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气场(微型小说)
“郝大风被拘留了。”铁帽山村地儿不大,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村子。
郝大风最着急的是堆在山上那几百吨的风景石,那可是签了供货合同的。眼看天气一天冷似一天,恐怕这桩到手的生意就要泡汤了。可还有一个比郝大风更急的人——古东阳。
原来头天午后,古东阳的侄儿玉明脑血栓复发,倒地不省人事,铁帽山地儿不大,打个喷嚏就能从村东头传到村西头,民风淳朴,古道热肠是铁帽山村人一辈辈人传下来的性格,救人要紧,听到消息的郝大风,二话不说自告奋勇开着古东阳那台老掉牙的夏利车一路风驰电掣直奔县人民医院。
经过医生的紧急抢救,玉明总算逃脱了鬼门关,堵在古东阳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安顿好玉明,已是傍晚时分,古东阳的肚子已经咕咕作响,这才想起前来的忙活的大伙儿还没吃完饭,于是把大伙儿领到就近的小酒馆儿。
晚饭过后,外面已经华灯初上,出门就是县城第一笔直宽广的大马路,郝大风跟紧前面的车辆一路前行。也许是心情放松,也许是鬼使神差,本该在十字路口左转的车辆,径直奔向了高速路方向,就连车上古东阳的提醒竟也没起任何作用,夏利车直奔交通检查站,事又凑巧,当晚因有紧急任务,检查站盘查所有车辆。在这段平常闭上眼睛都能摸到家的路上,郝大风还是自己把自己送到了虎口。
录过了口供,交通管理部门做出了罚款两千,并处拘留十五日的严厉处罚决定。此时的郝大风也有些懊悔,咋就像吃了迷魂药似的把车开到检查站去了呢,古东阳站在交警队的院子里不停地走动,手里的电话一刻也没闲着,今天若不是郝大风开车,那个本该接受处罚的人是自己。此时还真恨不得受处罚的人就是自己。
在交管人员办理手续的档口,一直陪伴的古东阳悄悄地问郝大风:“进交警队院里下车时也没人薅着拽着,你咋不趁机跑掉?”
“跑了?有名有姓的,扣下的车咋办?”真有他的,这个时候还惦记那台破车。
“你说,这一待就是十多天,你那满山的石头可咋办?”
“钱没了可以再挣,就当出门休息几天了。”郝大风轻松得像个没事人似的。
“晚上你不回去,老太太咋办?”就这句话还真说到郝大风痛处。
原来郝大风的老母亲已经八十多岁了,四十多岁的郝大风与老母亲相依为命,把老太太一个人扔在家里真的放心不下。
赶紧拿起电话打给就近的姐姐:“姐,我因无证驾驶被拘留了,这几天回不去了,你就多去家里照看妈几回,就说我出门了,别让她惦记!”
打完了电话,还是有些不放心,再次把电话打到家里:“妈,今晚我和朋友出门儿,不回去了,你早点把门关了吧。”
“出门儿?和谁去?不回来你去哪儿啊?啥时候回来?”老太太也感觉到好像有一点儿不太对劲儿,一个劲的絮絮叨叨。
“和朋友去北京看看石头,要去几天。”郝大风对母亲撒了一个美丽的谎言。
郝大风安心地进了拘留所。
第二天一早,村主任老耿送来衣物、饺子、猪蹄儿。尽管郝大风没有心情吃得下去,心里还是感到一丝丝暖意,一再叮嘱老耿帮忙照顾好家里的老母亲。
第三天,得到消息的包工头老王托人送进一条香烟。
第四天,镇里上班的老吴也特意抽出时间来探视郝大风。
第五天,……。
村主任、包工头、老吴等都是铁帽山村重量级别的人物,郝大风何许人物?进了拘留所竟然搅动了整个铁帽山村的平静。
郝大风今年四十有六,长得其貌不扬,一张嘴就露出满口黄牙,无职无权,如今光棍汉一条,地道的乡村草民一个。
二十二年前,郝大风正是风华正茂的好年龄,一场意外的变故改变了郝大风的一生。那年身为维护一方平安的派出所长的大哥,因爱慕虚荣贪图享乐,由于参与一起违法经营案而翻身落马,而其种下的风流孽债——私生子,再也无法隐瞒下去了。失去了权利支撑的情感,就像失去基石的大厦一样瞬间坍塌。情人撇下孩子远走他乡。面对突如其来的孩子,大嫂断然拒绝接纳。一面是落魄的大哥,一面是嗷嗷待哺的孩子。郝大风毅然揽下了这桩乱摊子。
一个兄弟姐妹众多的农村家庭,家里的经济状况可想而知,上有老下有小,虽有媒人说亲,可有哪个姑娘是愿意进门就当妈的,时间一久,郝大风也就断了成家的念想。一晃儿就是二十多年,一个大男人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一个孩子,因生活所迫,郝大风也曾东挪西借欠下一屁股的外债,可在乡亲们的心里,压根儿就没有想要他还的想法,权当是个帮衬他的机会。
如今侄儿已出落成能够自食其力阳光帅气的大小伙子了。郝大风终于可以缓下一口气,做一点自己该干的事情了,哪成想中间生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第七天,考虑到郝大风家的实际情况,交警部门经过实地考察,由村委会出面,郝大风提前解除了行政拘留。
离开拘留所的当天,大墙外,前来接人的车辆铮明瓦亮排成一排。
古东阳上前紧握着郝大风的手:“这几天让你受委屈了。”
郝大风憨厚地一笑:“谁都有为难遭窄的时候,都是乡里乡亲的,人命关天,蹲几天笆篱子也值得了。”仿佛受委屈的根本就不是他自己。
老耿开着玩笑:“人们都说没进过拘留所的人生不算完整的人生,这回你的人生就完整了。”
“哈哈哈……”人们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郝大风又开始快乐地经营起那桩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