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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旧日背影

作品名称:柔软      作者:简蓝      发布时间:2014-09-28 16:23:13      字数:5678

  和朱康远吃过晚饭,范小溪说要回家。她给自己定了个规矩,不管怎么忙,周末固定要和家人一起过的。
  “我送你吧。”朱康远想起她的家人,都是善良可爱的人,对他很好。时光匆匆,当时才踉跄学步的美丫也该上学了吧。
  “不用啦,我也不邀你去玩了。”双边都会尴尬,当年他没少去她家蹭饭,还险些把他们的女儿拐走,最终却招呼都没有打一个就消失了,现在想来实在是有失厚道。范小溪看看时间还早,也不叫司机阿栋过来了,走回去吧。她冲他挥挥手,转身走了。
  华灯初上,去哪消磨时间呢?朱康远看看在路灯下延伸的公路,鬼使神差地开着车,慢慢地跟在范小溪的身后。
  她走得不快不慢,低着头,包包甩在肩上搭着,像个小女孩一样,看到路上的小石子就上去一脚踢飞,也不心疼脚上的小羊皮高跟。路灯把她的身影拉得又细长又孤单。
  五六年前一个暖融融的三月,朱康远作为业主方道桥高级技术员在国道建设指挥部已经待了半年,每天和另外几个技术人员在一堆图纸、文件、各种资料里灰头土脸地翻啊查啊,和设计方一起测量、放线、画图、计算、讨论甚至是争吵,敲定各种计划、方案、措施,把整条道路的修建思路支撑起来,一点一滴充实,最终形成一整套设计方案。
  那是一项艰苦又枯燥的工作,有时候思路来了就干上十几个小时,有时大脑短路罢工,那就一点办法也没有。这个时候,他只能走出门,到清静的地方走走、想想。他注意到办公楼里总有一扇窗很晚了还亮着灯,慢慢的了解到那是搞内业资料的一个姑娘,刚毕业没多久,是个很勤奋的丫头。
  有时候他在护城河边无比苦闷地走来走去,会碰到加完班一个人走路回家的范小溪。那时候她也是这样低着头,拎包搭在肩上,一个人安静地走路,耳朵上挂着耳机,马尾辫儿在脑后头一甩一甩的。有时迎面碰上了,她站住了脚,礼貌地取下耳机,微笑着打一声招呼:“朱工您好。”工作上接触多了就随意了一些,他发现这个女孩笑起来一点不吝啬,标准的八颗牙,不管哪个科室丢给她帮忙做的事情,她都笑眯眯地应承下来,晚饭后有时间就和一帮小子抱个篮球在楼下球场挥汗如雨,看到忙碌的他,热情地喊:“走啊,别总是工作啦,锻炼一下换换心情,劳逸结合嘛。”他宽容地笑笑,刚从校园里走出来的孩子都一个样,特别具有朝气和助人的热情,不似他们这等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近十年的人,个个狡猾得狐狸毛都摸不着一根。他有些怜惜地想,总有一天,时间这东西也会把这个单纯的孩子改造得面目全非。
  回忆起往事,看着昏黄的路灯下那个孤单的身影,朱康远忽然觉得有些许柔软从古井一样的心里冒出来,就像当年看着那个小蜜蜂一样忙碌的身影一样。
  当时他受着父母亲人“该成家了”的压力驱使,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追求着一个身条不错的女孩,大家一栋大楼里上班。和以前认识的很多姑娘一样,她扭捏得让人心生无聊,相比之下,范小溪的娇憨倒还显出几分新鲜。带着那姑娘吃了几顿饭后朱康远心生退意,他果断地转变目标,向小露珠一样的范小溪下手了。当时的想法很纯粹,就是想着三十而立,逮个合适的人给他爸妈做儿媳妇,人生的这一段任务也就算交了差。比起那些玩深刻玩非主流叫嚣着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矫情得能把人酸死的女生来,范小溪其人其事还比较接近儿媳妇的标准。
  万万没有想到,看着小白兔一样温和无害的范小溪对于他的表白反应激烈,蹭了他好大一鼻子灰。
  她瞪着他的眼睛说:“前天不还见你和那谁轧马路么,怎么的?受挫了就换一个?还换的这么快!我很差劲吗?用得着你这样的退而求其次!!”她两眼喷火,小胸脯一起一伏,看来气得不轻。
  他自从以工程师的身份被请到这儿,受的都是恭敬的礼遇,遭到一个毛头孩子抢白,虽然没人看见,但还是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
  “这也挺正常的吧,这个不行还不兴换一个?”朱康远想解释一下,被她坚决地打断了。
  “你这样的态度,是对女人很大的不尊重!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您倒好,上来就把窝边草啃个精光!您这是撒网捕鱼呢吧?一网兜下去总能捞到几条大头鱼,这条拔拉一下,太小;那条拔拉一下,太瘦;再拔拉一条,太闹腾!您看着也不是愣头青了,感情经历想必也不是白纸一张,可您懂爱吗?懂什么叫尊重吗?爱首先是建立在尊重基础上的!”
