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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菊韵】手机(散文)


作者:土著人 秀才,1442.1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443发表时间:2014-10-11 23:31:24
摘要:我用手机的历史不长,先是BP机,后是家里好不容易安了台座机,再后来是终于有了一部手机,到现在父母也有了手机。

我用手机的时间,才不过十来年的历史。
   刚参加工作那会,我一个月的工资加上晚自习补贴,挣不上一百块钱。看见单位同事有人拿着大哥大,按在耳门上,喂喂地喊,只有羡慕的份。那个时候,能使得起大哥大的人,都是社会上有面子的角。一部大哥大薄一点的,一万块钱打底,稍厚一些的,差不多得两万元。打电话时,脑门子上伸出根寸把长的天线,说是多远的地方,都能通上话,不用时,立在桌子上,跟立块砖头似的。
   砖头有一两万块的么?金砖还差不多。
   每次见到社会上的大哥,拿着手提电话,哇哇地在我跟前走过时,总让我想起:上初中时,也有同学穿了新皮鞋来上学的,老是提了裤脚挑干地方走,同学的目光很自然地从黑板转移到锃亮的皮鞋上来。
   初三那年,爸妈省了钱,买回一双三十六码的皮鞋让我哥俩爱惜着穿,新皮鞋买回来的头半个月,前脚趾倒是风光,可后脚跟却磨破了皮,着了好多天的罪。
   到了高中,班里戴上海表的男同学,每过十分八分,就将自己的胳膊伸出去,在自己面前划上一个大大的圈,衣袖褪到胳膊肘,白皙皙的手腕上,一块崭新的表儿在太阳光底下,熠熠发着光。偷眼望去,那表盘子跟我们平时自己用钢笔画在手腕上的差不多大小,只是人家的能走字,还能传来“嘀哒、嘀哒”的声。
   一节课下来,这样的圈,“上海男”能划上好几次。
   参加工作后,平时给家里打长途电话,都是去找大舅哥,他在电话站上班,单位里负责接线的小姑娘跟他熟,每次我都能跟家里通上半个小时的话,说话时也用不着背人,南方话,大舅哥的同事听不懂。
   电话打到爸妈以前上班的单位,负责厂部接线的是我初中的同学,姓李,他爸在厂子里当车间主任,李子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走路时跛脚,厂里为了照顾他,给了他电话接线的轻闲活。每次我打电话过去,他知道我的意思,寒暄两句后让我这边先放下,一会再打过来,李子踮了脚去叫我父母。我能想象到父母在前边跑,他在后面撵的情形。
   估摸好父母在路上跑的时间,二十分钟后,我再打过去,父母急促地拿起了听筒,先是父亲喘了粗气问我工作怎么样?领导同事关系处得好不好?后是当妈的问我在这边冷不冷?新织的毛衣收没收到?寄出来有些日子了。
   十分钟的电话,父母来回跑的时间差不多半个多小时。
   后来再打电话,前一次说完,就约好了下一次的时间,精确到几点几分,省得同学上家里去喊。过去报信,是要拿银子出来打赏的。
   有一次,因为跟朋友喝酒喝过了头,到了约好打电话的日子,我把这事给忘到了脑后,害得父母在同学那干坐了两个多钟头。后来我跟母亲解释,母亲只是告诉我喝酒时,一定要少喝,别太实在,“能喝二两的量,绝不要超半斤”,喝多了伤身体。我听了母亲的话,媳妇怀孕前的好几个月,我在家养精蓄锐,滴酒未沾。
   再到后来,我工资开到每个月四五百的时候,家里装了一部电话,当时托门路,找关系,花了一千六。关系是我的一个学生家长,他在邮政局上班,是外线班的班长,正管我们家那片。电话号码也是他找人要的,这个号码,用了七八年,有感情,媳妇现在用的淘宝号,我玩的QQ,家里装的WIFI,密码都是用的它,好记。就连毕业十五六年的学生,在路上碰见我,说起家里的电话,他们还都记得。
   中国的通讯,发展得很快。六七十年代,普通老百姓人家都没有电话,只是在电影里看到过那种带手摇的,有了紧急事情,得走好远的路,去邮电局发电报,一封电报顶多三五个字,能省则省,一封电报,连标点符号算上,都是要钱的,值一天的工钱。条件稍好的,也有去邮局打长途电话的,先是去柜台登记,告诉业务员你所要通话的地方,然后在一排长条椅上耐心地等着,等叫到名的时候,立马去一个转不开身子的小木屋里接听电话,长话短说,语速惊人的快。当然,那个时代,能够得上紧急事情的,也就是家里有人老了或者病危之类的,其它火上房的事,都算不上。
