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某出租屋内。梁燕妮正在忙着给老公准备午饭，茶几上的电话响了。她回头朝几茶看了一眼，放下手中的筷子，走了出来拿起电话一看，号码是儿子的。国庆长假刚结束，这到学校才一天多时间，咋又打电话了，会不会出啥事了？梁燕妮赶忙问儿子，是不是出啥事了。小林在电话那头回答说：不是出事了，是学校的贫困补助申请表发下来了。他现在用QQ传到母亲手机上，然后赶紧下楼去打印，再让父亲回老家去盖章子。而且，村里、公社、县里，三个缺一不可，明天就要。
　　 这时间也太紧了吧，从这儿到家要七八十里呢，坐车回去得两个小时……这，等到县上估计人家早下班了。梁燕妮担忧的说。但小林却再次强调，这是学校的规定，明天中午一定要交上去，不然就按自动放弃处理。
　　 听儿子这么一说，梁燕妮有点急了。要知道，这钱可是儿子几个月的生活费呢。于是，她赶紧回儿子说，马上下楼去复印。此时，睡在卧室的张佳林隔着房门问妻子，儿子打电话啥事。梁燕妮一听就知道，刚才的电话把丈夫吵醒了。梁燕妮随手便推开了卧室的门告诉丈夫说，是儿子学校的贫困补助申请表发下来了，得赶紧回去给盖章，明天学校就要。
　　 张佳林一听，气哄哄的骂了句：没脑子的东西，这事咋不早说？
　　 梁燕妮不满的嘟囔道 ：“乖娃啥呢，是人家学校刚通知的。”张佳林这才揉着眼睛问妻子，表格是不是还得去学校取。梁燕妮把手机朝前一递说：“这不，小林发到我手机上了，我现在就下去打印一份。”说着，转身准备出门。
　　 “现在几点？”张佳林又问了句。梁燕妮摁亮手机看了下告诉他说：一点四十
　　 “这老师太坑了，这会儿通知明天就要，时间这么紧，哪里来得及。”张佳林睡意朦胧的 念叨了一句。
　　 “哪有什么办法。没听儿子说，明天要不交就按自动放弃算。”梁燕妮无奈地说。
　　 “放弃？这可是几个月的生活费，咋能不要。要不打电话给小林，让她跟老师商量商量，看能不能迟一点交？”张佳林坐了起来。
　　 “你以为老师会听？人家是统一规定。别啰嗦，赶紧起来，我下去了。”梁燕妮转身出了门。张佳林无奈坐了起来。
　　 秋天的阳光很温暖，一辆辆汽车从身边急驶而过，梁燕妮拿着手机，躲过车辆走向街道对面一家打印部。等他再回来，张佳林正在屋里给儿子打电话。大概是问那个表格是不是每年都一样的格式。什么意思?梁燕妮不解的看着丈夫。直到对方挂断电话问她是不是打印好了。梁燕妮 才将打印好的表格递给丈夫。
　　 张佳林大概看了一下，又开始拨电话。
　　 “你这又给谁打电话？”梁燕妮不解地问。
　　 “白班司机。”
　　 “你想开车回去？”
　　 “废话，坐公交能跟得上啊？”
　　 “可离交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呢。”梁燕妮话音刚落，那边的电话接通了。张佳林急忙告诉司机，自己有急事要用车，让对方不要拉人，赶紧回来。得到肯定答复后，张佳林这才挂了电话。然后，让妻子梁燕妮把先前打印的表格再拿去复印几份。梁燕妮疑惑不解：这表格不是只要一份吗，印那么多干什么？
　　 “张佳林看着心无城府的妻子，说道：你傻啊，这申请表格每年都是一个样子，咱不如就多印几份，让他们全盖好章子，省得明年再跑了。再说了，要是不小心填错了呢？”
　　 “还是你想的周到，我这就去。”梁燕妮恍然大悟。
　　
　　 等她拿着几张复印纸匆匆走出打印部时，白班司机的车已经到了村口。俩人也顾不得跟人寒暄，直接钻进了车里。然而，等梁燕妮再睁开眼，却发现他们走的不是回家的路。一问才知道，出租车已经上了高速。
　　 上高速干什么？梁燕妮有点犯糊涂。按说应该先回村里，再到镇上，最后才是县里，这怎么……？
　　 “我想了下，咱要先回家的话，这从村里到乡上，就是不耽搁，恐怕到县里也来不及了。所以咱不如直接去县里。”看她不明所以，张家霖只得给她解释了一遍。
　　 “这能行吗？ ”梁燕妮一听，不无担忧的问道:“贫困补助可要逐级上报的，你一个章子没盖，去了人家能给你盖章吗？”