  朱康远又想笑又憋屈。啊,有这么严重吗?至于这么龌龊吗?
  她这一顿义正辞严,把朱康远说得接不上词儿。老实说,他有一种内心卑劣想法被拆穿的感觉,本来对于这件事他没有多想,在没有目标的时候迫于压力会乱闯乱撞,这也无可厚非吧,可被她这么一说,好像他还真成了不尊重女性不尊重爱的千古罪人了。于是就有些讪讪:“你这孩子,不成就不成吧怎么还这么义愤填膺呢。爱情里你追我赶不正常吗?换一个追求的对象也不犯法啊,我没怎么的吧?”
  她挺直了脊梁反驳:“你这是现实主义爱情观,这是寻找恋爱吗?这是玩条件连线吧?瞅瞅哪一位符合标准就上,发现不对就换,是这样吗?”
  看着他已经没有了笑意的脸,她缓和了一下语气,接着说道:“您这样的人成家的压力是大,可也不像是会饥不择食的男人啊,您这么对我,不是太随便了吗?”
  朱康远瞪大了眼睛,她小脸红扑扑的,怒气鼓鼓的。“我敬重您工作踏实、有想法、做人实在,所以才费劲儿说这些,换一般人我就省了唾沫了。您爱谁谁吧,我今天的话别往心里去,修这条路还指望您派大用场呢,可别影响了您工作!”她说完转身走了,给目瞪口呆的朱康远留了个优雅的背影。等他反应过来赶紧追出去,她已经下了楼,在办公楼大门拐角一闪,消失了。
  经历了这么一出,朱康远在婚姻问题上的浮躁情绪消失了,一颗心又稳稳的沉到了水底。他原本是个宁缺毋滥的人,工作太忙,家里父母日渐老去,圈子里同龄的朋友们相继成家养育第二代,内心不免有点落单的感觉。被虎头虎脑的范小溪这一顿不客气的数落,忽然发现自己在这个至关重大的问题上几乎乱了方寸,不禁有些好笑。
  只是想起范小溪双眼冒火地冲他喊“我才不是替补,要做就做N0.1”的样子,他心里有些异样的柔情。他不得不承认,他原来也没有多认真,但是这个女孩激起了他的挑战欲。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范小溪对他冷淡而不失分寸,工作中不得不面对他的时候,她的八颗牙立马下降到笑不露齿,这个待遇让他有些郁闷。但想起她的尖牙利嘴,一时也不好再凑上前去自讨没趣,项目开工后事情也多,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多月。
  那天开工动员大会落幕后,所有参会人员在和鑫酒店八层用餐,刚巧他和范小溪坐一桌。席间大家相互敬酒,预祝工程顺利推进。平日滴酒不沾的范小溪频频受邀举杯,酒喝得爽快,但朱康远看出她神色并不愉快,笑得十分勉强,大家趁机忽悠她多喝,朱康远替她挡了两回。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仰脖喝得滴酒不剩,还来者不拒,毫不领会他眼角眉梢的示意,眼看就下去了两大杯高度白酒。
  一眨眼的功夫,她就不见了,朱康远追到走廊一看,见她摇摇晃晃扶着墙从卫生间走出来。朱康远赶紧上去扶住她,她睁着朦胧的眼睛,手胡乱地把他推开:“你、你走开啦。”挣扎着要回宴席上:“他们还等着、等着我回去喝、喝酒呢……”
  朱康远没理会她,直接打横扛走。他把她塞到车里,用安全带捆好。她的挣扎让衣服微微下滑,半边肩膀露出来,还不小心看到了她粉红色的肩带,上帝呀,真不是故意的……朱康远胸脯里就跟装了一面小鼓。他在心里直纳闷,自己什么阵势没见过,又不是“感情经历一张白纸的愣头青”,半幅香肩一根肩带就让他心里热气一阵一阵地涌动,实在是有点诡异。
  他不知道她家在哪儿,范小溪又乌鲁乌鲁的讲不清楚,只能等她酒醒了再说。他把车子开到通往安泉寺的路上,车子顺着盘山公路慢慢往上爬。