   到了八十年代未九十年代初,不少人都用上了传呼机。我用的第一台传呼机,是摩托罗拉的,大显示屏,两寸厚,能写汉字,可以留言,比起那种只显示数字的,要贵好几百。机身上还有一个卡扣,别在腰眼上,就象是别了把枪,牛气得很。
   每天早上起来,就盼着它象窗外的小鸟,欢快地鸣叫几声。我的业务少,接触的人不多,BP机挂在身上,大多时候是摆设,大庭广众之下叫得少。下班时,偶尔也“嘀嘀”两声,紧忙着低头看内容,无非就是“记得下班后买点菜回家”之类,听口气就能听得出来,是媳妇大人发的指令。
   叫得少,有叫得少的好处,省得跑十里八里路,还要去找电话亭,立马回人家。回迟了,人家不高兴,上了牛劲,他还会十遍二十遍地呼,直到应了为止。
   二十一世纪初,媳妇出资给我买了第一部手机。还是摩托罗拉的,花了七八百块钱,差不多一个月的工资。树脂的外壳,光滑圆润,刚买来时,爱不释手,生怕别人抢了去,唯一缺陷是有点长,我又没有走到哪里,手里都夹包的习惯,大老板的派头,我是万万装不像的。只能鼓鼓囊囊地揣在口袋里。夏天时,不管长衫、短袖,衣服全都掖进裤腰里,手机贴身,正好。
   每次来电话,震得我肉皮子发紧,紧忙从上衣领子处,弯腰往里掏,生怕自己手脚慢了而耽误了国家大事。那情形象是刚生完孩子的小媳妇,只要听到婴儿的哭闹声,立马就会去怀里掏奶子。
   这手机差不多用了四年,每个月的长途费跟我的市话差不多。一到月底,就去上邮局查电话单子,单子长的两三米,短的一米。这些年电话便宜了许多,接听电话免费,打单子的事,懒得去邮局排队了。
   兄弟姐妹间,通话最多的是桂林的表哥,他条件比我好,我给他打电话,他先是挂断,然后再打回来,谈些工作、家庭方面的,泡电话粥,两个大男人,家常里短的有聊不完的话题。
   挂电话这招,后来我也学会了。有时候爸妈打电话找我,我也是把电话先挂断,然后再拨过去。爸妈给我打电话,其实也没多大事,告诉我:电视里天气预报说东北降温了,要记得加衣服,记得给孩子打卡介苗,打乙肝疫苗,我也嘱咐他们几句,把自己的身体照顾好。
   再到后来,电话交费下调了许多,长途一分钟一毛五,便宜得很,打半个小时,使劲说才几块钱。问候年迈的双亲,身体怎么样,兄弟姐妹干啥,随便拉拉家常。有时心里烦恼,就把家里的事儿,单位的事儿,给父母说说,给朋友说说。远隔的距离,似乎一下子拉近了。
   问完了这个,问那个,家里的亲戚朋友问个遍。表弟的孙子上个月办了满月酒,我也跟着借光,做了爷爷。几个表弟新盖的房子,差不多四百多平方,比我住的房子要大得多,在城里叫“别墅”,表弟说了我将来退休回老家,想住哪间就腾哪间。
   2004年,爸妈家也装上了电话,再也不用麻烦李同学跛了脚去家里喊,想什么时候聊,就什么时候聊。有时候洗完了澡,光了身子,躺在被窝里也能聊十块钱的。
   爸妈家的电话是8字头的,七位数,念起来特别顺口,有段时间,媳妇研究双色球入了迷,把家里的电话号码打乱,重新排序,好几次还真中奖了,只是大奖没有,小奖却不断,都是几十块钱的。
   前些年回老家,老爸私下里跟我说:你们几个都有手机,我也要一个。
   很快老爸手机的事,得到了落实,是媳妇给老妹邮的钱,老爸手机震铃调到了最大,分贝超过了厂子以前用的高音广播。屏幕上的“数字健”,斗大一个。妹妹帮着存进去的电话号,全都是家里人的,彩铃用的是我熟悉的曲子:“让世界充满了爱”。妹妹教老爸用手机,就花了一个下午,到头来,老爸还是不太会用,我给他打电话,十次有七次接不起来,只好再打过去,电话接通后,老爸总会自己表扬一下自己,“嘿嘿,一个红坨坨,一个绿坨坨,我这次摁中了。”开心得象个孩子。
   老爸一口的南方话,媳妇、孩子跟他交流时,还得我在一旁边当翻译。老爸最愿意跟我说,从风云变幻的国际形势到中国的反腐倡廉,从奥巴马到本拉登再到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从昆明火车站行凶的新疆暴徒到延寿的高玉伦,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老爸无所不知。老爸的政治思想高度、历史知识水平,做儿子的望尘莫及,他老人家要是参加高考,指定能打八九十的高分。
   娘亲舅大,舅舅这边万万也不能断了联系。
