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瘦马】狼(散文)
秋雨后的空气,使人的脸倍感湿润凉爽。
来到东体育村停车场,只见稀稀落落的几个黑影子。大巴来得有点儿晚。走近才碰面的驴友,打着招呼说:
“连下几天的雨,叫人都憋坏了。”
几个人互相抱怨一阵子,对驴友来说,这是很自然的事。
北方的夏雨,今年突然丢了魂儿似的,躲在远处再也不出来。眼看秋季就要绝收,新闻接二连三地报道着旱情。西湖里没有一滴水,干裂的地皮像母亲皱裂的手,张着大口儿。
大巴来之前,狼背着显旧些的登山包走来了。包外挂着自制的登山镐。
我初来乍到时,狼在登山途中,曾不止一次给我讲:
“网上购一个镐的话,太软。最好找人做一个。”
上了大巴,狼像往常一样,见人都会嬉闹一会儿,跟个孩子似的,把平日的伪装卸下来。
狼爱好广泛,会梅花易数看阴宅,喜欢历史,还编过地志方面的书。
老日,网名其实叫太阳。老日登上车,狼故意在通道里拌他一脚儿。老日有准备,冲着狼撒欢骂一句什么。
群主龙行天下,驴友都叫他龙。
他老婆每次停车,总会兜售一些方便驴友的小东西。
龙让驴友用网名介绍自己,路上遇事好有个照应。轮到狼的时候,像以前一个样,狼喜笑颜开地说:
“我叫郎,是新郎的郎。”
驴友们笑了。
有一次,狼怕我弄错,郑重其事地对我说:
“驴友叫驴,这没有什么。但我叫郎,那是有出处的。”
狼的网名叫人间琢玉郎,语出苏轼词《定风波 常羡人间琢玉郎》: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
自作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年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
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大巴驶离郑尧高速公路,进入207国道,天才逐渐明亮起来。
山坡上草木丛生,车经过一条溪流,透过车窗能看到不远处的昭平台湖水,还有附近山坡上的二广高速公路。
老驴说,前几天秋雨绵绵,河里才有了点水。一周之前,连上游的昭平台湖底都干裂有两寸宽。下雨后,深山里纤尘不染。呼吸一下山里的新鲜空气,心旷神怡。
狼总是趁这个机会,对驴友认真地说:
“深山野林是天然的氧吧,负离子最多,攀岩登山就是为了洗一洗被城市污染的肺。”
狼的话,进一步凝聚了驴群的向心力。
大巴驶入下汤镇的路口,狼大声说:
“过了河,不能在下汤吃早餐了。这里没什么吃的,看见就倒胃口。大家再坚持一阵儿,到四棵树吃早餐。再说,新驴穿的鞋也不行,正好去四棵树买双登山的鞋。”
群主龙也随声附和地说:
“大家出来,不要光想着省那几块钱,安全第一。四棵树镇上有两个商场,新来的驴友要换掉脚上的鞋。”
大巴一路上的唱歌和说笑声停止了。驴友陆陆续续在四棵树镇下了车,找不同的地方吃早餐。 狼和我走进一家炸油条、卖豆腐脑的早餐店坐下来。像许多北方人一样,狼对油条和豆腐脑情有独钟。
几个吃完早餐的新驴,七嘴八舌地找到街两边的商场,买鞋去了。
吃过早餐,狼来到大巴暂停的一片地方,朝一位经常带头唱歌的美女走来:
“妮子,姐夫看你越来越好看了。”
狼和妮子每次出来都会开开玩笑。有一次,在返程途中,妮子讲了许多笑话,讲完却挑逗狼说:“野姐让我好好看住野姐夫呢。”
狼也因此得意洋洋地做了姐夫。
这时,妮子对狼说:
“野姐夫又想野姐了。”
狼叼着烟,嬉笑着说:
“想你了。”
他俩儿似乎真成姐夫和小姨子了。
妮子装着恼火,朝狼冲去:
“哪想我了,让我看看。”
没想到,妮子伸手要抓狼的大腿根。
两旁围观的人,特别是龙和高原最起哄,他俩人率先抓住狼的两头(头脖儿和脚脖儿),招呼妮子发狠。
妮子似笑非笑,下手抠狼腰里的皮带,装出决意要解开的样子。
“看我给你咬掉!”妮子退后几步,笑弯了腰说,“费恁大劲儿,怎么解不开啊。”
随后,抬着狼的几个人,趁狼不注意,不约而同地松开手。
狼摔在地上,翻起来时拍了拍屁股上的土,也笑了。
