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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墨派十周年征文】晒秋(小说)


作者:黯衫 秀才,1336.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604发表时间:2014-09-29 19:38:50
摘要:南城旧事

距离立刀被关在楼顶,已经不知道多久了,他只知道自己再不出去,百分百会给榕村陪葬。
   榕村之所以被称作榕村,是因为村当中最先立起的一棵大榕树。立刀睁开眼就是看了它才真正确定自己真是在榕村里,而不是圈在办公桌前做了一个梦。他醒来下意识的就摸了摸自己裤兜里的车钥匙。还好,他未来的希望就这么老老实实躺在口袋里,那就算被人关上一时也算可以接受。立刀揉着脑袋闭目养神,每当他要想办法就是这一招,至少比拿眼睛瞪栅栏门上的锁头强多了。那把锁他睡着前已经研究了不知多少次,无论他又是挑,又是砸都不能奈何这东西分毫,这花了他太多的精神和力气,现在觉得就算看一眼都会是无用功。还不如省下点力气等开车回去吃点什么好的慰劳下。楼顶倒也不是没有吃的,相反辣椒、豆子这种东西是应有尽有,不过他坚决不能吃,要真这么干了,他敢拿这把车钥匙打赌那个关他的家伙能马上来找他拼命。
   因为整个四楼楼顶都是那个家伙的“晒秋”,而那个家伙就是名义上跟他合伙的金卯。
   晒秋是这里特有的习惯。人们总会在秋天选取阳光灿烂的日子,把收成放在楼顶晾晒。而收成自会脱除浮华,回归本真的味道。简单,直接,质朴,也最是实用,可这些单纯的晒秋又和金卯做的事情略有不同。
   怎么个不同呢?想描述又一时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汇。难道因为这些不同,还能把金卯这个画画的晒疯了?现在想来,他还能依稀感觉到有双熟悉的眼睛不知在哪里直勾勾盯着他。那种眼神他似曾相识,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为数不多的,他选择无言以对。哪怕他平日里做惯了主导的一方,也不得不在这一次选择退避。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这次出现是来撤资的,他在这四层楼里压抑的太久,对这里真是一刻都不想多呆。
   这家“墨居客”青年驿站算是他们共同努力的结果。三个字正读也顺,反读也通。正是金卯所起,理由无非有些文人诗意,兼爱非攻。立刀只关心在周末出来管管账,而夜以继日的接待工作则全部交给了金卯。这就是他们间的信任与默契,不需要任何契约便能默契自如——朋友来了金卯总是尽心竭力,奸商找茬自会换立刀来严阵以待。当然,也因为这个他们并未订立任何契约,使得一些分歧在他们看来可以放一放,却未必要马上解决。还好他们对于自己的事情都有几分满意——立刀虽然很少出现在店里,但幕后操控依旧游刃有余;金卯忙里偷闲进行自己的创作,多少都冲淡了原本存在的那些不快。虽然立刀偶尔会想金卯是不是在偷懒,金卯也会开玩笑说立刀你干嘛不来店里帮忙。可只要一想起他们有着相同的方向,这些疑问也就在说说笑笑里过去了。生活,本来就不能太过清楚,哪怕有什么分歧,不还是像以前一样各退一步就可以相安无事了么。
   可偏偏这次,他们遇到了一个不小的分歧,而这个分歧非得得出个决定不可。
   客栈的牌匾随意地架在楼顶晾衣杆上,晾在上面的旧风衣滴滴塔塔流着水汇成一条绕笸箩的小河。笸箩里的东西也像是没了精神,一个劲的随风摇晃。这种无聊透顶的玩意在立刀看来就是小孩子做的涂鸦,怎么也都和艺术扯不上边,真不知道这种事情怎么能吸引金卯成天往楼顶跑呢?貌似他有不少玩意都扔在这里,旧作一摞摞堆着,新玩意一排排放着。对啊,就是为了这些东西,他早晚得给自己开门!
   想到这里立刀心情大定,开始强忍着离开这里的念头自我安慰起来。起风了,还好身上穿的是件帽衫。他从一边堆积的纪念品里拿出一把红艳艳的竹蜻蜓,随手一撮就把它们从楼顶上扔飞下去,至于落在哪里他也没兴趣看,就这么玩了好一阵不见人来,他又开始无聊的跟肚子斗气了。当然,不找点什么来转移咕咕叫的肚子可说不过去,至于做点什么好……这不是有现成的“晒秋”看么?
