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贫苦童年

　　故事回转刘鹄祖母当年一家的艰难生活。
　　丈夫去世，女儿失踪，对于刘鹄祖母邬氏无疑是沉重打击。但是刘鹄祖母凭着客家妹子的顽强毅然带着四个儿子艰难度日。
　　都说“人穷冇六亲”，由于刘鹄祖母的“冥顽不化”，几个兄长劝她招赘或者改嫁无效，兄弟们都不再搭理她，连外亲也怕与她往来。
　　记得困难时期，刘鹄祖母曾叫刘鹄父亲他们去向武平城里的细姑求助。城里的生活好，连米糠都比乡下的细。刘鹄父亲几个兄弟去细姑家讨糠。小气的细姑舍不得细糠，连粗糠也只给了不足半升。细姑丈看不下去了，又添了点细糠给刘鹄父亲几兄弟，还冲细姑说了句；“嫂子拉扯几个小孩不容易，要不是你哥名歹，也不至于向我们来要糠吃。我们也用不着糠当粮，再苦也有糙米填肚子。人生谁都有个上坡下引的时候，不要小里小气的。”
　　细姑一听脸上立马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般朝细姑丈吼道：“我们自己都要向人讨吃了还叫花子施谅官，打肿脸充胖子接济别人。”
　　刘鹄父亲几个兄弟临出门前，刘鹄祖母还一直叮嘱他们；“去了细姑家，多带些咸菜萝卜回来，这些干菜可给老四带学校做菜，吃得长久些。”
　　见细姑这般脸色，刘鹄大伯揽着几个小兄弟流着泪硬气地说：“我们把细姑的糠还给他们，我们去挖野菜吃，就是饿死也就算了，也不要去受这种窝囊气，这叫什么细姑，连喂猪的糠都舍不得给我们吃，比姑丈还小气。”
　　一路上，兄弟几个都愤愤不平，表示一定要争气！发誓不到细姑家，不要被人看衰了。
　　回去的路上兄弟几个想起死去的父亲和失踪的大姐，呜呜地哭得鼻涕直流。走到半路碰到刘鹄的堂姐——三伯公的女儿也去细姑家讨糠。
　　见刘鹄父亲几个哭的泪眼婆娑，问明原由道：“死小子喲，你们傻呀，这个时候还怄气什么？受多大委屈也要忍啊！我们穷人是没有尊严的，为了能活下去，就是跪也要跪一点米糠回来啊！走吧！别赌气了！人穷冇六亲，没有法子啊！你们这样空这手回去还不是让婶子更加生气！细姑也有细姑的难处，你想，我们一大家子就她一个嫁城里光景会好些，听说当年祖父还反对她嫁去城里。说是姑丈拐骗她去的，现在能认下我们亲戚就算不错了！你们还小，往后日子还长着呢！心眼可不能这样小！”
　　于是，刘鹄堂姐又拉着这群嘟着嘴巴的小弟弟回转细姑家讨米糠。
　　刘鹄祖母就这样拉扯着这帮孩子。
　　在困顿之余还不忘以苦为乐教了许多客家童谣，后来这些童谣都传到了刘鹄的耳朵里：
　　月光光，树头背，鸡公砻谷狗踏碓。狐狸烧火猫炒菜。猴哥送饭用背背，田鸡婆婆抢老妹。
　　鸡臭婆，咯咯咯，唔读书，冇老婆。
　　月光光，走四方。四方暗，结田坎，田坎尾，捡枚针，针有眼，斗把伞，伞有把，斗个头，头有瘤，交个牛，牛有角，交个桌，桌有框，交个瓮，瓮有口，交个狗，狗有尾，交个鸡，鸡有痣，两子同年学做戏，做戏难打锣，不如学补箩，补箩难破篾，不如学扛轿，扛轿难转肩，不如学食烟，食烟爱点火，唔当学做贼，做贼怕捉倒，唔当活做水。
　　月光光，照岭背，鹅揩水，鸭洗菜，鸡公砻谷狗踏碓。亲家来，姐姐到，天上星子摘唔到。糯米粉，白砂糖，做苯几当尝一尝。唔哇涯们冇排场。
　　……
　　诸如此类的客家童谣不知有多少。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转眼刘鹄父辈都已经成长大青年，刘鹄祖母一年比一年老。刘鹄的大伯先娶妻子分家另过，留下由细伯刘善光赚钱供刘鹄父亲读书。细伯则由刘鹄祖母早早从中山古镇上抱了个童养媳钟三妹在身边当老婆。以前穷人家办喜事也没有什么仪式，生活在一起就是夫妻。
　　刘鹄的母亲在壮畲代课，老早就见一个个子不高的男孩每个星期斜挎着米袋子打眼前经过。这读书的男孩就是后来刘鹄的父亲。
　　当时刘鹄母亲是个情窦初开的姑娘，长得十分漂亮，一副好嗓子能自编自唱许许多多的山歌，醉得十里八乡的后生阿哥痴痴呆呆，是一朵漂亮的村花。
