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一
　　
　　 夏鹃和发廊的众多姐妹被抓到派出所的时候，吓得脸都白了，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发抖，要知道，她可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阵势。夏鹃是在一次大规模的扫黄行动中，和发廊的姐妹一起押上警车，被警察带到派出所的。夏鹃这是第二次被抓，她没想到昨晚上警察会突击行动，这条街的发廊妹几乎没有逃脱被抓的命运。
　　 夏鹃所在的发廊叫“雅琪”，发廊的老板娘姓唐，四十多岁，名字她一直不知道，大家都叫她唐姐。发廊里有三个小姐，除了她之外，一个叫杨丽，另一个叫陈梅，年龄都比她大，其中她和杨丽的关系非常好。其实在警察在抓她的时候，她并没有做那事，她只是在和客人做按摩，因为她穿得暴露，那个按摩的客人忍不住诱惑，当时一边享受按摩，一边在她身上摸来摸去。客人是一个中年男子，皮肤黝黑，据他自己说是个建筑工人，夏鹃本想在给他按摩以后再和他做一个生意的，结果就遇到警察闯进来，把正在接客的杨丽和陈梅逮了个正着，她也连带着被抓来。杨丽和陈梅好像对这一切习惯了，没有丝毫害怕，杨丽见夏鹃慌乱的神色，就对她说不用怕，警察只不过是在例行公事，问过之后就会放回去。夏鹃得到了一些安慰，她想起上次被抓的经历，心里立刻平静下来。
　　 那几天整个惠州市都在开展扫黄行动，各处派出所的民警都忙得不亦乐乎，这个派出所的所长名叫罗林，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人，长得非常英俊，身材匀称，五官端正，浓眉大眼。此刻他正表情严肃地对小姐们一个个询问登记，旁边是一个比他年轻的民警在作记录。这次被抓来的小姐共有二十多人，大多是二十岁左右的年青女子，都长得很有姿色，而且穿着暴露，有的穿着低胸吊带衫，有的穿着迷你短裙，个个浓妆艳抹，姹紫嫣红。被抓的还有七八个嫖客，大概是羞于见人，他们神情沮丧，都用手抱着脑袋蹲在地上。
　　 罗警官让小姐们排好队，一个个接受盘问。如是什么地方人，叫什么名字，年龄多大等，问完之后还要拿出身份证来核实。当问到之前是做什么，他们会说以前没有工作，在家里吃闲饭。问为什么要干这个，她们一般都会说为生活所迫。有的说家里父母身体不好，又要供弟弟读书，她不出来做事就会饿死。有的则说家乡太穷，又找不到事做，自己都养活不了自己，出来以后，因为没有学历和文凭，找工作没人要，只好干了这行。警察也不知道她们说的是真是假。但是所有小姐做这行，无一例外不是瞒着家里的，她们都知道自己做的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夏鹃就听杨丽说过，她告诉家里自己是在一家工厂做事，实际上她还没做到三个月。
　　 很快轮到了夏鹃，她怯生生地走过去，又紧张起来，心里像揣着个小鹿，怦怦直跳。上次她被抓的时候，开始就是罗林审问的，他在正要问的时候，突然接到电话，就到局里开会去了。回来的时候，夏鹃已经被所里民警作了笔录离开了。现在夏鹃希望他认不出来，尽管现在她染了头发，换了装束，但罗林还是认出了她。他愣了一下，说怎么又是你？夏鹃感到无地自容，低着头，脸上觉得火辣辣的。叫什么名字，罗林说，把头抬起来。夏鹃抬起头，不敢正视罗林，她眼睛看着别处，说了自己的名字。罗林又问她哪里人，夏鹃回答四川凉山。