   原本我是有四个舅舅的,现在只剩下两个了。大舅走得早,走的时候可能不到六十。我记得小时候,大舅进城,贩两箩筐干鱼回去卖,都是我陪他在街里上的货,赚点换柴米油盐的钱;06年夏天,小舅打电话给我,说是临走前,想见我最后一次面,我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回乡下去看他,那个时候,小舅病得已经脱了相,目光暗淡,没有一点精气神,我和他在一张床上睡了三个晚上,每天晚上说话都要说到后半夜,我劝他想开点,他也哼哈答应我好好地活下去,可过了年,小舅到底没有抗过病的折磨。
   小舅的电话号码,我一直没有删,头些年我试着打他的号,语音总是提示:“不在服务区。”没人接。
   二舅、三舅身体不怎么好,七十五六的人了,耳朵背,必须大声地喊,路人听了以为我们是在吵架。双方的意思,只能猜出个大概,没有多少实际内容,无非就是二舅、三舅嘱咐我:“在外边发财,一定要保养好身体。”我这边自然也少不了要他们保养好身体,到时候我回去看他们。
   老爸这边的亲戚,通话多的是大爸和梅叔,头些年大爸忙着修家谱,话里话外,全是家谱的事。后来大爸又在张罗修祖坟,我和媳妇举双手赞成,几个叔伯家的弟妹也踊跃集资,这项工作差不多历时一年。这一年里,八十多岁的大爸和七十初头的梅叔没少往山里跑,大爸顺带连自己的坟地都看好了。上次我带老婆、孩子回老家,大爸指着一块长满了野菊花、苍耳的坡地,告诉我这边风景独好,准备百年后葬在这里,我看那块地,周围种了不少碗口粗的松树,树的下面还落了不少的松榛,下面是一眼水塘,应该算得上一块风水宝地。
   那天晚上,大伯妈做了不少的好菜,还喝了不少的酒,酒是农村自家烧的红薯酒,度数不到十度,酒不醉人,人自醉。我想起白天大爸跟我说的话,心里堵得慌。后来儿子惊奇地发现,在大爸家卧室的木板门上,密密麻麻地用粉笔记着我们这些后生的手机、座机号,就连我单位以前办公的号也记在上面。大爸的粉笔字,苍劲有力,在我看来比王羲之的还要强。
   叔叔大爷、舅舅舅妈,全都在湖南,每次通话,几个老的,都劝我:“长途电话要钱哩,少说两句。”离我最近的是我二大娘,在沈阳附近的一个县城里,逢年过节地,我打电话过去,二大娘哪次都要扯着唠,问我这问我那,完了还会附上一句:给你岳父岳母带好。其实二大娘跟我岳父岳母一次都没见过面。
   我跟家里人通电话时,一会说家乡的土话,一会又转换成普通话,两边混合着用。舅舅家的新邵话,我也会说几句,那地方说“走”,不说“走”而说“行”,“行军打仗”的“行”,而“行”却又不读“xing”,而非要念“hang”,都是二声,有些古汉语的意思;“鸡蛋”不说“鸡蛋”,而说“咯”,因为鸡下蛋时,总会“咯咯”地叫不停;去街里“玩”,不说“玩”却说“嗨”,现在的00后,在一起玩时,问玩得怎么样,都说:“嗨不嗨?”每次我用新邵话跟舅舅、舅妈说时,几个舅舅、舅妈都非常高兴,那意思是我没忘本。
   宁乡话口音不重,没有什么特点,岳阳话,因为出来的年头多了,反倒说不太好了。
   常年通电话的还有孩子他太姥,她住在媳妇的大舅家,今年九十四五了,身体看上去比我老爸还要好得多,耳不聋,眼不花,牙又好,里屋供着菩萨,照样盘了双腿在外屋炕上,大口地吃肉。姥姥八十多岁时,每天能在佛面前一气磕一百零八个头,从不偷懒。现在岁数大了,磕头打五折,每天坚持给佛爷磕五十四个,多一个也不磕。我在电话里,跟她说了不下二百次,让她在佛爷面前替我多多美言,替我们全家多求些福报。姥姥心善,不光在佛爷那说我好话,还没少当了众多乡亲的面,表扬我。弄得十里八乡,好象都知道我这个外孙女婿。
   姥姥阅人无数,说我这人:“有趣”。今年中秋节,我打电话给跟姥,表妹家的小子接的电话,我和他开玩笑:“我是送外卖的,你家订的饺子到了,快来取。”表妹家的傻小子问都没问,紧忙地告诉了他外婆:送饺子到了村头。大舅妈也真是实在,顶了雨出去,连雨伞都没来得及拿,淋了雨回来,连饺子皮也没吃到。
   还是姥姥智商高,看来电,知道是大庆的号,猜出来是我搞的鬼,在电话里又是批评又是教育,要我诚实做人,坦诚做事。说得我眼泪,哗哗地往下趟。放下电话前,姥姥的结束语千篇一律:“阿弥陀佛”。我也跟着:“阿弥陀佛”,还在后面临时加了一句:“多吃肉”。连起来读,就是:“ 阿弥陀佛,多吃肉”。姥姥头两遍可能没听得太清楚,后来发现了问题,紧忙帮我纠正,说吃肉也只能是在心里边想,不要念出声来。