　　刘鹄母亲和她的一个发小刘永兰被称为“壮畲双绝”，是出了名的两个美人胚子。不知道羡煞多少青年后生的眼睛。但是后来这两个美丽的姑娘都没有嫁给帅哥，而是嫁给了两个相貌平平的兵哥哥——一个刘鹄父亲刘裕光。另一个是刘鹄父亲的战友刘长眉。被人喻为一朵鲜花花插在牛粪上，这两朵鲜花就分别插在两朵牛粪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刘鹄母亲是全村子最漂亮的人，她不但有美丽的容貌，更有一颗善良的心。她曾是村里的幼儿教师，曾是村里的文艺队的“台柱子”，她是最漂亮的“船灯妹”！她能歌善舞，一曲山歌惹得十里八乡的男人神魂颠倒。她勤劳能干，犁耙辘轴，样样拿得起，放得下，羡煞多少后生阿哥！但她最终选择了相貌平平的刘鹄父亲作丈夫，当时可急坏了多少双着火的眼睛。有人还怀揣着刀子扬言要与父亲决斗！她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推开父亲，“有种你就先把我杀了，然后从我身上跨过去！”她以刘胡兰的气概喝退了那个欲找父亲决斗的人。
　　面对别人的不解，她再一次语出惊人，石破天惊地道出理由，在那内忧外患，“好子不当兵”的年代，刘鹄父亲却一身热血，第一个站出来报名参军。
　　原来刘鹄父亲和母亲的爱情也充满传奇色彩——
　　刘鹄父亲高中毕业那年，国际形势非常复杂，我们国家经过十年动乱百废待兴，越南趁机作乱，当局的排华政策惹怒了中央高层，决定以牙还牙，打一场自卫反击战。一听要打仗，村里很多人都以“好子不当兵”纷纷逃避兵役，怕自己的孩子当炮灰。从小就羡慕军人的刘鹄父亲第一个报了名，报名地点就在刘鹄母亲所在的村子，就是在她代课的学校——壮畲小学。
　　当年轻的后生站在招募兵员前的学生课桌边时，青年的举动引起了村花，也是该校的幼儿教师林银珍的注意。她和闺蜜刘永兰挤挤挨挨上前看这“不怕当炮灰”的后生非常的羡慕和崇拜。从此，一颗爱的种子已经在林姑娘心田悄悄萌芽。
　　因为林姑娘的大胆和热情，很快他们就定下终身，并且在最快速度成了亲（当时对婚姻与否萌芽严格限制）。因为刘鹄父亲相貌平平，这激怒了当地的许多男青年，他们以恶作剧的形式在刘鹄母亲回门的路上放置了一堆又一堆的牛粪，寓意为：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当时林姑娘毫不退却，她不顾一切世俗眼光，含羞忍辱嫁给了这个兵哥哥。
　　在欢送新兵丈夫去部队时，林刘两个姑娘加入了欢送新兵的行列。林姑娘心细如发，做了双棉布鞋给丈夫，并且写上“英勇杀敌，凯旋回来”八个大字。
　　她流着眼泪唱着“十送红军”把刘鹄父亲送上老山前线，当她收到父亲的家书上面写着“银珍，我们全连将士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取得了一个又一个胜利，可我们的餐桌上战友也一天天减少，在一次战斗中，全班只剩我一个人了。假如我倒下了，化成了山脉，请别为我悲伤……”
　　这时，刘鹄母亲是何等心酸与恐惧，但刘鹄母亲依然鼓励刘鹄亲坚持下去，从没拖刘鹄父亲后腿，甘愿独自品尝着黑夜的寂寞，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对着苍天焚香膜拜。
　　战争胜利结束后，刘鹄父亲命大，荣立了三等功，成了连队的“笔杆子”，当上了文书。就在父亲仕途如日中天之际，刘鹄母亲却演绎了《妹妹找哥泪花流》的真实版本。她找到刘鹄父亲要求回去种田。
　　刘鹄父亲说我就要当官了而你就要当官太太了还回去受那个苦干吗？连长也劝她：“妹子，你家阿光是功臣，又有文化，留在连队更有前途……”
　　但无论部队领导怎么劝解，战友怎么挽留，都说服不了她这客家阿妹的倔强之心。她说：“我是山里人，当不了官太太，大山是我的根，我要丈夫回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那时，有多少人笑刘鹄母亲傻啊！林姑娘是真的傻吗？然而更傻的事还在后面呢！
　　在刘鹄母亲的百般纠缠下，刘鹄父亲退伍转业地方，刘鹄母亲顶着“战争时期送男上疆场，和平年代带夫回家乡”的“傻瓜帽”，与刘鹄父亲开始了男上山女下地的新生活。
　　不久，政府对刘鹄父亲给予特别“照顾”，机关单位、行政事业……随他挑选。
　　刘鹄母亲再一次“剥夺”了刘鹄父亲“加冠进禄”的机会。
　　刘鹄母亲说：“咱老百姓当什么官，看咱村子里的孩子一双双渴求知识的眼神，难道还要让他们都成睁眼瞎吗？还是当老师吧！”
　　于是，刘鹄的父亲从此亲扔下牛鞭执教鞭，走上了三尺讲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