接着又问她年龄，夏鹃想起唐姐说的话，就回答二十。其实这时她才刚满十七。上次也是这么说的，若是她实报，应该算是未成年，那么唐姐可能就要遇到麻烦。后来当罗林问她要身份证时，她谎称被小偷偷去了。实际上她根本没有身份证，正因为没有身份证，就可以隐瞒许多真相。在接受警察盘问的时候，夏鹃总是悬着一颗心，生怕自己不慎说错了话。罗林似乎对她很关照，还有些问题没问就放她过去了。不一会儿，都盘问完了。接着就按照章程，每个小姐罚款三百，嫖客罚款三千。后来夏鹃就和发廊的姐妹们被关进一间屋子，警察说是要对她们拘留三天。
　　 夏鹃心里有点害怕，她不知道警察最终会对她们怎么处理。问杨丽怎么办，杨丽笑笑说，没关系，关几天就没事了，在这里有他们管饭，只要不饿肚子就行。陈梅气呼呼地骂道，这些狗屎警察就知道欺负我们女人，有本事去抓那些坑蒙拐骗的去。陈梅是一个二十六岁的离婚女子，比夏鹃来得晚一些。陈梅好像是见过世面，天不怕地不怕的，在警察抓她的时候，她一个劲儿地骂，被惹火的那个警察狠狠打了她一耳光。据陈梅自己说，她原来在东莞做，那里近来查得很紧，被抓了几次，她在那里觉得不好混了，才到惠州来的，没想到惠州也一样。杨丽听到陈梅骂警察，也好像是为她解了气，接着说，难道他们家里就没有姐姐妹妹，凭什么和我们过不去。这时有个姐妹说，警察也是人，不是神，警察就不需要我们女人吗，操他奶奶，现在装得像个正人君子一样折磨我们，你要是在他面前脱了裤子，他也会像发了情的公狗，照样上。听了这话，许多人就嘻嘻哈哈笑起来。另一个姐妹接腔说，对了，我记得前个月就接了个警察，那人开始说他是公务员，谁知是骗我，后来我在街上看见他穿着警服，戴着大盖帽，人模狗样的。
　　 在姐妹们发牢骚的时候，夏鹃却在想着这个罗警官，她还没遇到过这样英俊的男子，清秀的方脸，浓眉大眼，而且态度和蔼，不像别的警察那样凶。刚才许多问题他没有问，分明是想放她一马的意思，不由心里对他产生了好感。还记得上次审问她的那个民警，在问问题的时候一直拿眼瞪着她，使她感到如芒刺背，如坐针毡。
　　 夏鹃想起上次的事，真不该答应那个客人的要求。那是一个月前的晚上八点多钟，来了一个中年男子，男子自称姓蔡，是化妆品公司的推销员，他点名让夏鹃为他做泰式按摩，按摩完毕，这个姓蔡的男人提出要夏鹃去酒店陪他过夜，之前，夏鹃从没有跟客人出去过夜，她不敢答应，说要问老板娘。姓蔡的男人就把唐姐叫来，和她商量要包夜，唐姐笑着说以前可是没有这样的规矩，既然你这么热情，就为你破个例吧，一夜五百。姓蔡的男人笑着说行，就先把钱付了。夏鹃想到当时唐姐也许是想让她多挣些钱，根本不会想到后来会出意外。
　　 夏鹃见唐姐答应，也就不好说什么。她跟着姓蔡的男人到了酒店房间，他们聊了一会天，后来还同去浴室洗了一下，接着他们就上床亲热，当他们做到中途的时候，突然就来了查房的警察，慌乱中他们连衣服都没穿好。来查房的两个大盖帽把他们带回派出所，据说被抓住的嫖客都要罚款，警察对那姓蔡的男人罚了多少夏鹃不知道，他们是分开来审问的。当时盘问她的就是罗警官，他还没来得及盘问，就被领导叫去开会了。后来盘问她的是王警官，年龄大概三十多岁，长着一双三角眼，看人的眼光像是锥子。夏鹃一碰上他的目光就害怕得心直缩。
　　 第一次和客人出去过夜就被捉，夏鹃只得自认晦气。三角眼盯着她问了籍贯，年龄，住在什么地方，这是第几次。夏鹃因为害怕，抖得两条腿都站不稳，她回答说自己是在“雅琪”做美容，跟客人出去是第一次，请警察叔叔高抬贵手。三角眼说你身份证拿出来我看看。夏鹃谎说自己的身份证弄丢了。三角眼说你知道不知道这是违法的，夏鹃就捂着脸哭了起来。
