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柔软>第六章 我所不知的你

第六章 我所不知的你

作品名称:柔软      作者:简蓝      发布时间:2014-09-29 21:31:50      字数:5763

    
  朱康远泡完脚,觉得通体舒泰。他感觉身上有些凉,回房间加件衣服。衣柜里挂着好多件衣服,每一件都合身。从衣服的款式、风格、面料各方面看来,他断定这些东西绝不是出自他妈之手。
  他和范小溪还是恋人的时候,她就拽着他穿了好几年洗得发白的外套捂着嘴乐:“大哥您是六零后吧?”她爱给他买衣服,买完了还非逼着他穿出去遛大街,她挎着他的胳膊昂首阔步走在身边。他是一个对外在不太留意的人,从来不喜欢做众人的焦点,毕业之后一直跟着项目跑,每天忙得能在胡子打结之前刮刮干净都算奢侈,她把他打扮得年轻朝气些反倒让他觉得浑身哪里都不对。他尝试跟她沟通,她振振有词:“虽然朴素是一种美德,但是男人是闯世界的,装备不行到哪里办事都被看低一等。回家来可以穿得随意点,出门在外就要齐整一些,这也是对别人的尊重。”朱康远颇不以为然,说多了她就眼一瞪,蛮不讲理地嚷嚷:“穿得精神点不好吗?我就喜欢打扮我的男人!穿衣打扮属于内务吧?你主外我不干涉你的事情,我主内你也不能干涉!”朱康远无奈啊,心说这穿衣服的可是我……不过那两年有人给拾掇,倒也清爽利索得多,不似现在的邋遢随便。
  衣柜里的衣服,春夏秋冬都齐全,他随手取了件茶色羊毛开衫套上,很温暖的触觉,秋意瞬时被挡在体外。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咽下,觉得自己就像一个退休在家无所事事的老头子。再倒酒,瓶子却空了。
  喝得有点多了。他慢慢地踱着步,看到范小溪的房间门是虚掩的,一缕灯光透出来,斜斜地铺在脚下的走廊上,他感到眼睛有点发花。
  范小溪背对着门,脱掉了上衣,反手脱掉了内衣,然后脱掉了裤子,弯腰的时候露出腰背柔和莹润的曲线,灯光下,只穿着白色棉内裤的范小溪显得格外娇小温润。朱康远恍惚觉得回到了四年前。就这么恍惚的几秒钟里她换好了睡衣,一边把扎着的头发散开,用一把大齿梳子慢慢地梳理,一边抓过一份资料摊开在桌子上。
  朱康远就那么站在暗处看了一会儿,在门上敲了敲,推门走进去。
  范小溪闻声转过身来,有些意外和窘迫:“噢,我还以为你早睡了!”要不她也不至于忘了门没有关就换衣服啊,她拿不准他是不是看到了,有些脸红。
  “坐啊。”朱康远自己拉了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坐下,对着她指了指床。范小溪坐了下来,手里翻来覆去地玩着木梳,他就那么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她打破沉默问他:“你有事情要对我讲吗?”
  “呵呵,别那么拘束啊,没事情就不能聊聊天吗?”朱康远笑道。
  范小溪就有些紧张了,心跳乱糟糟的,他要聊什么呢?她低着头等他说话。
  朱康远慢慢地说:“我没有想到你一直在,我的父母……一定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吧。”话说得含糊不清,其实他想说的是没有想到他走了她却留下来,尽着该他去尽的义务吧,他相信很多话没有说出来,范小溪也懂。
  “只是顺便而已。”她停顿了一下,说:“再说,他们对我很好。”四年的照顾,被她说得那么风轻云淡。他定定地瞧着她,也许当年认定她不是那个能够和他共涉风雨人生的人,是他错了,他太草率。他想起她百般挽回而他绝不回头的时候,她含着两泡眼泪,一字一顿地对他说:“你根本没有看到我的心!”
