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小艾问我：“假如心情不好的时候，你会怎么办？”
　　 我回答她：“我没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她说：“咱们这个年纪，正是多愁善感的时候，总会有那么几天不高兴的！”
　　 我贱笑道：“那就用‘月月舒’吧！”换来的自然是她的一顿“暴打”，不过这对于我这种人，美女的“暴打”完全是一种自找的享受。
　　 小艾继续追问，无奈下，我只好交待：“其实，我心情一不好，就往咱那22层的主楼跑，坐电梯，直上22楼……”
　　 每当我看着电梯间顶上，镜子一般的天花板，反射出自己变了形的清晰影像时，就会产生一种奇异的，类于失重的感觉。再细细感受那往上的速度，我就觉得我仿佛成了一滴蒸馏水，就那样挣脱了大地，蒸腾，飞扬，飘荡。这时，我整个人都会变得纯粹，自我的心灵得到了升华。接着，我会来到楼顶，耳边是呼啸的风，仰头看着那浮云游于蓝天。在那种高度，天蓝得浮浅，云行得平淡，人显得渺小，这个时候，无论你遇到什么事情，都会化为烟气，消散，不见！
　　 我觉得小艾就是个神婆，她问了这个问题没三天，我就郁闷了！
　　 我加入广播站，接手的就是大头的每周一、三、五、七的《午间读报》节目，我听过大头一丝不苟的读报，感觉很呆板，于是和谭笑简单沟通了一下，把节目改名为《和尚念经》，把节目的风格变为不羁但不出格的调侃，调侃国内外大事、趣事和娱乐信息，这本来就是我的强项。
　　 其实，我就是把话筒当成一个天下最美的美女，用尽办法逗她笑，所以很快这个节目就火了，于是改为每天中午都播，而且广播站破天荒的有了广告赞助，虽然都是一些网吧降价、小卖部促销、服装店换季的小打小闹，但是毕竟，是给我们现金的广告。我节目的开始语“和尚念经，爱听不听！”甚至在Z大风行一时！
　　 但是，学校对这件事看不惯了，当时在正规的广播电台，这种风格的节目都没有，何况一个小小的学校广播站！上边一句话，停播！我就再次被扫地出门。
　　 谭笑非常歉意的想让我接点歌送祝福的节目，我谢了她的好意，抱着不成功便成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自觉退出了广播站。
　　 大头建议我跟着他，万念皆空，只为学习！靠！这老兄打工被人“殴”了一顿，又被小美女姐姐感化了一顿，竟然不可救药、自甘下流的爱上了学习！还想拉我下水，我认为他的行为，纯属自我摧残，除了可以用来抄作业和笔记外，对以我为首的人类来说，毫无意义。
　　 刘球建议我跟着他去踢足球。我尝试了两场，一场因为打架就踢了二十分钟，另一场因为有人被踢断了腿就踢了五分钟，从此我对这种危险性太强，而且不会善始善终的活动也失去了兴趣。
　　 老甲建议我以武协为根本，弘扬博大精深的武术文化，我鄙视他，武协顶多一周一次活动，还基本都是以跑圈为开始，凌辱新来的大一小孩为乐趣，喝的酩酊大醉为结束，虽然很好玩，但是，另外那六天让我干嘛！
　　 小艾只会呆呆看着我说：“和尚，好可怜呀！”要不就说：“和尚不要放弃，加油！”我觉得要是追追她，倒是一件有益身心而且能有效打发时间的活动，但是，一想到她显赫的家庭背景，还有帅哥杜勇狂追了一年多，都不得其门而入，就有点心静如止水了。
　　 于是，我郁闷了！
　　 于是，我到了22楼的楼顶，喝风！
　　 于是，当广播站开始播音，马琦那圆润的声音在天际响起的时候，我忽然有种想飞翔的冲动，于是探出头往下看！
　　 靠！太高了，眼晕！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地下呆着吧，不是那种鸟人，就别想飞了！看来，我自我调节的能力还是很强，一下，心情大好，心想还是上网去消磨消磨时间吧，我那“废物点心”的老婆，估计又在QQ上给我留下不少酸得倒牙的情话了。
　　 这时，马琦读的稿子忽然引起了我的兴趣：“……当赤名丽香将手中的水泼向永尾完治的时候，她的内心是多么痛苦和无奈呀！那是自己喜欢的男人，可他对自己如此不了解，如此冷漠，‘喜欢你’的话就在耳边，他却始终不明白。丽香的痛苦无奈和紫霞的悲伤哀怨是留在我心目中，永难磨灭的两个伤心女人形象。许多年后，也许丽香在东京街头，碰到已经身为人夫的完治，会在回家后，对着小盆栽，幽幽的说‘今天，我又碰到他了，他很好，很幸福，我们互相道了珍重，就宛如昨日重现’。当转世的至尊宝和紫霞，在孙悟空的撮合下，终于抱在一起，紫霞说‘那个人好怪’，东洋武士说‘是呀！好像一条狗！’，可他们不知道，给他们带来幸福的，就是那个狗一样的人。”文章结束，放了一首《容易受伤的女人》！