　　 后来多亏唐姐找了熟人关系，给了派出所六百块钱，就把夏鹃领回来了。在唐姐领她回来的时候，罗警官对她说，以后找个自食其力的工作，不要干这个了。夏鹃含泪点头，但是后来她并没有去找工作，因为她什么都不会做，现在学会了美发按摩的活儿，还是觉得做这个合适。虽然她也避免不了再接客人，但是不再跟客人去外面过夜了，这叫作吃一堑长一智。
　　 夏鹃没想到自己再次被抓，这次扫黄风暴席卷全国，除了大城市，还有那些中小城市，凡是涉黄的娱乐场所都被突击检查，在网上就可以看到北京的“天上人间”被勒令休业整顿，深圳则把妓女和嫖客拉出去游街示众。
　　 夏鹃知道自己让罗警官失望了，但是她已经陷了进去，很难再回头，她别无选择。
　　
　　 二
　　 夏鹃失身的时候只有十六岁，正是一个女孩儿的花季。像她这样的青春女孩儿，都正在学校里念书，在阳光下尽情地玩耍。而她却离开家乡，离开父母，千里迢迢来到南方这个陌生的城市，当起了发廊妹。
　　 夏鹃生着一副好看的鸭蛋脸，眼睛大大的，双眼皮儿，眉毛细长，笑起来的时候，两颊会显出浅浅的小酒窝，很是招人喜欢。让人看了不由发出赞叹：好个青春靓丽的女孩。
　　 她的身体正在发育，和那些同龄女孩儿相比，夏鹃要显得高挑一些。胸前一对乳房像两个馒头，圆圆鼓鼓的，把胸前衣服撑起，透出玲珑美丽的身体曲线，很是诱人。发廊里的两个姐姐说她长大了可以去做模特。其实夏鹃小时候的理想是当护士，护士不是被人们成为白衣天使吗。她想以后读专科护士学校，可是这个美好的愿望成了空想。
　　 夏鹃第一次和男人发生那种事情，并没有反抗，唐姐对她说过她就顺从了，她来“雅琪”三个月了，唐姐对她不错，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般关怀，教她做头发的技术。唐姐的话她不能不听。唐姐对她说，出来混难免不受些委屈，女孩儿早晚要过这一关。还说小杨刚来的时候，开始不肯做，后来还不是想通了。又说，为客人洗头按摩是赚不了几个钱的，接一个客人能赚一百元，若是遇到阔人，出手大方，两三百也会给的。你拿大头我拿小头，做上几年你就成有钱人了。夏鹃知道她说的是杨丽，杨丽和她同住一室，比她大三岁，家是贵州的，杨丽也是个长得颇为漂亮的女孩，有一个标致的圆脸，长得稍微有点胖，她的身体已经发育成熟，乳房丰满高挺，显得性感迷人。杨丽对她就像对小妹妹一样，教她学按摩，还教她怎样注意经期卫生等，买了好吃的零食，总不忘分给她一些。夜里两人睡在床上，相互问一些彼此的家庭情况，从杨丽口里，得知她初中没有毕业，但是因为父亲突患重病，除了用光了家里的积蓄，还欠了债，她不可能再继续读书了。杨丽就痛哭了一场，在父亲病愈后，她就出来打工。开始在一家厂子做了半年多，后来是怎么来当发廊妹的，她就是不肯讲，夏鹃也不好去问。当杨丽问起她的情况时，她借口困了要睡觉，也闭口不谈。
　　 现在从唐姐的口里得知，杨丽早就和客人做了那样的事，心里有点吃惊，因为杨丽从没有对她说起过。也难怪，这样的事怎么能向别人说呢。夏鹃知道一个女孩为了多挣钱，除了用自己的身体去换，还能有别的什么法子吗？所以那天傍晚，唐姐要她接客时，她没有拒绝，只是心里有点紧张害怕。因为这毕竟是她的第一次。