  也许很多情侣都是这样,过了热恋的甜蜜期,两个人的不合适就暴露出来。不论是家庭情况、教育背景还是性格爱好,他们都鲜有共通之处。朱康远是完美主义的人,每一点瑕疵都会在心里留下裂痕,而每一条细微裂痕最终都指向信心的缺失。他就是在那些别人看来并非那么严重的争吵里渐渐萌生退意。他已经三十岁,每天忙得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最初的甜蜜激情淡去之后,他再也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去陪着浪漫主义的范小溪你侬我侬。她的种种小女儿情态不失可爱,但是慢慢的就觉得有些难缠,他根本没办法花心思去回应她,而且他根本搞不懂为什么女人需要那么多甜蜜和肯定的话语,还有什么能比牵着你的手、在你需要的时候给你肩膀更能说明我爱你的?朱康远当然弄不懂,他不是那种有时间和闲心研究《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的男人。而且他也忽视了以范小溪当时的年龄和历练是不可能跟上他的节奏的,于是他得出了一个结论:他和范小溪不合适,他的家庭以及他本人都需要一个温和顺从的女人,而在他看来范小溪精力旺盛感情充沛还有点自作主张,不够温良恭谦让。他是很实际的人,即使是在爱情中,也奉行实用主义原则。
  对于朱康远的这种状态和心理,在他们最初出现争吵的时候,苗珂就对着范小溪的满脸泪痕发过经典论断:“男人就是这个贱样,容易被有特点的女人吸引,却又没那个本事驾驭,要求对方无条件为自己改变,自己却拒绝承认有什么需要改进之处。”她劝范小溪:“你趁早离开他得了,不然将来还有得你受的!”范小溪瞪大眼睛冲她喊:“苗珂不许你这么说他!有你这样的朋友吗?我才不离开他!你又没有跟他接触很深,你不知道他的优秀!”苗珂反瞪回去:“范小溪你没良心,我说的哪一点不对?我这是为谁好?跟他在一起你一忍再忍温顺有加,他知足吗?感恩吗?”苗珂恨不得去敲她的脑袋:“老听你说他怎么怎么优秀的,他的好都给了工作和外人,跟你可一毛钱关系没有。为这么个给你委屈受的人你跟我龇牙咧嘴的,你可真对得起我俩十来年的交情!”
  范小溪也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冲她喊,她嘟了嘟嘴,眼皮一垂,声音小下来:“这不是……他会跟我较真翻脸,你不会嘛!”这叫什么破理由?苗珂哭笑不得:“你这叫欺怂怕恶!有本事你也这么吼朱康远一回我看看!把他带来我认识认识,我看看他是什么五麻六道三头六臂的家伙,让你一头栽进去死都不愿回头。”范小溪哪里舍得吼他,要不了三天,保管她要往他跟前凑,再屁颠颠地给苗珂打电话:“我们和好啦,我好爱他哦!”声音甜得能把人腻死。
  苗珂还能说什么?她无奈:“范儿,我算是明白了,有一种人遇到另一种人就必定要犯贱,还乐呵呵的傻开心,你遇到朱康远就属于这种情况。”范小溪不服:“我看每个人都是这样,注定要为什么人失去自己,一物降一物嘛。不信走着瞧,你也会遇到这么一个人,要么你屈服于他,要么他把你弄服了!”苗珂对她的理论嗤之以鼻:“不跟你讲了,我得上解剖课去。”她握着电话回味了一下范小溪最后一句话,忍不住想破口大骂:“范小溪你这么个脑子只有豌豆大的家伙也敢来绕我!……”气得牙痒痒。
  两个人磕磕碰碰往前走,范小溪傻乎乎品尝着爱情里的酸甜苦辣,根本看不出来朱康远的犹豫和顾虑和他心里越来越大的阴影。忙忙碌碌中又走过了半年,朱康远工期紧张,小溪上班瞎忙,苗珂在医科大学脱产进修,终究也没有那么一个聚在一起认识彼此的机会。朱康远成了范小溪唯一一任与她的闺蜜苗女侠不相识的男朋友。
  在他们最后一次吵架分开之后,范小溪哇哇地哭:“我要是做错了他可以说我啊,我可以改啊,我会长大成熟起来的,可是为什么他总是和我吵架总是一点也不肯宽容我呢?”
  苗珂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决定给这个迷茫中的女人指出最彻底的出路,于是苦口婆心地劝她:“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都有自己独立的思想,这些思想自然不会是相同的,你们能找到思想上的共同点么?或者是你们能够包容对方思想的不同么?”