   金卯的晒秋从来不画人,反而是一种长鼻子的卡通神兽常常作为他画中的主角,叫做食梦貘。作为山海经里出现的上古神兽,貘向来是以噩梦为食,却带给人好梦的祥兽。用金卯的原话来说就是“吞掉畏畏缩缩,还你美好未来”。可惜这种卡通形象经常被别人误认为是大象……可以说这厮的手法很不过关么?
   算了,暂且就称它们算是画好了,虽然挺别扭。但是不妨碍立刀爬上晾晒的高台用牙齿一一“品味”。
   第一幅画真是似曾相识,一个黑白豆子拼成的小貘儿站在房前,这挺像是在找房子嘛。“《希望》”,立刀念着上面的标题,听起来倒是挺不错。就如同他们当初刚从学校毕业之后,攥着工作得到的第一桶金去满世界寻找一条不受别人压榨的道路,结果吵来吵去才选定了这里。虽然为此放弃了很多深山里景色宜人的地方,立刀看中这是个枢纽,往来旅行的人多了,生意自然不会差。至于金卯只好每天在闲暇时间躲在房顶,方才能传过如云的招牌和垃圾远眺自己向往的世界。以至于开店这么久,此地的景点他都没来得及去好好玩上两天。
   第二幅画里小貘变成了两只,白色的踩着桌子挂匾,黑色的仰着脑袋像是在拍照吧。可明明是举着东西,干嘛叫《埋伏》呢?难道是把这家店当成一颗种子埋在这边了么?单纯啊,想想当初的自己还真是想得简单。开店不是挂上匾就可以了的。因为自己是外来户,被当地人有所忌惮也是理所应当,可因此连帮工和厨师都请不来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虽然后来总算用高薪对付下流言蜚语,结果仍和当地人闹了很多不愉快。那时候金卯奔忙得有多无奈,自己点钱有多肉疼,现在想来都是不想再重复的悲剧啊。
   第三幅的《共生》就直接多了,白色的貘在屏风这边的柜台里数钱,黑色的貘在屏风那边招呼客人。每天的生活就是这么轮换往复的,那时候看着每天的营业额,自己就想该给店里添置点什么好呢?相框挺文艺,桌布很温馨,留言墙感觉总得换不好管,放映机偶尔弄几个文艺片是挺方便……再有余钱还得修锁、修灯、修电视、修洗衣机、修理闹脾气的热水器,攒钱买辆小面包真不知道猴年马月呢……更要命的是后来风向变了,旅游团大受其害,自驾游朝不保夕。原本的享受成了穿凿附会,个性全变成矫揉造作。当地没人在乎“墨居客”这块招牌怎么个人情味十足,甚至不会有人联想到墨家的兼爱非攻或者古今的文人风骨。只是不停地像雨后春笋般吸允着榕村本就枯竭的大地——放张床就说是大床房,院里有厕所就敢叫设施齐全,粗制滥造,只博浅笑,只要有票,节操不要……至于上边,人家还忙着带领农民们自主创业开发旅游资源呢,你们这些个小清新,就在农家乐里挣扎吧,不是农家乐也被认作农家乐了。
   看见第四幅的守候就是两个小貘在屋檐下瑟瑟发抖,立刀不禁想起了他们第一次接到旅行团的时候,因为团里的“团霸”临时要求增加早餐,他们找了一夜都没地方定制,只好起个大早跑去邻村,在屋檐底下等着人家的店开门,抢走头一屉全部的包子馒头,豆浆油条。那一天不光店里像是过了蝗虫一样弄坏好多水壶床单门把手,连金卯自己储备的应急物资都被吃掉好多。一想起他们在旅行社和供应商中间受的夹板气,真是再来一张嘴都觉得不够用。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谁的生意都不好做,还不是要为了蝇头小利精打细算?这幅画叫《守候》真是有够来气啊,不挣钱又没自由,这么个烂摊子你守个什么劲儿呢。
   至于第五幅画完全没什么好说的,不就是自己来撤股,然后就吵起来了么。可这么件事情凭什么叫《晒秋》啊,晒你还是晒我?谁该晒谁不该晒?就算是正赶上你晒这些不知所谓的玩意,也不能这么草率的起名字吧。一想起自己被这么随随便便关在四楼楼顶,立刀心里就一阵来气,他都被关得抓狂了,没饭吃不说,连自来水都是坏的,再不想办法离开这里,那可就想走都走不掉了。
   对,总得赶快找点办法离开这里,不然就来不及了。一想起这个,立刀就强打起精神来要为逃生做准备。这里是四层楼,虽然也好像有东西能把自己顺下三楼去,比如排水沟……原本蹲着看画的立刀在高台上猛地扭脖子去找,却没成想脑后像是通了电,尽是一阵阵的酸疼。他只好放弃这个念头,先解决肚子问题。
   低头,伸手,接着便是眼睛一黑……立刀心道是饿晕了。一个没站稳仰身翻倒,再睁眼,却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客栈里,而这个位置,居然是一楼的大厅!