　　 夏鹃没想到第一次光顾她的客人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她看到那人有五十多岁的样子，高高瘦瘦，但是显得很有精神。老头说他姓那，家住江西樟树，是个药材商，在全国各地到处跑，他老婆去世后就一直单身，现在他靠找小姐来解决性欲问题。夏鹃见这人很和善，心里的紧张感消除了不少。开始夏鹃为他做了一番按摩，老那竖起大拇指，直夸她的手艺好。老那在做之前问，夏小姐要不要一起去洗洗。夏鹃说她中午刚洗了一个澡，老那说好好，我去洗洗就来。老那拿着内衣内裤去了卫生间，夏鹃就坐在床上等，心里又扑通扑通跳起来，想起马上要脱了衣服和客人做那事，她觉得难为情，脸上有点火辣辣的。
　　 一会儿，老那洗好从卫生间出来，赤着背，穿着三角裤，夏鹃看他干瘦的身体就像是一条大虾，她不敢看，赶忙掉过头去。老那把毛巾搭在床头柜上，说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夏鹃慌乱地说我自己来，她紧张地解自己的衣服，她脱了外衣和长裤，老那说把乳罩和短裤也脱了。夏鹃突然想哭，因为是第一次，她心里确实害怕，心好像跳到了嗓子眼，她用双手护着胸前，并没照老那说的做。老那似乎看到了她心里，笑着说，不用怕，我知道你是第一次，我会小心一点的。说着就过来帮她把乳罩和短裤脱了下来，夏鹃闭着眼睛躺下来，等待着那受辱的一刻。
　　 老那随后把短裤脱了，睡在了她身边，用那干瘦的手开始抚摸，老那看到她左侧乳房下有颗粉红的肉痣，就问这痣是早就有的吗。夏鹃说是从娘胎里带来的。老那说好好，这颗痣生得好。夏鹃不明白他说的话，她巴不得快点完事，就催促说，你快点吧，我还要上街去买东西。老那虽然年纪大，但性能力还很强，足足做了二十分钟，他果然怜香惜玉，不敢太用力，做完后看到床单上那像梅花似的血迹，知道老板娘没有骗他，他感到很满足。夏小姐的确是处女。但是夏鹃除了疼痛外，并没有别的感觉。事后，她捂着脸哭了起来，她自己也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何要哭，大概是为自己失去了宝贵的贞操而伤心吧，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纯洁无暇的女孩，而是变成了一个世俗的女人。
　　 老那见她哭，就像是受了惊吓似的，忙问她怎么啦，难道你不是自愿的吗？夏鹃这才擦擦眼泪穿好衣服，对他说自己只是心里难过。老那就安慰她，说女孩子早晚都要经历这些的，不必难过。说着从一个皮夹子里拿出一叠钞票，对她说这是两千元，让她给老板娘五百。夏鹃惊呆了，她没想到第一次接客会挣这么多钱。她以为老那真是有钱人，才如此慷慨大方。老那把衣服穿好，对她说要去和客户洽谈一笔生意，因为客户在等着。临走时老那又对她说，以后有时间会再来。夏鹃低着头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床上的那一叠人民币发呆。其实老那当时也是说说而已，从此以后，老那一年多没有来，等他第二年来的时候，已经不认得夏鹃了。老那走后，夏鹃把钱收起来，她把钱数了两遍，确实是两千元，她有点不相信眼前的事实，平日里为客人洗一个头是20元，做一个头发最多也只有50元，按摩也不过60元，而现在赔客人睡觉就能赚到两千元，真是不可思议。她不知道，女孩儿和客人的第一次称为“开苞”，当然是价格不菲，以后她就不是处女了，也就没有客人愿意出这么高的价。夏鹃后来才明白这些。夏鹃先前没有想到，自己离家出走后会误入风尘，她也不会想到，做小姐是用自己的青春去赌博，可能会输得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