代表各鞠一躬,然后,摸出近视眼镜,抑扬顿挫的照本宣科。他读完了,台上没有动静,台下也没有反应。接下来做竞选发言的是生产厂长老王,老王比老马略为年轻,他矮矮胖胖、圆头圆脑的,多年辛劳,未老先衰,早早地谢了顶。车间里的坏小子们说他是,四周一圈铁丝网,中间一个溜冰场。老王三句话不离本行,开场白之后,就大谈生产经。说是咱们厂的职工太懒,干活拖拖拉拉的,总是不能按时完成生产计划,他若当了一把手,就从治懒入手治厂。
有职工代表听得不乐意了,就站起来冲着老王大喊:肚子都吃不饱,哪有劲头干活啊。再说了,咱这个鸟厂,干多干少一个样,干好干坏一个样,就是干到天亮,还不就是四块钱奖金?就这么两个鸟钱,谁愿意干呢?
一个女工也站起来喊道:王厂长你还好意思说我们工人懒。计划科是你管的吧?你们干部男的上班喝茶、看报纸、女的中间溜出去买菜、上班打毛线。敢情你们比我们工人懒多了。
接下来又有不少职工站起来发牢骚、说怪话、提意见。会场成了一锅粥。
老王望了望乱糟糟的会场,回过头来,看一眼主席台上面无表情的工业局领导。把讲稿往上衣口袋里一插,双手捧了秃头,直接走下了主席台。
当听说最后一个竞选人是党委副书记时,很多职工代表开始失望了。有人小声嘀咕,连内行都说不上个一二三四,一个当兵的能有啥名堂?这个厂看来没啥大指望了,咱就继续混吧。
每个人的身后都会留下影子的。即使你死了,那个影子还在,它会浓缩你一生走过的路。
二哥,经典语录。收录在此。
二哥,雁子按得胆战心惊,不到之处,请谅解。
能够在文字路上,遇到二哥,是我的幸运。
二哥的为人为文,都令人深深敬佩。
问好二哥,空了再欣赏佳作哈!
一辈子很长也很短,人们总想抓住太多太多,然而,最后留在手心里的却少之又少,唯有珍惜,方不误生命……
每个人都途径岁月,走过或长或短的一段光阴,每一个今天走过,都不会回还……
不要抱怨不好的遇见,不要沉迷于幸运的遇见。无论幸福或痛苦到底有多长,都不及牢牢抓住一次短暂的生命来的更实在。
走过,不悔!
流年,你是三月的春风,温暖而清新!你是春天的花朵,满枝头的姹紫嫣红,绽放出诱人的香气。你引领着我走向文学的圣地,在这里,温馨的关怀,暖暖的友情,是多么和谐、幸福、快乐!
为了这份珍惜,我将用心去读二哥的文,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捎带捉尽所有的肥虫子,炒盘二哥牌虫子为流年周岁献礼。
是流年三周岁收到的最温馨的礼物。
这一份遇见,是树的纹理,我坐在树下,用心倾听。
在最美的流年遇见最美的你。
是我一生最绚烂的邂逅。
我才明白,我之前的所有日子都是为了等待这场遇见,我之后的所有日子都是为了记住这场遇见。
流年中遇到二哥,多了一份文字高意境中的欣赏;同时也多了一份快乐。
问好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