　　 “我当然知道要从下到上逐级盖章，可咱不是怕时间来不及吗？一会儿去了多说几句好话，让他们通融一下。”张佳林一边开车一边回答。但，梁燕妮还是有点担心。
　　 “这老师也太坑了，就给了一天时间，这要是家再远一点，那还不把人急死。”
　　 “就是啊，这一下盖三个章子，谁敢保证就一定都顺利，这学校连个回旋余地都没有，纯粹整人呢。”张佳林眼睛盯着前方。
　　 “但愿咱一会儿能顺利把章子盖了，别白跑这一趟。”梁燕妮了口气。
　　 张佳林没有接妻子的话茬，一心一意开着车。差不多一个小时后，出租车终于驶进了老家的县城。然后，拐到了县城中心的十字路口。这里有一个大花圃，花圃中心矗立着一个写着“欢庆国庆”四个字的方形花卉造型。出租车绕着它转了半圈，进入了另一路段。 就在这时，一女子突然从车前横穿而过。张佳林猛踩了一下刹车，把头从车窗伸出去，对那女子骂了句：急着找死呀？或许觉得自己理亏，那女子回过头看了一眼，没吭声走了。张佳林一边重新发动车，一边嘴发牢骚：现在的行人，真是没一点素质，走在路上像在自己家一样，根本就不管不顾，到头来出了事就找司机的麻烦，太不公平了。
　　 “算了，她都走了。咱办事要紧。”知道丈夫心烦，梁燕妮忙劝道。
　　 车，继续向前行驶着。不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
　　 民政局里办事的的人不太多。几个年轻男女分别坐在几张办公桌后，样子看上去很清闲。张佳林和梁燕妮相互看了看，径直走到一张桌子前。桌子前竖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魏淑敏”三个字。张佳林将申请表递给了她。
　　 “你这申请根本一个字都没填，又没有村里和乡里的公章，我不能给你盖。”魏淑敏接过表格看了一眼，神情严肃地将表格退了回来。
　　 张佳林一看，只好软语相求，希望对方通融一下。然而，对方却不为所动。说是，这不符合规定。
　　 “是，我知道这不符合规定。你就看在我赶了百十里路的份上，帮帮忙好吗？”张佳林央求道。没想到魏淑敏反而一副义正词严的样子说道：
　　 “我说了不行就不行，有你磨嘴这功夫，还不如回去盖了章子再来。”
　　 一看不行，梁燕妮马上将丈夫拉到一边，转身再去求魏淑敏：“魏同志，我知道你讲原则的，这是对的。可你看，从这里回村要两个多小时，就算一分钟不耽搁，来回也要四个小时，到时候你们不就下班了？是不是？”她的话刚说完，魏淑敏便不耐烦的回了一句：“那就明天来。”
　　 梁燕妮继续讨好的笑着：明天？魏同志，你知道给人打工请个假多不容易吗？我们这么远赶过来，就是想今天尽量能把事办了。这样，你要是怕有假，我们给村的干部打个电话，让他们给你说一下，咋样？”
　　 “那也不行。你们还是回去吧。”魏淑敏说完，站起身转身走了。
　　 梁燕妮看了一眼丈夫。
　　 “燕妮，咱走！”张佳林一把抓过桌子上的申请表，悻悻的走出了民政局。
　　 “我说什么来着，这越级的事就办不成，你还不信，现在咋办？” 刚走到出租车跟前，梁燕妮就开始埋怨丈夫。
　　 “废话！不是怕时间来不及吗。”张佳林掏出香烟，抽出一根点着，噙在嘴里。
　　 “已经三点半了，要回去的话，就只能等到明天了。” 梁燕妮拿出手机看了一下，自语道。
　　 这时，就见张佳林将吸了两口的烟掐灭，掏出手机，开始拨号。
　　 梁燕妮盯着丈夫：你给谁打电话？
　　 “大姐夫他哥不是在县公安局吗，让他问问，看他在民政局有没有认识的人。”张佳林边拨电话边回答。
　　 这倒是个办法。梁燕妮想。这时，电话已然通了。
　　 “哥，你能不能给昌哥打个电话，问一问她在民政局有没有熟人？我这遇点麻烦。”张佳林把事情经过大概说了一遍。听他说完 ，大姐夫立即答应他，尽快联系哥哥。几分钟后，大姐夫的电话就回了过来。说是昌哥正好认识民政局一位姓郭的小伙子。张佳林一听，忙问姐夫昌哥在什么地方。
　　 “他在交警队，你去吧，我跟他在电话里已经说好了。”