大巴离开四棵树镇,驶入云阳镇,在山陡路险的九里山下的山路边停下。
九里山是云阳镇与太山庙乡的交界山,山秀水清,泉幽林翠。山之奇美,令人赞叹。
山上有韩信寨,楚长城遗址。韩信寨东,南,西三面悬崖峭壁,北边坡度较缓。楚长城大部分为石城墙,也有少数土城墙,关城数量居多。
不过,强驴群跟旅游团不一样,没有哪个驴友愿意去那些地方游玩。
“到地方了,地导在路边等着呢。”狼伸脖子瞅瞅前面的两个人说。
群主龙先下了车,跟地导老谭商量一阵子,接着安排驴群跟着老谭上山。
狼虽是协理,但是龙也明白狼的那点心事,知道他不愿意做收队殿后,就让狼走在驴群中间做护队。狼每次都假装出很不情愿的样子,半推半就地答应下来。
山路上刚下过几天雨,泥土湿润还有点滑。
阳光照射的陡山峭壁,十几米长,反射出光,这里是老驴喜欢上绳子的地方。地导老谭已经放下绳子,狼说:
“一上绳子,浑身来劲儿。”
就率先抓绳子攀岩而上。
龙背着炊具之类的重物做收队殿后,远远望去根本看不见他的人影。
驴群中有不少美女胆小害怕,她们磨磨蹭蹭滞留在山路的周围,遍地乱跑着掐野山韭菜。地导老谭招呼她们,她们都装着没看见没听见。
狼急得没有办法,只能又下来去督促她们,耐心地劝说道:
“越走到前面越不累,有时间休息。越走到后面越累,等赶到休息的地方又得走了,休息不成。大家要尽力往前走啊!”
大约中午一点钟,驴群才全部爬到九里山顶上。
群主龙要大家先休息一会儿,然后让地导老谭告诉驴群,这条山路附近的山沟里,有不少野猕猴桃树,想摘野猕猴桃的人,可以从山坡上下去。
狼跟从前一样远离开驴群,没有去摘野猕猴桃。
狼和我一起,常去周围的山坡上,挖野山药和黄芩。野山药茎蔓生,叶戟状,狼每次都看得很细致。狼一般不挖黄芩,偶尔挖到一些,也多半会去送人。
狼参加驴群五、六年,户外生存经验十分丰富。
记得头两回登山攀岩,狼总是在我耳边说上两句:
“一登山,就知道买登山鞋的重要了。山路崎岖,难走得很,穿平常的鞋很容易出事的。”挖野山药和黄芩,狼虽然兴趣盎然,但是挖多挖少,他并不在乎。
中午两点过后,地导老谭带着驴群,在山涧溪水旁边宿营。山泉流着水,已经让人感觉寒气袭人。午餐的时候,高原端着野炊的饭盒,慢慢地走过狼和我的身边。
驴群休息一会儿,地导老谭已经在九里山顶上下了绳子。这时,听见群主龙背上装有炊具的登山包,催促大家说:
“还有五、六道绳,天晚了怕下不去。快点走吧!”
下绳子的九里山顶,距离落脚的山坡大约二、三十米,陡峭的岩壁上,还缓缓地流淌着下雨而成的瀑布。狼和龙只能护送着,那几个胆小害怕的驴友,沿山路下山去了。
我从山顶上下来。途中遇到了龙,龙神色紧张地说:
“高原吃饭时,吃鲜蘑菇中毒了。后面不能再下绳了,要赶快下山。”
接着,驴群第一次在没有协理护队的情况下,按照老驴的指点,沿崎岖的山路走下九里山。
我看见高原时,高原脸色苍白,已经不能走路了。
狼艰难地搀扶着瘫痪的高原,高原肚子里,已经没有东西呕吐出来。
狼显然很疲惫,有些不堪重负。
驴群匆忙离开九里山返程。
大巴在207国道上,疾驰而去,赶往附近的云阳镇卫生院。
卫生院的条件好像有些简陋,医生认真地询问过高原中毒的严重情况后,神情无奈地,建议驴群把高原尽快转到县医院去。
高原重又坐回到大巴车上,驴群一下子变得非常沉重。
大巴驶进郑尧高速公路时,路上昏睡着的高原醒过来,缓慢地说:
“我好了,没事了。”
坐在我身边的狼,听高原说完话后,附耳对我说:
“卫生院的医生,是怕人死了承担责任。”
接着,狼又大声地,抚慰高原说:
“没事就好,大家可以放心了。”
大巴里的紧张气氛,又重新活跃起来。
狼忽然才想起网名叫妮子的美女似的,无话找话地又开始跟她逗着笑儿。
狼是无数的平凡人中的一个,他是我在驴群里结识的一个好驴友。
像许多的平凡人一样,狼是很世故的人,但他也是很有涵养的人。正如北方的雄丽,南方的妩媚都集中在九里山一样,狼也把汉文化和楚文化的影响汇合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难怪我会想起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