   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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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篇很有趣味的《手机》,写出了手机的发展史,也写出了生活发展史。历史在发展,人类在进步,手机作为人们的通讯工具,已经成为生活中不可或缺伴侣。因为有了手机,拉进了地球人的距离;因为有了手机,加强了人和人之间的联系;因为有了手机,使得在外的游子减少了思乡之苦。的确,一个电话,一句问候,一声平安,温暖了家人的心,少去了那份担忧和牵挂,这就是手机的功能和功劳。而如今手机还增加了游戏娱乐功能,更使人们对手机爱不释手,成了生活必需品。作者这篇文稿,给我们大家讲述了平凡中的手机不平凡的事情,融合了一种浓浓的亲情。娓娓道来,倍感亲切!推荐朋友们欣赏!赞【叶雨】【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41012002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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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叶雨        2014-10-11 23:33:36
  关于手机的记忆完整真实亲切,读来倍感亲切,仿佛就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写的非常好!
文学陶冶情操,文字净化灵魂。
回复1 楼        文友:土著人        2014-10-12 18:32:51
  因为家家都有一个或者说曾经都有一个温情的老爸、老妈,老爸老妈其实不糊涂,他们吃的咸盐真的真的比我们吃的米饭还多,走的桥比我们走的路还多得多,他们吃过的辛苦比我们体会的一点艰难困苦要多得多,他们老了,我们也快要老了,更应该体会父母的不容易,电话每次打给他们,父母听的时候多一些,自己讲的倒是少,关心的成份多一些,说自己的难处少一些,有时候还没等问:身体咋样?老爸自己就公布了答案给我:最近身体蛮好哩。我也就放心。儿子离得远,也只能是打打电话。给老妈打电话,有时是为了问问某一个菜,做到关键时刻,忘记了程序,打电话过去咨询一下。
2 楼        文友:清风云        2014-10-12 21:39:26
  手机,是语言通讯的代名词。几十年的变更,象征着社会发展的历史。社会的高速发展,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也变的异常的忙碌,手机则成了传递真情,问候亲人不可缺少的交流工具。作者洋洋洒洒满篇都是爱,都是真情的流录。平平淡淡的文字,书写真真切切的情,欣赏问好!
回复2 楼        文友:土著人        2014-10-15 14:39:30
  因为家家都有一个或者说曾经都有一个温情的老爸、老妈,老爸老妈其实不糊涂,他们吃的咸盐真的真的比我们吃的米饭还多,走的桥比我们走的路还多得多,他们吃过的辛苦比我们体会的一点艰难困苦要多得多,他们老了,我们也快要老了,更应该体会父母的不容易,电话每次打给他们,父母听的时候多一些,自己讲的倒是少,关心的成份多一些,说自己的难处少一些,有时候还没等问:身体咋样?老爸自己就公布了答案给我:最近身体蛮好哩。我也就放心。儿子离得远,也只能是打打电话。给老妈打电话,有时是为了问问某一个菜,做到关键时刻,忘记了程序,打电话过去咨询一下。
3 楼        文友:晓凡        2014-10-15 02:33:53
  作者通过手机的发展史,诉说着对亲人的感情交流,也诉说着时代的发展,进步,作者用朴实的语言,耐人寻味,引人入胜,风趣幽默的写作风格还夹杂着一点点的心酸,和对故去人的思念。赞!欣赏了
回复3 楼        文友:土著人        2014-10-15 14:38:48
  本来就不是官二代,也不是富二代,更不是什么红几代,寻常老百姓家庭,桌面上吃的是土豆白菜,身上穿的是土布衫,脚上蹬的是双老妈亲手缝制的土布鞋,自然只能写出自己最熟悉的东西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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