  “可是,有什么不同我们都可以磨合啊。”范小溪擦擦眼泪不服气地说。
  “对,在一起就是要磨合,心也许还会流血,坚持下去大功告成,忍受不住便各自分开。在磨合阶段分开的人很多,又不是只有你们。”她止住了哭泣开始认真听苗珂说话,好现象,说明她已经开始冷静下来。
  苗珂接着说:“你是会成长成熟起来,问题是他已经等不了了。很多时候不是你的爱不够,不是你自己不好,也不是谁对谁错。只不过是在你尚能忍耐的时候,他忍受不住了。他不可能陪着你慢慢成熟起来的。他可以对你玩冷暴力,可以消失几天不理你,他可以随时和你分开,而你呢?你们一吵架,你连一夜都熬不住!你认真想过没有为什么会这样?”
  范小溪扁扁嘴,又要开哭。因为她意识到,苗珂说的也许是对的。
  “他忍受不住这个磨合过程的疼痛,原因是什么?其实归根到底是爱的不够深吧。”范小溪如遭雷击,那副面如死灰的样子真让苗珂心痛。这话残忍,比任何借口都来的没有掩饰,但这却很有可能是事实,是她必须去清醒面对的。苗珂语重心长地接着说:“那么,如果你为了爱他、能和他在一起而委屈自己去迎合,以此挽回感情,那你还是你吗?一时可以掩盖可以装,长久怎么办?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
  回忆痛苦的往事不是件愉快的事情,范小溪勉强笑了笑:“我知道以前的事是自己不合格,换了别人也许也会像你一样的,所以你也不用觉得不安,那些事情都过去了。”
  “但是这几年来你帮了我大忙,我得感谢你。”朱康远诚心诚意地说。范小溪无声地笑了:“我做那些,并不是为了要叫你对我说感谢,那只是为了我的心安。所以,就不说那些了吧。”那朵微笑就那么挂在她唇角,带一点点忧伤,她看起来又安静又端庄。
  以前的她是活泼好动的,像一匹在林中奔跑的小鹿,现在朱康远明白了,她不是天性不端庄秀雅,她只是一枚青涩的果实,而当时的他却不明白,成熟需要等待。想到他粗暴的离开和她四年的坚守,他坚硬的心有些柔软的感动。他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走过去,轻轻抱住了她。
  范小溪全身僵硬,有惊喜,更多的却是困惑,以及慢慢升腾起来的怒气。这样突如其来自说自话还真是他朱康远的风范!对于他来说,这只是一个感激的、随意的拥抱,而对于她来说,这意味着什么?她气得发着抖,可是她又对自己渴望他拥抱的身体感到羞耻,她讨厌自己这么没有抵抗力,这么一个不明不白的拥抱就想要迅速沦陷。
  她积攒了一点力气,不着痕迹地离他的怀抱稍稍远一些,定了定神,不动声色地说:“喝了不少吧?很晚了,早点休息。”朱康远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留恋地松开了她温润的肩膀:“咳,失态了。”他抓了抓脑壳,走出了她的房间,回头对她说:“那,好好睡吧。”他拉上她的门,吧嗒吧嗒走回他的房间,自言自语地说:“瞧你都干了些什么……”
  范小溪听着他的呼噜声一夜心潮澎湃,往事一幕幕一场场在心头脑海翻腾,她沉淀了四年的感情又搅合得一团混乱,像是战后的废墟。
  第二天一早,朱康远再次在四溢的粥香里醒来,他满心温暖,唇角挂着笑容走出房间,听见范小溪在楼下压着声音接电话:“好,我这就来,你等我一会儿。”她解了围裙换了鞋轻轻锁上门走了。朱康远探头往窗外看,她穿着雪纺碎花裙的身影正往外飘。巷子口停着银灰色的皇冠,那个叫陈瑞德的男人站在车旁,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包,跟她说了几句什么,两个人上车走了。
  朱康远怔了一会儿,自嘲地摇摇头,走开了。隔壁人家的画眉叫得正欢,朱康远一个人慢慢地喝粥,给阳台上的花木浇水,楼上楼下踱了一遍,不知道怎么的,就走进了范小溪的房间。