　　 “好，好我知道了。先挂了。”张佳林说完，挂断电话，发动了车。
　　 县城某街道，张佳林驾驶着出租车一路向西，穿过几条街道，不一会儿就到了县交警大队的门口。然后匆忙停好车，撇下梁燕妮朝交警队大门里跑去。
　　 过了大约二十多分钟，张佳林一个人急急忙忙返回了出租车。梁燕妮担忧地问：昌哥咋没来？
　　 “昌哥正忙着，去不了。不过，他已经打给民政局的人打过电话了，咱去直接找姓郭的就对了。 ”张佳林打开车门，钻进驾驶室。
　　 “你肯定，昌哥不去能行？ ”梁燕妮还是有点不放心。
　　 “嗯，没问题。都说好了。”随着张家林的回答，出租车迅速驶离了交警队，十几分钟后又再次回到民政局对面马路上。停好车后，梁燕妮拿着表格，跟着丈夫一起过了马路，走进了民政局大门。
　　 此时，一个约二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外走。张佳林瞄了一眼对方，下意识的走过去问道：小伙子，你是不是姓郭？
　　 打电话的小伙子诧异地抬起头：啊，我是姓郭，你是？
　　 “哦，小郭，我就是刚才给你打电话的人……”张佳林的话还没说完，对方就反应了过来：哦，知道知道，你跟我来。”说完，收起电话转身进了民政大厅。
　　 张佳林和梁燕妮跟在他身后。小郭径直走到了刚才拒不给张佳林盖章的魏淑敏跟前，伸手从桌子上拿起了红色的印章。
　　 魏淑敏诧异地站了起来：郭哥，这个不符合规定……
　　 小郭没理她，直接拿起印章一页页盖了下去。完了，才转身才问张佳林，跟刚才打电话的人是啥关系。
　　 张佳林只好难为情的告诉对方，是亲戚。小郭一听，点了点头：
　　 “哦，那就这样，我得去忙别的了。”说完，走出了民政大厅。
　　 张佳林拿着盖好章子的申请表正欲转身，这时，就听一旁的魏淑敏解释道：你看，我刚才真不是故意刁难你们，的确是有规定的……
　　 “没事没事，不怪你。这事我们本来就办的不对。 ”张佳林拿着表格，微微一笑，“其实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才找熟人的。你想想，我们这么远的路跑来，要是办不成的话，不就误事了。”
　　 魏淑敏听罢，连连点头说是。
　　 “好了，我们走了。”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夫妻俩说完客气话，轻轻松松出了民政局，走到出租车跟前。
　　 “看看现在几点。”张佳林边开车门边问梁燕妮。
　　 “四点半。”梁燕妮打开手机，看了一下说。完了，打开副驾驶的门，钻进车里。
　　 “看来时间来得及。”张佳林钻进驾驶室，发动了车。
　　 四点五十，从县城通往乡里的公路上，一辆出租车急速行驶着。这车里坐的不是别人，正是张佳林和梁燕妮。不同的是，张佳林聚精会神的开车，而梁燕妮却早已迷迷瞪瞪进入了梦乡。约莫过了有四十多分钟，梁燕妮被丈夫喊了醒来。原来，目的地已经到了。
　　 “这么快就到了？ ”梁燕妮打开车门下车。
　　 “还快呐，这都五点五十了，再迟人家就下班了。”张佳林 边说边锁车。梁燕妮拿着盖了红戳的申请表绕到了丈夫身边，俩人一起，急急忙忙走进了乡民政局
　　 这是一间不大的办公室，走进门就能看到一排工作台，工作台里边坐着几个年轻姑娘 ，他们面前各摆着一台电脑，有姑娘在敲键盘，有姑娘在旁边看，有姑娘则悠闲地聊着天。张佳林朝里张望了一下，这才回头悄悄地对梁燕妮说：一会儿他们要问为什么是五张表格，你就说是学校要求的，咱也不知道，要尽量装像点，知道不？
　　 知道。梁燕妮点点头。两人拿着表格走到了工作台前。
　　 “同志，盖个章子。” 张佳林把盖了县民政局章子的申请表递给了一位长发姑娘。长发姑娘接过表格，递给旁边一姑娘：小张，你看这……
　　 “你这一个字没填，也没村委会的盖章，怎么……小张看着表格，满脸疑惑。继而，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把表格递回给了张佳林：你先把表格填了我再盖章。