  到了山顶,朱康远打开车窗,清凉的夜风吹进来,黑暗里有一丝星光洒进来。范小溪半个身子歪在座椅里,肩背一耸一耸的,眼看就要呕出来,朱康远赶忙靠边停车,跑下去扶住她。她对着他的脚哗啦啦吐了一阵,就着他的手喝了点水漱漱口,满嘴巴乱七八糟的怪味儿减轻了一些,脑子也像是清醒了一点,醉笑着猛拍他的肩膀:“不好意思咯朱工,叫你看、看笑话啦!”她手劲儿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她眯缝着眼睛凑近他的脸,喃喃问道:“你是坏、坏人吗?我能相信你吗?能……吗?你可要送我回、回家啊。”酒气熏得他直摇头。他扶她坐好,脑袋仰靠在后背上,她的头发丝儿粘在满是眼泪和汗水的脸上,嘴边还有一点呕吐残留物。朱康远小心地用纸巾帮她擦干净脸和手,把头发拂到脑后去。
  醉了的范小溪闭着眼睛,嘟着肉肉的小嘴时不时地醉呓几声,还伸出手在空中抓了几抓,一只手从他脸上脖子上胸口上滑下去。他不得不捉住她到处行凶的手,这手肉呼呼的,小小的,温温的,握住了就不想放开。他认真地看着这个毫不设防地酣睡的女子,无奈地想,我不是要趁人之危啊,真的不是…….
  一边想一边就把嘴巴凑上去了。
  月光明晃晃地照着,路边安静的树丛里有虫子怯生生地鸣叫。
  他原本只想轻轻一吻,可是他的嘴巴已然不听使唤,他在那片柔软的天堂辗转反侧流连不去,甚至忍不住咬了咬。范小溪“唔”了一声,睁开眼睛瞪着这张近在咫尺的大脸,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她啊的一声,奋力把他推开了。他差点跌倒在那一片她的呕吐物里。
  他站在车旁搓着手:“噢,那个,我,我……”
  范小溪忽然呜呜地哭了,一边哭一边说:“你欺负人,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欺负人呢?呜呜,你欺负人……”
  “你怎么哭啦!”朱康远手忙脚乱,吓出一头冷汗,他语无伦次地说:“你别哭啊,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范小溪不但收不住眼泪,还边哭边质问他:“你不是故意的,难道、难道我是故意的?”她抽抽噎噎哭得那叫一个委屈。
  “啊呀,不是不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他搓手、挠头皮,急得直求饶:“求你啦别哭啦!”要是别人看到了还以为他把她怎样了呢。范小溪呜呜地哭着,把脑袋靠在了他肩上,两只手紧紧的揪住他的衣袖,一丝特别的香味透过酒精味儿、二手烟味儿从他胸前那颗乱蓬蓬的脑袋上散发出来。
  他愣了片刻,轻轻抱住了她。
  整整半小时,他不停地轻拍她的背,不停地亲吻她的头发,不停地哄着:“乖,不要哭,我在呢,不哭……”
  事情过去了很久之后,朱康远回忆起这一幕,觉得很不可思议,他从来不是一个温柔的人。但是范小溪不那么想,后来他忙于工作和杂事,疏于和她你侬我侬,他认为那才是正常的状态,而她却和他抱怨说感觉被骗了。“那时候你多温柔啊,我都被你腻成一汪水。你瞧瞧你现在,应酬、加班、帮别人办事……你都三天没吻吻我了,你有一百年没跟我说句亲昵话了,你这是对我的心灵动粗!”说得朱康远哈哈大笑。
  再回到那鬼使神差的一吻吧。
  哭完之后,范小溪清醒了七八成,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理了理头发,坐正身子说:“麻烦你把我送回去吧。”
  到了小区门口,她跳下车,笑着冲他挥挥手,红肿的双眼眯成缝:“谢谢朱工。再见!”跑了。