　　 我眨眨眼，嘟囔了一句：“不知所云！”
　　 耳畔忽然有人说：“不是不知所云，是心乱如麻！”
　　 毫无防备的我，差点给吓得背过气去，回头看，是小艾！
　　 我叫道：“大小姐！你怎么走路没声音呀，可吓死我了！干嘛呀，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小艾定定的看着前方，问我：“你听懂了吗？和尚！”
　　 我问：“什么呀？”
　　 她说：“这篇文章呀！是我刚刚写的。”
　　 我愣了一下，说：“你不是学外语的吗？怎么也学中文那帮酸人，写文章了？”我见她默默不语，忙夸奖道“好，很好！写的太好了！俗话说，自己的文章，别人的老婆，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她说：“我是来找你的！你不是说心情不好就会来这里吗！”
　　 我看着目光有些痴呆的小艾，直觉她有什么心事，就小心翼翼的问：“美女！你怎么了，玩深沉？”
　　 她忽然说：“昨天晚上，杜勇向我求爱了！”
　　 应该怎样形容当时我的感觉呢？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反正小艾的这句话就像上帝用了一根手指，轻轻的一弹，我脚下的地球就不见了。我忽然发现，我竟然是如此的喜欢小艾，虽然内心深处把这种喜欢归类于“癞蛤蟆”情结，深深压抑，但毕竟的，我是喜欢她的。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初秋的风迎面吹来，我感觉四周一片真空，包括我的头脑也是一片空白，但该死的，为什么单单给我留下了舌头！
　　 一句没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也许这是我这辈子最后悔说的一句话，我说：“好事呀！你们早就应该在一块了！”
　　 然后，我就看见小艾洁白如玉的脸庞上，缓缓，流下，两行晶莹的泪！
　　
　　 十七
　　 我们灰溜溜的从“知心爱人”出来，上了车，刘球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我问他：“笑什么？很光荣呀？”
　　 他说：“那小姑娘还真挺有意思，有个性，我喜欢！”
　　 我把明明的QQ号抛给他，说：“喜欢就泡呗！”
　　 他瞟了一眼，说：“不用了！还是你留着吧！”话是这么说，但是，我清楚的看到刘球的嘴蠕动着，分明是在默记QQ号，我笑了，没揭穿他，找了个话头问他：“这个‘知心爱人’什么时候开的，我怎么从来没来过呀！”
　　 他说：“你是猪脑子呀！这里从前是个水饺馆，咱上学那会儿可火了！对了，还记得大头挨揍那次吧？不就是这里吗！”
　　 我歪着头想了一想，脑海中断了线的记忆突然串了起来，那过往的一幕一幕，就像蒙太奇的影片桥段，争先恐后的出现在眼前：大头被甩，旷课打工，无辜被打，幡然醒悟，刻苦学习，留校考研……等等，倒带，往回倒！在被打与醒悟之间！是医院，领班，我，小艾，美女姐姐，营养费，纸条……停！就是她！杨晴！啊，我终于记起了这个人的存在。
　　 我情不自禁的叫出了声，吓得刘球忙四处看，尔后说：“叫什么叫，吓死我了，还以为有交警呢！”
　　 我掏出手机，给大头打电话，他不接，看来还没下课。我一时茫然起来，杨晴可以说是大头人生中的关键一环，虽然她也许根本意识不到，但是她的出现，在当时，应该说改变了大头的人生轨迹，一段时间来的种种疑惑，大头的所作所为，我终于明白了，然后，我又惶恐了。
　　 我和杨晴的一夜风流，杨晴的小姐身份，齐四的恋恋不舍，关嫂的不依不饶，这些会对大头有何影响？会对我和大头有何影响？我不知道！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算命这个职业会历经千年而不衰了，谁要是能告诉我未来会怎样，我也会匍匐其脚下，大呼慈悲的！
　　 刘球继续问：“你刚才到底鬼叫什么？”
