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小说】珠海之恋 ——爱到深处是无言
(一)
早上阳光明媚,午间暴雨倾盆,广东的天气果然变化无常。来珠海已有一周,吃住基本习惯,就这鬼天气总让人有些手足无措。
眼看着别人匆匆赶去饭堂,我却因为没有带伞被困在了车间门口。肚子饿得咕咕响,下午还要连班,时间实在太紧。
正当万分焦急之际,忽见眼前一个高大的身影闪过。我认得他,他是我们车间的。第一天上班时,我就记住了他的身影。因为他个子高,阳光帅气,站在人群里十分显眼。不过,我只是远远地留意过他,并没有与他说过话。我记得他姓韩,但记不得他叫什么名字。我不确定他认不认得我,但我希望他认得。
我轻轻抿嘴露出点点笑意,在他的眼神不经意间落到我身上的那一刻。他只是轻轻地瞥了我一眼,便把目光转向外面的雨水,自言自语叹了一声:“哇,不是吧,这么大的雨,还好我有准备。”
他显然不是跟我说话,因为他根本没多看我一眼。我眼巴巴地看着他进保安室里取了伞,然后十分利落地将伞撑开,接着径直走了出去。伞是浅紫色的,上面没有什么特别的图案,但与其它五颜六色的伞相比,总觉得异常夺目,衬得他十分耀眼,但也许只是由于我太注意他的缘故。
眼看他就要走远了,我心一阵慌乱。瞅了瞅四周,竟没有一个熟识的人,再等下去不知要到什么时候。该如何是好呢?
有了!来不及多想,我已冲进了雨里。
“喂,姓韩的,等等我。”我一边喊一边像兔子一样钻到了他的伞下。
“喂……你……”他诧异地看着我。
“不好意思,我没有带伞,我叫林以菲。”为了不让周围人看笑话,我赶紧主动跟他示好,冲他献媚地笑,假装跟他很熟。
“姓林的,胆子不小啊,不怕别人说闲话吗?”他戏谑的口吻让我手足无措,为了掩饰心虚,我一把抓住伞柄用力拉扯,同时还不忘狠狠地瞪他一眼,大有喧宾夺主之势。
他被雨水湿了眉头,才意识到来者不善。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也毫不客气地拉扯伞柄,一点也不顾及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应有的绅士风度。
我们互不相让,就这样拉拉扯扯一路到饭堂,结果可想而知,我们各自淋湿一半。看到对方被淋湿的头发和衣服,彼此都颇为满意,甚至不约而同地露出邪恶的笑意,俨然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谢谢!”说这话时,我心里其实在骂他小气鬼。
“不客气!”他的语气真的很不客气,比雨水还要冰冷刺骨。我知道,他心里一定是在骂我厚脸皮。
明明应该是一场浪漫的邂逅,却硬把彼此弄成了冤家。在后来的相处中,我们除了挖空心思数落嘲讽对方以外,几乎没别的语言。后来知道他叫韩雪峰,但我从未叫过他的名字,就一直叫他“喂,姓韩的”,而他则叫我“姓林的”。一开始是为了故意气对方,可时间久了就成了习惯,不仅叫得顺口,听也听得顺耳了。
(二)
半月后,我当了组长。为此,好友小艾与我反目成仇。那天阳光特别灿烂,我们大吵一架。准确地说,是我被她臭骂了一顿。
“林以菲,你知不知道你吵到我睡觉了啊?当组长很了不起是吗?你拽什么,神气什么啊?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在学校老师喜欢你,在工厂领导看好你,什么好事都让你占尽了!最他妈看不惯你那副天真无邪积极上进的样子!”
看着这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我实在不敢相信她是我曾经形影不离,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小艾。
“小艾,我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想。”说完,我摔门而去。
“我就是这么想的怎么着,你出去最好,我就是不想看到你,一看到就烦!”