   是我自己糊涂了?难道刚才那些都是在做梦?立刀本能的朝四下里张望,桌子是熟悉的向日葵花纹,椅子上的坐垫也是自己挑的,墙上的镜框里全是这些年的日子,尽皆是一路走来的艰辛。至于快乐那太过奢侈也太过粘人,在现在看来都是一地的碎玻璃,拼斗拼不起来。立刀不打算做任何停留,拔腿就往大门走,边走边掏出新车钥匙。可就在他走到门口的刹那,拿着钥匙的手就僵在了半空。
   因为门口玻璃上,居然就挂着那副《晒秋》!
   那幅画上的谷子随着他的手搭上门就开始簌簌掉落,画面上原本争吵的双方居然从面对面变成了相互追逐,后面那个居然手里多了个什么东西。
   阴云密布,雷光乍现,玻璃门上瞬间映出身后一个举刀的黑影!
   惊呼一声,立刀下意识缩了下身子,刀子猛地砍在钥匙上,差点就要脱手。侧眼看去,只看见个用兜帽挡脸的黑影闪过。立刀顺势跑开,用桌子把自己隔在后面才稍显心安,转身再找,那影子却又不见了。眼看大门打不开,他只好往楼梯跑,三步并两步跑到却发现这里原本是通往二楼的地方却空无一物!再回头满墙的照片都不翼而飞,墙上剩下的只有一幅幅《晒秋》,像是在雪白脸孔上镶嵌的无数眼睛。
   现在,这些“眼睛”正盯着他,一眨不眨。
   脑后风声响起,紧接着右腕一凉,好悬疼得立刀没把车钥匙扔出去。他边围着大厅跑,边把钥匙塞到口袋里。好不容易从吧台底下七手八脚翻出把锤头塑料尺,探出脑袋再找人,却发现整个大厅安静的像是已经死去,除了自己的呼吸,再无半点声音。
   人呢?人呢?不对,那东西不像人,帽衫再大也套不住它的长鼻子……难道是画里的貘?
   要不是伤口还在流血,他准会再刺一刀来求证这是不是个梦境。但看看门口被砸的稀巴烂的画他便再也不敢靠近门了。回身再找办法,却是把自己愣在当场了——怎么有楼梯了?刚才怎么没看到呢?确信自己不是花了眼,立刀决定从二楼窗台跳下去,反正落在车顶也没多大问题,钥匙还在自己身上,自己想走,谁也留不住自己。
   可等他到了二楼,却发现二楼居然是厨房!这和他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虽然他不知道二楼应该是怎么样的,这些也都是金卯在管的,但他记得很清楚,厨房明明是在是在一楼的大厅后边啊!算了,反正他也不打算做下去了,先跑出去再说。小心地锁上门,顶上桌子,拉开窗帘他就要往下跳,可这一次运气依然不在他这边。
   窗户外面居然有一层防盗栏……现在被防住的还恰恰不是贼……
   菜刀、碟子、锅……这些玩意是拆不了栅栏的,正当立刀踌躇着要不要冒险下一趟楼,弄把螺丝刀什么的,水龙头突然毫无征兆的打开了。
   金子般的液体从水管中流淌而出,起初立刀当是水锈未曾在意,哪知道那水流越来越细越来越小,最后居然什么都流不出来。立刀正要抬手过去拧他,水管又开始嗡嗡的一声像炸开了马蜂窝。那声音从下到上由远及近,等到立刀往窗前退去,整个水管居然剧烈的颤抖扭曲,像是烟火般毫无征兆的炸裂开来,一时间厨房里各种纸片和铁块飞舞。立刀抬手一抓,绿的像支票、红的是纸钞、乌油油的硬币叮叮当当乱响砸的人生疼,而堆在池子里的脏盘子竟在这样的冲刷下开始渐褪污渍——盘子上画的竟然全是那幅《守候》!而那幅守候里的双方居然都洗得错了位,一个洗到了窗这边,一个洗到了窗那边,一个在水平以上,一个在水平以下。看起来就像是一张洗花了的脸,一只眼睛挂在鼻子上,一只眼睛竟是快要耷拉到嘴角!