　　 “我不会填呀。”张佳林拿着表格，发愁。
　　 “你打个电话不就知道了？”小张提醒道。
　　 张佳林恍然 大悟 ：“好好，你先忙着，我这就打电话。”说完，拨通了儿子的电话。
　　 “你念，我填。”梁燕妮拿着笔。
　　 “好好。我让小林说慢点。”张佳林和儿子通话，梁燕妮填写申请表。很快，就填好了一张。
　　 “你看这样行不行？”张家林递给了小张。
　　 小张看了一下说：行。拿起大红印章酒盖了下去。
　　 “记住，下次来盖章之前一定要把表格填好。还有，得先把村委会的章子盖上。”小张边说边把盖了章子的表格递给了张佳林。
　　 “是，这次是时间不够，下次一定注意。”张佳林接过申请表格，笑着说。然后，把其余几张表格递给梁燕妮。让她照着填吧。自己则自言自语的发着牢骚：这学校真够坑人的，时间紧不说，还要填这么多，也不知道要干什么用。
　　 “小林不是说了吗，系里、班里、学校啊什么的，反正咱又不懂，只能按人老师的要求办了。”梁燕妮接茬道。
　　 “我听说别的学校好像都是一份，小林这学校……”
　　 “那说明人家学校认真负责，再说，多存一份档也没错啊，这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也对，咱只能按学校的要求办。”俩人你一言我一语，不大工夫其余四张表格也填好了。张佳林随手把四张表格一起递给了小张。小张把四张分别看了一遍，拿起旁边的公章一一盖了下去 ）然后，把四张盖了章子的申请表递到了张佳林手里并叮嘱他们：下不为例！
　　 “知道知道，谢谢你啊。”
　　 “谢谢你！ ”张佳林和梁燕妮说着话，便出了民政局大门。
　　 “哎呀，总算是没耽搁。”张佳林长出一口气。
　　 “是啊，现在回村里盖章，不停的话晚上七八点就应该能把表格送到小林学校了。”梁燕妮抬头看了一下天。
　　 “刚才你表现不错，能接住我的话。还知道把咱妈写成病残，把你写成失业。”
　　 “这是事实呀，我又没有编瞎话。再说了， 我接你的话茬不就是怕人家不给盖这么多章子嘛。”
　　 “算了不说了，反正咱五张表都盖了章，以后要用的话直接拿去就行，再不用费这么大周章了。”
　　 “你就敢肯定明年小林还有这资格？听小林说，他正好是十二人名单最后一位，差一点就没这机会了。”
　　 “哎呀，管它呢，先预备着。以后再说以后的事。”张佳林反问：“怎么样，我聪明吧？”
　　 “别磨蹭了，赶紧回村，还不知道村里的公章在谁那儿呢。”梁燕妮（撇撇嘴）
　　 “只要这两个章子盖了，村里的好办。”张佳林说着，发动了车子。乡上到村里，8公里的路段，张佳林驾驶的出租车只花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跑到了。进村的时候，正好碰到村长，一问之下才知道，村里的公章原来是在会计张婶哪儿保管着。张佳林于是直接将车开到了离张婶家不远的巷口。然后，让梁燕妮在车里等着，他自己进去盖章。
　　
　　 张婶家。一番寒暄之后，张佳林把盖了章子的申请表交给了张婶。
　　 “张婶，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不就盖个章子吗，简单。再说了，你们家的情况我又不是不知道。”张婶从身后的桌子抽屉里拿出了公章和印尼，“不过这贫困申请是从村里到乡上再到县里， 按说你这是不符合规定的，他们咋会给你把章子盖了？”
　　 “不瞒您说，我找了亲戚帮忙，不然……”
　　 “难怪呢。 ”张婶笑道。此时，章子已经盖完。张佳林拿着表格，又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告辞，把车开回了家。跟老娘说了会儿话，又匆匆开车离开了家。两个小时后，大约八点中，张佳林的出租车终于停在了儿子的学校门口。十几分钟后，儿子拿走了盖好章的申请表……
　　 此时，四周的灯已经亮了。夜，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