我知道小艾骂人的功夫了得,但我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这样骂我。我很后悔当初与她要好时,没跟她学习吵架,现在才会连嘴都还不上,只能灰溜溜地躲开。
我从宿舍出来漫无目的地走着,尽量仰着头只看美丽的天空。我发现,天空好蓝好蓝,漂浮的云朵好美好美。我努力微笑,不为别的,只为这难得的好天气。可一撇嘴,泪就无声地滑落下来。我没有赶紧擦拭,反正阳光下只有我自己的影子,而影子是绝对不会嘲笑我讽刺我的。
宿舍到车间的路似乎比以往长了很多,一路上我什么也没想,只是静静地品尝了一下孤独的滋味。原来孤独的滋味是咸的,和泪水一样。
时间尚早,车间人不多,我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离开了阳光的照射心也变得苍凉,脑海里浮现出小艾灿烂的笑脸,耳边却是她抓狂的叫骂声。
“喂,姓林的,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韩雪峰不知几时走了过来。
“哦,因为没事,就过来了。”我反应有些迟钝,他似乎看出了什么。
“想什么呢,咦,刚哭过啊?来,跟我说说什么事情,看我能不能给你分析分析。”他在我身边坐下,一张俊秀的脸是那样的清晰那样的近。此时的他没有了以往的轻蔑和邪恶,反倒给人一种亲切感,这让我忽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我们这批实习生两个月后会分派到江苏分厂,组成一条流水线。他们想直接从实习生中提一名干部,负责管理这批人。大概是我运气好吧,程科长有意提拔我,让我写了份自荐书。今天,程科长告诉我上面已经同意升我为组长,如果表现好,去了江苏就是代理班长。本来是件好事,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是啊,这确实是件好事。后来呢?”他的眼神似乎是在鼓励我说下去。
“当我把这消息分享给我的同学时,她不仅没有为我高兴,反而因为一点小事与我吵了起来,我不想跟她吵,就提前上班来了。”我勉强地笑了笑。
“哦,是这样哦。不对啊,你是不想跟她吵,还是直接被骂出来了啊?看你这么委屈,肯定是骂不过人家被欺负了吧。姓林的,别人骂你不代表你一定有错,既然没错,为什么要伤心难过呢。反过来,她骂人是她不对,是她有错,你伤心难过就等于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不值得。”他开始循序渐进地开导我。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强调说。
“人是会变的,你一定要学会适应。不要在乎别人怎么看你,凡事但求问心无愧。做你该做的事,做你认为对的事就OK了,明白吗,傻瓜。”他不是骂我笨,就是骂我傻,可是这一次,他的语气很温柔,隐约有些宠溺的意味。我感觉心里像有一阵春风吹过,人一下子清爽了许多。他跟我说了很多积极鼓励的话,让我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三)
自从与小艾闹开以后,我每天下班就到图书室打发时间。借书证是从韩雪峰那里要来的,因为我说不知道怎么办,感觉很麻烦。其实,我只是为了找话题随口说说,没想到第二天他真把借书证给我带了来。除了借书证,我还主动问他要手机,理由是晚上很无聊,借手机听听音乐。当然,这也是随口说说的,像手机这么私人的东西,我怎么可以要求人家给我带回去玩呢。
他像是被难到了,借也不是,不借也不是。看着他左右为难的样子,我心情就莫名的好。最后,他很不情愿似的掏出手机说:“唉,美女都开口了,我这也不好意思拒绝,算了,给你吧。”
如果我向他要东西是为了找话题,那他把东西给我是为什么呢?如果他讨厌我,断然不会把我说的话当回事,更不会把自己的东西给我,尤其是手机,他居然也任由我带回去宿舍玩了一宿,第二天也不问我要。
他虽然经常挖苦我,说我笨,说我傻,但我能感觉到他其实并不讨厌我,就像我从来不曾真的讨厌过他一样。雨中借伞本来就是想正式认识他,与他做朋友的,只不过当时情况特殊,情急之下我选择了高傲霸道不可一世,才导致事情没有按预想的那样发展。若非与小艾闹僵,他适时的开导和安慰,我还不知他竟也有柔情的一面,讲起大道理更是有板有眼,像个哲人。
我喜欢听他说,听他讲,主要是喜欢看他认真专注的样子。然而,他并不是一直都这么认真,这么友好的,多数时候我都被他气得半死。他总是数落我,打击我,教育我。明明只大我两岁,却把自己当大人,我倒成了乳臭未干的小孩儿。对此,我很不服气,总想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是个有思想有个性的女孩。可是越想证明,就越不能证明。因为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只是笑着摇摇头,不屑地说一句:“无聊,幼稚”,便不再理我。
上次拿到他手机后,我总想借手机向他传递点信息,于是写了一首小诗编成短信保存在草稿箱里。本想他看见后至少可以了解在写作方面我还有点天赋,本以为他看到后会发表点评论。可一连两天过去了,他仍只字未提。我按捺不住,只好假装很随意地问:“喂,姓韩的,你看到我保存在草稿箱里的东西了吗?”他不假思索地回答:“看到了,怎么了?”