  过来几天范小溪请假去奔丧,朱康远才知道那段时间范小溪那么低落,是因为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堂妹癌症复发,任何治疗都不会产生多大作用,一个十六岁的花季少女,就这样满身瘤子和脓血的躺在家里等待大限到来。
  朱康远那晚回到家,躺在床上有些口干舌燥难以成眠。上回他只不过是顺着心里那点小好感表白了一番,结果换来范小溪一顿抢白外加一个月皮笑肉不笑的待遇。这回可好,把人抱了亲了,问题不是更严重了?还不知道明天她回过味儿来了该怎么怒目相向呢。想到这里,他有些头疼。为了避免在大家面前下不来台,他打消了趁热打铁顺势而上的心思,不如躲着点儿吧,等以后有机会再谋突破了。主意打定,他不无遗憾地闭上眼睛,把那朵带刺儿的小玫瑰又回味了一遍,睡觉。
  一连两天,朱康远都采取躲避政策,看她上楼了,他就进屋,看她下班了他就躲在资料室翻图纸,估摸着她走了再出门,看到她办公室亮着灯就取消加班。回避着范小溪,整个人却不自觉地竖着耳朵捕捉她的各种小动静。
  估计是那天晚上喝得醉醺醺的又吹了凉风,紧接着请了几天假奔丧劳累外加伤痛,范小溪感冒了。项目开工后事情多,请假又耽误不少事,只能扛着继续忙碌。朱康远听到她咳得吭吭的,远远的见她苍白着小脸忙得团团转,这个笨蛋是要作死吗?买了一堆药,又犹豫着要不要给她。万一她不领情新仇旧恨一起算,把他当众痛骂一顿呢?他好歹也是一人物好吧。朱康远抓了抓脑壳,嗨,这么小媳妇似的为难犹豫还真不是他的风格,心一横,拿着药就往她办公室走去,心想大不了就挨一顿骂吧。冲进她办公室,她却不在,朱康远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放下药走了出去。抚了抚乱跳的心,笑自己婆婆妈妈的,不就是送点儿药吗,搞得跟做贼一样。
  范小溪回到办公室,看到桌子上的药,怔了一下,拿起来一看,上面写了一行遒劲的字:“一日三次每次两粒,冲剂一次一包,多穿点。”范小溪就着热水服了药,捏着纸条嘿嘿笑了。
  这天朱康远吃过晚饭到办公室去,习惯性地抬头看看,范小溪办公室黑着灯,有些放松又有些失落。想起不久前范小溪就站在桌子那头说他把窝边草都啃了个精光,好笑中有点苦涩。他摇摇头,给自己泡了杯茶坐下来,开始工作。
  需要用到一张原始图纸和实地测量过后的数据做对比,朱康远背对着门站在桌子前翻资料,找了半天没找到,于是把一堆资料推倒了重来。
  忽然屋子里黑了。停电了?
  朱康远一转身,黑暗里就被一个人抱住了腰。他吓了一跳之后反应极快,一手搭到对方肩膀上,刚要五指锁定来一个过肩摔,却发现对方个子矮小肩膀单薄,不是女子就是孩子,这一下子摔出去可不是玩儿的,就本能地把大部分力道卸了。
  就这么一个犹豫,袭击者贴到他怀里来,抱着他的脖子,柔软的嘴巴贴了上来,淡淡的清香熟悉又陌生,把他缠得脑晕眼花什么都顾不得想了……
  黑暗里一时温度攀升火星四溅。
  直啃到双唇发麻全身火烫,两个人才分开。朱康远牢牢的掌控着她的脑袋和腰身,既满足又焦渴地喃喃道:“你这是闹聊斋吗?”范小溪靠在他怀里,喘吁吁地问他:“你这家伙果然不负责任!这几天干嘛不理我?我这么好欺负的?任由你亲完了就走?”朱康远抱着她的腰,把她箍紧一些,对着她的耳朵低声说:“我怕你又说我不尊重你不尊重感情乱啃窝边草。”范小溪发了狠,一口咬在他胸口上,朱康远直呼痛痛痛。她放开他,一把按亮了灯,亮了亮她磨得又白又尖利的小虎牙,得意地瞪着他:“以后只许你啃我这一棵草!别的草,看看都不行!敢伸一伸脖子,我就咬死你!!”
  朱康远脑后吹过一阵凉飕飕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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