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县长”(小小说)
“县长”不是官,是村里人那时给我小叔起的绰号。
打我记事的时候起就没有几天好日子过,要饭的几乎天天有人打我们家门口经过,我们家自然也好不到哪里,除了树叶,野菜什么的,该吃的什么也都吃过了。
大家都一个样,穷的连裤子都提不起来,自然也就没有了攀比与嫉妒。一年到头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两回猪肉,却也吃不了几片。记得我们姊妹几个每每吃完饭,总要把饭碗舔得照见自己的舌头。
就是那个岁月,大人们还经常说东家某某与女人为两个棒槌,就在苞米地里干了起来,西家某某还总在晚上去敲寡妇家的门,捣人家的煤油灯什么的……现在想起来,总想发笑,饿的放屁都不带火星了,还有心思寻思那个,简直就是翻穿内裤的超人。
小叔长的比较壮实,大家总开玩笑叫他“县长”的绰号,虽然讨不到媳妇,倒也成天乐呵呵地。
那年月到处兴修水利,所以我们大队也少不了年年兴修大小水利不断。
记得有一年,小叔就被派去修南六唐河。那时没有机械设备,完全靠人工。只好每家出工的人要带上一个独轮手推车,一把洋镐,铁锹,然后小车的筐里放着补丁挨着补丁的破棉被,揣着麦秆的枕头,一两个破了边的大碗就上路了。
工地上从早到晚也没有啥好吃的,按照小叔的想法总比在家饿死强。天天稀粥,你得喝 ,要活你就得干。也不知道那时候的人们的干劲从哪里来,也许真的是毛泽东思想的影响吧。
说真的 ,除了在家的老少爷们有七情六欲,偶尔可以寻找个相好的伴,偷偷摸摸发泄一两下外,工地上连半个女人的影子都没有。
工地上插满各种颜色的旗帜,像是召开联合国大会的万国旗。每个生产大队分段包干,远远望去,那家伙,声势相当浩大。
工地领导不是不想法提高民工的待遇,只是荒年没有办法。大家用包米杆,麦秆临时搭建金字塔形的简易小舍,三五人一个舍子,就地打铺,和着麦秆倒地就睡。那时候跳蚤虱子不要说太多,总是吃完你的血再吃他的血。
吃饭的时候三五成群地吃,或者回到小舍内吃,也有的十几个二十几个蹲在一起边说边笑地吃,开饭的时候碗边敲的叮当响,喝粥的声音滋溜滋溜的像留声机,还不时传来因为说荤话笑话传出来的笑声。
也许是大家叫小叔“县长”的缘故,小叔看不惯他们的低级趣味,加之食肠大,总是一个人呆在一角快速地喝着稀粥,喝完赶紧再去打。对于小叔这样的身板来说,确实是委屈“县长”大人了。
那一天,大队长为了改善民工伙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不少青菜,黄豆,玉米面,粉丝什么的。伙夫决定晚上烧一顿菜粥给大家改善改善伙食。
河道的两边透着丝丝清凉的风,月亮早早地探出脑袋俯视着工地上的“万国旗”。大家一听说今晚伙食要改善,情绪顿时激昂起来,干劲十足,打号子的打着号子,唱红歌的唱着红歌。我想当晚小叔的干劲也一定十分十足。
晚饭开始前,大家就早早地围拢过来,嘴里蝈蝈有声,口水只往肚里咽。闻着热气腾腾的一大锅粥菜香味,都恨不得希望能吃到头一碗粥。
“县长”是个比较有涵养的人,不紧不慢用筷子有节奏地敲着碗边,就像打腰鼓的节奏,耐心地等待着。
伙夫是本大队年纪大一点的长者,心肠好,无私心,平时没人定量,遇到小叔去,因为小叔能吃,总是多给点。
这时的老人家吆喝着大家:“大队长说了,今晚可以放开肚皮吃,菜粥有的是。”
照旧是三五成群,七八一堆,滋溜滋溜像留声机;十几个,二十几个人聚集在那里荤话笑话不断。总之那晚上菜粥煮的较厚,大豆青菜特别多,整个工地上飘溢着菜香,馋的邻队的民工眼巴巴地看着人家一大锅吃的干干净净,吃到最后,连锅盔都要铲起来吃光。
那时候大家吃喝拉撒睡很不讲究的,大家吃完饭随便在河边就可以拉撒,因为工地不要说女人,连根女人的头发都找不着。
吃喝拉撒完,乘着月光闲聊的闲聊的,但是干了一天活的人们大都已经很疲惫,也就陆陆续续地像猫一样钻进小舍内开始打呼噜的打呼噜,做“金陵春梦”的做“金陵春梦”了。
那时一个村里的爷们娘们几乎都会有人给起外号,小叔的绰号叫“县长”,还有的女的叫“省长”,“主任”,“排长”,“团长”“猴子”,“毛驴”什么的,也有的起不怎么雅气的绰号,叫“小跳蚤”,“遢尿虫”“地鳖虫”“虱子”的,因为过去的人大都营养不良,尿床的很多。至于叫“大狗子”,“二狗子”,那就根本不算绰号了,因为叫“狗子”“狗剩”的太多太多了。
“小跳蚤”与“县长”是一个舍的。他在入睡前就发现小叔还没有回来,问大家,大家都说不知道,叫“小跳蚤”赶紧去找找“县长”。“小跳蚤”就出去半大不大的声音喊小叔“县长”的绰号,但是没有回音,只好沿着河边找,只见小叔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河边望着河对岸发呆,这可吓坏了“小跳蚤”。
“小跳蚤”说:“‘县长’你怎么不睡觉,一个人呆在这里干什么?想家了?”
小叔也不吱声。
“小跳蚤”又说:“‘县长’,你是不是想家想老婆了?”不过话一出口就知道错了,“县长”也讨不起老婆呀。
“小跳蚤”真的像跳蚤一般跳到小叔面前朝小叔的脸上望望,似乎没有生病,就赶紧着急地说:“‘县长’你真的假的,大家都睡觉了,赶快回去睡觉!”说完就要去拉小叔走。
这时小叔才赶紧摆了摆手说:“别拉,你一拉我的饭就要流出来了。”哈哈,那种痛苦可想而知。
“小跳蚤”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弯着腰抱着肚子直喊肚子疼。
这时,一个舍子里的人都围拢过来,“小跳蚤”对小叔说:“‘县长’,你今晚到底吃多少碗呀?”
“县长”笑也不敢笑,嘴角面部扭曲着难受的样子伸出两个手指----
“八大碗?我的妈呀!”“小跳蚤”与工友们差点晕倒。
现在我每每想起那段岁月,心里总是乐乐的,酸酸的,痛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