   一盘是,两盘是,盘盘都是……堆积如山,看不清哪里是底,从水槽中源源不断的冒出来,就像是个膨胀的泡沫,可就是没见过谁家的泡沫这么硬这么疼……文刀就这么一步步被挤到窗边,背靠着防盗栏,像是靠着一条条冰。突然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抓了一把,扭头再去看,却是刚才的兜兜帽正挂在防盗栏外,一爪子正搭在他的衣服上!
   这一下令立刀如遭雷噬,下意识解开自己的帽衫脱身,刚抽掉一只袖子才想起来车钥匙还在兜里,连忙像拔河一样把钥匙拽出来塞进衬衫胸袋,可等他跑到门口挪开自己堆积的桌椅,才发现门居然打不开了!
   怎么就手里没个工具呢?
   盘子摔在地上的的声音把他从恼怒中拉回现实,眼看那个影子已经要攀上铁栏,立刀大吼一声,抄起盘子就砸。盘子像是根本用不完似的源源不断冒出来,又源源不断扔出去,终于盘子扔的差不多,那黑影也像是怕了。立刀才畏畏缩缩跑去窗口拿了口铁锅过来,趁着他重新攀爬的功夫,连发几下很砸开门锁,继续往楼上跑。
   从三楼往下走就势必得借助床单,立刀选了另一侧的房子间,免得撞见那个黑影。
   进房间的时候他很小心的试过了锁,又很注意的找了件身边的奖杯防身……奖杯?他略显怀疑的望望自己手里攥得有些变形的奖杯,赫然是母校派发的创业先进集体奖,立刀现在还能想起那时候自己意气风发的样子,无论是抱着奖状的合影还是接受采访的录音他都有让金卯存留。对,这个房间一定是荣誉室。可是他已然没有心情对着满墙的过去留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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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一部短篇,可以说是丰富、个性、手法新奇,在故事性上面也做到了出奇中又合理。首先说丰富,不但这个短篇篇幅不小,而且其中辗转腾挪的信息含量和动作心理的展开。个性和手法新奇的话,这个特点是显著的,它不讲一个中规中矩的故事,而是把现实和虚幻结合起来,通过回忆、想象和现实,展现了立刀、金卯两个中国合伙人的创业故事和逐渐出现的矛盾。“光影一闪,金卯的声音悠悠传来:‘一楼照片里那些苦难我可以理解,二楼那些铜臭我也不是很感冒,我奇怪你连三楼的荣誉都看不上了,却又怎么对着四楼那些老掉牙剧情怕成这样?’”。《晒秋》、《守候》、《共生》、《埋伏》、《希望》,这一幅幅画是故事的隐喻,也是打开全篇的钥匙。小说在浪漫主义的艺术氛围里,解构生活,碎片化和荒诞化解释、表达创业、矛盾、争吵和情谊。小说以电影蒙太奇的快速场景置换和乱,来呈现真实生活和内心的纷繁。比较不错的作品,在探索和主题架构上,都可圈可点。推荐阅读!编辑:非斐。【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409293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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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太瘦生        2014-09-29 19:39:22
  不错的作品,祝贺!
回复1 楼        文友:黯衫        2014-10-12 21:04:53
  谢谢支持,还望多指正
2 楼        文友:孟亭孤        2014-10-09 14:34:33
  作者好笔力,连主人公的名字都花了一番心思吧
懒洋洋的一条鱼~
回复2 楼        文友:黯衫        2014-10-12 21:03:04
  都是为我自己起名,算是随口来的心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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