  灰底碎花被子随意地铺着,枕头边叠着她小碎花的睡衣,梳妆台上放着木梳,齿上挂着一根头发,旁边两个玻璃瓶子的爽肤水和乳液。她是一个不喜欢往自己脸上乱涂抹东西的女子,四年前就是这样,当年她最让他满意的,也就是她的朴素和简单。床边是一个小小的书架,整齐地立着几本书和文件夹,最顶一层放了一个小盆栽,正热热闹闹地绿着。靠窗支一张小桌,放着水杯和几本书,以及她粉红色的电脑。
  风把门拍响了一下,朱康远忽然回过神来,不禁好笑自己跟个偷窥者一样在别人的房间乱转。他走过门边的时候,留意门后贴着几张挂历,零七年至今的日历都在。朱康远好奇地凑近了看。挂历贴在那儿本身没有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上面的日期密密麻麻画满了圈圈,有的日期被画了圈之后还拖了条小尾巴到旁边空白处写上字,看上去像是随手在上面记一些备忘。
  那些画了圈的日子在旁边写着“相爱纪念日快乐,买了顶棒球帽送给你,好帅!”“生日快乐,给你买了件衣服。”“分开也值得纪念,烤了蛋糕分给大家吃,祝好。”“祝亲爱的小朋友生日快乐”……都是这样自说自话的祝福。这些被划了圈的日子里有他爸妈的生日、她家人的生日、他的生日、他和她的纪念日、需要带他爸妈检查身体的日子。有些日子的下面画着一条短线,一般一周里面有一两天,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拿出福尔摩斯的推理精神来,不停地将那些画着小横线的日子和别的日子进行对比,他发现最近几天的日期下面也画着这样的标记,最后他得出一个几乎是事实的推论:画了横线的日期,是范小溪到他家看望他父母的日期。
  有一点震惊。女人的认真,可以这么细微和执着,可以把一份爱经营得这么持久和悄无声息。
  他忽然觉得,这个范小溪,远远不是他自认为了解和熟知的范小溪。看着这几张画满了圈圈的挂历,开始回忆起他们在一起时她对他的好。是四年的时光把她进行了彻头彻尾的改造,还是四年前的自己真的没有认真去看她的心,所以才会对这些毫无察觉?
  他在房间里团团乱转,整理着有些混乱的思绪,随手翻看着她小书架上的书籍、本子,顺手翻开书堆里插着的一个黑色笔记本。扉页上是范小溪端端正正的字:范小溪大事记。这样的一本正经,叫他一看见就忍不住乐。
  以前他就知道,她是个心细如发的女人,每天要做的事情都会提前在小本子上罗列出来,完成一项就勾掉一项,看来这个好习惯她保持到现在。他翻开来看。
  2007年2月28日,你说分开。
  2007年3月8日,最后一次挽回,ML,从此各天涯了么?
  2007年4月21日,分开的第44天,绝望像海水。
  2007年6月8日,纪念日。决定把你好好装在心底,为自己活着。
  2007年7月1日,是个大晴天,“小日子”开张。
  2007年8月22日,第一笔订单!
  ………
  密密麻麻的几大页“目录”,后面是每一天的目标任务和完成情况,画着花草虫鱼各种表情脸谱以及众多不知所云的符号字母,典型的范小溪式的真实琐碎和天马行空。里面很多事情记录简洁,几个字或者一句话,甚至只是一个简单的符号,几乎无从推测详情,但翻完这一本“范小溪大事记”,他基本就掌握了这四年来范小溪大致的生活轨迹。但这只是一条粗略的脉络,具体到每一个日子、每一个时刻,可以想见她一路走来应该很不容易吧。朱康远在书架上翻了翻,一本图文并茂的小册子吸引了他的注意,书名叫《一个人的晨昏》,像是旅游路线指引一类的书,作者署名居然是范小溪。文字清新简约,配图视角不错,蛮有意思。他把小册子和“范小溪大事记”揣兜里,反正闲着也是无聊,打算没事翻翻,把那些摸不着头脑的事情再挖一挖。
  他并非突然燃起了对小溪的爱情。
  相爱两年,分开四年,时光匆匆过去六年,范小溪说得对,不论是现在还是曾经,他都欠缺一份对她的尊重与了解。那么,如今就让他把这一份迟来的认真补上,即使现在他们只是这样平淡而简单的关系,即使她现在过得这么充实美好,看起来什么都不再需要他为她做。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