他这一问,我倒默不做声了,总不能直接问他觉得我写得怎么样吧。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笑了笑说:“我还以为是情诗呢,原来只是思乡呀,老实说,写的不怎么样,感觉比较稚嫩,也难怪,你年纪轻,单纯一点,幼稚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姓韩的,你别太过分啊,我怎么单纯,怎么幼稚了?”我是真的生气了。
“难道不是啊?你和同学关系不好就干脆不与她们来往,自己每天晚上在图书室里待到十一二点,等别人都睡下了才悄悄回去,早上又很早起床收拾来上班。你和她们错开作息时间不与她们接触,独来独往,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有个性啊?是不是真的很开心很自在啊?呵,你这种自我封闭的做法不是幼稚是什么?遇到点困难就逃避不是胆小鬼是什么?什么事情都只知道委屈自己,不是大傻瓜又是什么?”
“你……”
“你什么你,别不服气,自己好好想想吧!”
韩雪峰骂人向来不留情面,我常被他驳得哑口无言。可是他的话总能让我明白点什么,即使嘴上不服,心里还是认可的。他说不要一遇到事情就说烦,说多了不烦也烦了。不要老是叹气,叹一口气就少了三分好运气。凡事尽量往好处想,不要总是那么忧郁。
不知不觉中我已深受他的影响,但凡是他说过的话,推荐的东西,比如音乐,比如书集,我都会认真听认真看。有意无意中,我开始逐渐依赖于他。每天盼望着和他见面,和他说话,哪怕是争吵抬杠,内心也是欢喜的。
(四)
车间转班,程科长照顾我没让我转夜班,这让我既感动又失落,因为我心里其实是希望和韩雪峰一起转夜班的。
自从韩雪峰上夜班以后,我们只能在两班交接时见上一面,而我总是主动加班一小时,这样就可以和他多待一小时。他问我为什么不早点下班,我说因为下班也没事做,不如多挣点加班费。为此,他还笑话我,说我笨,把大好的青春都浪费在车间了。
有一晚,两班交接时间已过,却迟迟不见韩雪峰。我莫名地有些担忧,感觉他一定出了什么事。果然,我听到程科长接了一个电话,像是说韩雪峰路上撞车了。我一听,顿时只觉脑袋嗡嗡作响,心里七上八下坐立难安,又不能去问具体情况,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我要给他打电话,我要去找他。
我急急忙忙出了厂,昏暗的灯光下我走的极快,全然顾不得前方路有多黑。心里一直默念:“姓韩的,千万不要有事啊!”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林以菲。”声音像极了他,但我不敢肯定,因为韩雪峰是不会叫我全名的。可的确是他!他从一辆摩托车上下来,正一瘸一拐艰难地向我走来。
我站在原地十分疑惑地看着他。心想,居然会这么巧,在我最担心他最想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奇迹般地出现了。就刚才,我是那么的紧张和害怕,心里除了尽快找到他以外再无别的想法。此时见了他,他还好好的,我却有些缓不过来,于是就这样呆呆地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天这么黑,你一个人出去不害怕啊?走这么急,是要去哪儿呀?不会是赶去网吧上网吧?”一惯地韩雪峰式的语言,分不清是质问还是关心。
“听说你撞车了,我很担心你,我只想出去给你打电话,确定你有没有事。你怎么样,还好吗?”这个时候我不想和他贫嘴,只想知道他好不好。虽然他看上去没有大碍,但我就是想听他亲口说。
我的坦白和认真似乎令他很意外,他那一瞬间的触动被我不小心捕捉到。一时间,暧昧的气息在空气中升腾。
他说:“我没事,一点皮外伤,我还正准备回去上班呢!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时间还早,可以晚点再去。”他目光闪烁,像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对了,我刚下载了一首很感人的歌,要不要听一下?”
“什么歌,能有多感人?”我不以为然。
“听了你就知道了。走,到对面的草坪上坐会儿,怎么样?”他指了指马路对面的那片草坪。
“好啊!我倒要听听是什么歌,能有多感人!”我打心底里乐意。
我们并排坐在草坪上,安静地听着那首《当我再爱你的时候》。
韩雪峰说:“认真听,注意他们的对话,对话分三段,一段比一段深刻。要用心听,知道吗?”
我白了他一眼,但还是听他的话,很用心地听完了整首歌。里面讲述的故事是一对恋人分手后,男孩仍深爱着女孩,最后心碎割腕自杀。用一首歌的时间诠释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实在不简单。男女主角的深情对白也深入人心,感人肺腑。那种刻骨铭心的伤痛让人难以自拔,谁让我是个感性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