　　 我说：“我想起杨晴是谁了！”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杨晴？干什么的？”
　　 我说“大头的女朋友！”
　　 刘球也兴奋了：“是啊？那小子终于有女朋友了！他不是整天吆喝要先立业，后成家吗！”
　　 我说：“那是因为他心里有人！”
　　 刘球不解：“谁啊？”
　　 我说：“就是杨晴！”
　　 刘球直接糊涂了：“你说什么绕口令？”
　　 我问：“我说了吗？”
　　 刘球说：“不是你说的吗？大头不找女朋友是因为心里有人，那个人叫杨晴，现在大头找了女朋友，就是杨晴……”
　　 我笑了：“不对吗？”
　　 刘球眨眨眼，说：“好像就应该是这样呀！你个死和尚，把我绕腾糊涂了。那杨晴是干嘛的，大头等她这么多年？”
　　 我叹了口气，说：“也不能说大头是在等她，只不过那是大头心中的一个美好祈愿！只是没想到会真的再次见面，呣，这下，大头梦想成真了！”
　　 刘球说：“我靠！天仙吗？还美好祈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酸了？”
　　 我说：“在宣传部门呆久了，多少也被‘腐蚀’了！”
　　 刘球笑了：“是你腐蚀人家，还是人家腐蚀你呀！对了，杨晴是干什么工作的？大头怎么说也是个大学教师，得找个不紧不离的吧？公务员？”
　　 我不让刘球知道的太多，就说：“咳！待业青年！跑过保险，不干了最近！唉，你怎么上这条路了，这上Z大绕远！”
　　 我们再次回到Z大，计划等大头下课，先找个地方小聚一下，然后晚上等我下了节目再好好玩玩。
　　 结果没等一会儿，刘球就嚷嚷饿了，我笑话他：“你刚喝了两瓶啤酒，这就饿了？怪不得这几年你跟催肥了似的！”
　　 他说：“就是啤酒闹的！酒是开胃菜，你不知道？”
　　 我说：“那这都快11点半了，坚持一下，大头快下课了！”
　　 刘球说：“不行，不行，我是不能饿着，要不胃疼！咱上美食街凑乎吃点儿得了！”
　　 Z大号称美食街的地方，其实就是当年Z大合校扩建时，仅剩的几个钉子户。因为他们打死也不走，没办法就保留下来，慢慢竟演化成了一条小街，全是买快餐的，就约定俗成的叫它“美食街”了。这里的小摊，都是以味好便宜著称，那几个钉子户据说光买快餐，就发了大财！怪不得城市拆迁工作难搞呀，当钉子户确实有好处呀！
　　 我看着刘球稀里呼噜的吃着炒凉皮，心里正组织词，准备挤兑一下这位忆苦思甜的百万富翁时，意外的，竟看见了杨晴！
　　 她穿着一件衬衣，一条牛仔短裤，趿拉着一双拖鞋，头发随意的打了个髻，不施粉黛的采用“欧巴桑”的装扮就出来了，正在一个小摊那儿，买油饼。虽然她打扮的轻松随意，但迫人的美丽和独特气质带来的气息，还是引来路人纷纷注目。
　　 我发现这小妞的气质实在太好了，打扮成小姐就撩人心魄，让人想入非非；打扮成居家“大嫂”，就那么亲切可人，惹人怜爱，也难怪我会“失足”，大头会为之倾倒了。
　　 杨晴也看见了我，她显然很吃惊，先是背过身去，大概想装作没看见溜掉，但仅一顿足，就大方的向我们走来，笑着对我说：“来了，那，到家坐坐吧！”
　　 我和刘球跟着她慢慢走，刘球小声问我：“这靓妹是谁呀？”
　　 我轻声说：“杨晴！”
　　 刘球恍然大悟，点点头，伸出了大拇哥。
　　 大头给杨晴租的小屋不大，但是收拾的井井有条，很是干净，我们坐在那里都没说话，一时气氛很是尴尬。
　　 打破尴尬是我的强项，我指着油饼问她：“这是早饭还是午饭？”
　　 她说：“昨晚上看书看的太晚了，刚起来！”
　　 我这才在她床头看见一本《中国通史》，没合上，似乎是她在看。大头读研是读的历史，没想到，还带了个小姐“学生”！但是我压根不相信，她会看书看到深夜，天知道她晚上干嘛去！
　　 我于是翻了翻书，问她：“你能看得懂？有什么心得体会呀？”
　　 她用白眼翻了翻我，说：“没体会！就是觉得咱们老辈子的人，靠天吃饭，也就是能养活到一亿多人，再多了，打得粮食就不够吃了，饿肚子就得造反，要不，老乱呀！”
　　 我对这个女孩刮目相看了，张口结舌的说：“行呀，你！”
　　 她继续用白眼看我：“我不得培养一下和李老师的共同语言呀，当我白吃饭呀！”
　　 这时，我手机响了，是大头，接了，竟听到手机和院子都传来了他的声音：“我刚下课，你们在哪儿呢？”
　　 我说：“在你家呢！听见你叫唤了，快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