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心灵救赎(小说)
(一)
深秋十月的一个午后,秋风送爽,阳光明媚。
从松辽平原上有名的地级市英城驶出一辆劳斯莱斯,这辆车与其闻名世界的品牌一样非同一般,是2013款6.7标准版,市场售价为688万人民币。劳斯莱斯沿着303线直接驶向高速公路四平出入口,进入京哈高速公路后,向着哈尔滨方向急驶而去。
车上仅有两个人,司机小马二十七、八岁,英俊潇洒、精明干练。他是在武警部队从军八年退伍的老司机,不但驾车技术娴熟,而且身手不凡,三二个人到不了身旁。坐在后排座上闭目养神的是五十二岁的刘茂达,他就是这辆价值不菲的劳斯莱斯的主人。
刘茂达在英城可是家喻户晓的响当当的人物。他独资拥有固定资产达到一亿多的飞达建材集团有限公司,雇用了一千多名员工,年产值达到两亿多,税后利润达到四千多万元。他是英城重多工厂倒闭后几万名下岗职工中自主创业成功的杰出代表。
他发家不忘本,积极投身于公益事业,在四川汶川地震时捐款一千万,在英城组织的一些捐助活动中,他都是捐款最多的人。但是这些捐款他从来不以“刘茂达”或者“飞达建材集团有限公司”的名义捐出,而是以“飞达集团全体职工”的名义捐献。他经常这么说:“如果没有飞达集团全体职工的不懈努力,我刘茂达一个人能做成什么呢?”
劳斯莱斯在京哈高速上飞速行驶着。深秋十月的东北农村,进入了一年中最为繁忙地秋收时节。车窗外面那一望无际的玉米地里,曾经的墨绿的海洋,早已悄然脱去满身的绿色,换成枯黄的秋装。已经收割完的人家露出黑土地的本色,没有收割的带着金灿灿的玉米穗,在凉爽的秋风中瑟瑟抖动着,炫耀着。司机小马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是哪里,只知道是哈尔滨方向。他深知道老板刘茂达的脾气,不想说的事情就不要多问,这也是十多年来一直给领导开车养成的职业操守和基本素质。
从英城到冰城哈尔滨四百多公里的路程,没有高山峡谷都是在一马平川的东北平原上。劳斯莱斯在安全平稳的车速下,仅仅不到三个小时就到了。即将进入绕城高速时,小马问正在注视车窗外路况的刘茂达:“老总,我们是进入哈尔滨市区呢?还是接着往前走呢?”
“接着往前走,进入绕城高速,去绥化方向在安江出口下。”安江是黑龙江省所属的一个县级市,小马第一次从刘茂达口中了解到此行的目的地是安江市。
(二)
“安江,安江市……”刘茂达嘴里喃喃自语着。说到“安江”这个市名,母亲去世前两天的情景,又浮现在他的眼前。
80多岁的老母亲,于三年前罹患卵巢癌,加上高血压等疾病,本来就羸弱的身体,被病魔彻底击垮了,高烧不退的她,住了两个多月医院非但不见好转反而愈加严重。知道已经无可挽回的刘茂达,天天守候在母亲的病榻旁,这天早晨,已经断断续续沉睡了好几天的母亲,突然清醒过来。她拉着刘茂达的手,虽然声音是有气无力的、低低的、缓缓的,但却是十分清楚的,她说:“茂达呀,我怎么总是梦见我十八岁时,在安江县遇到的那个老中医呀。当时我身患重病,身无分文,如果不是那个老中医免费医好我的病,并无偿给了我一些盘缠,临走时还给我拿了好多玉米饼子带到路上吃,恐怕你妈妈早就病死了,哪还有后来认识你爸爸嫁到英城这样的事情呀,更不可能有你呀。可是救命之恩我们还没有报答过呢,他应当早就死了。那年老中医有六十多岁,如果活着一百二三十岁了,想到安江的老中医,我的心里好痛呀、好惭愧呀……”
这件事情,刘茂达从小到大,不知道听妈妈讲过多少次,从第一次听说时的感动到后来的漠然。只当是老年人喜欢回忆,喜欢唠叨而已。
原来刘茂达的母亲,在解放前兵荒马乱的年代,自山东省黄县(现龙口市)逃荒到关东,投奔早些年逃荒到黑龙江省绥化一带的伯父。走到哈尔滨时与一起来的亲友走失,只身一人走到安江时患上重感冒,花光了身上的盘缠,卖光了随身携带的物品,走投无路时得到了一名老中医的救助。她只知道是在安江农村的一个村子,这个村后面有一座不高的小山岭,村子前面有一条蜿蜒流淌的小河流,具体村子叫什么名字已经不记得了,但她还记得老中医姓何。刘茂达发达以后,也曾经托有生意往来的绥化一带的朋友,打听乡村老中医何医生后人的情况,安江实在是太大了,在没有具体村名的情况下,朋友多方走访、多方打听,没有任何收获。
......
“老板,到安江了,我们还怎么走呀?”小马轻轻的一句问话,惊醒了沉浸在回忆中的刘茂达。
“啊,到安江市里随便找一个饭店吃饭。”刘茂达吩咐道。
小马知道老板的喜好,找了一间农家风味酒店,把车停在酒店的门口。酒店老板见来了一辆虽然不知道牌子但是非常高档的车子,不敢怠慢,满脸堆笑地迎到屋里。刘茂达点了两个本店推荐的拿手菜,向饭店老板询问道:“到安江市松山乡沿河村怎么走?”
“不远,出市一直向东沿着柏油路三十多公里就到了。”酒店老板详细介绍着行车路线和方向。
“给我上三两白酒。”刘茂达向酒店老板要了当地有名的小烧,小马用惊诧的眼光看着老板,心想:老板这是怎么了?无缘无故地跑到安江来,从来滴酒不沾的他,居然自己喝了三两白酒。
喝了酒的刘茂达脸色有些微微发红,但是依然步履坚定,可以看出绝对没有喝醉。
(三)
离开酒店,天已经黑了下来。
劳斯莱斯驶出灯火辉煌的安江市市区,驶入一片黑色笼罩的乡村,一会便到了一个灯火通明的镇子。观察商户门口的招牌或者单位的牌匾,知道到了松山乡。小马下车到一个便利店里,打听去沿河村的路怎么走?店里正好有一个五十多岁松山村的农人也要回村子,于是小马就拉着这个人带路,随便捎回去。
“你们到松山村找谁呀?”农人问,
“我到松山村五组找孙鹏,这个人大概40岁多岁,你认识不?”刘茂达回答道。
“五组就一个孙鹏呀,不过这个人在二十年前就死了,如果活着应当是四十多岁了。我们是远房亲属,我还参加了他的葬礼呀!”农人认真回忆想起了当年的孙鹏。
“他是怎么死的?”刘茂达追问,
“他20岁的时候,到四百公里远的英城矿山上打石头,在山上被一个拉石头的汽车从身上压过去,车主把他送到医院就跑了,家里人把他从英城矿山医院拉到安江医院,不到三天就死了。”很显然农人是一个知情人。
“孙鹏的家人没有去英城矿山找肇事车主吗?”刘茂达关切地问。
“去找了,没有找到,据说司机就是车主,连人带车都跑了……”农人“哎……”了一声。
“你们怎么认识孙鹏的,为什么找他呀?”农人疑惑怎么突然出现一个寻找早已经变成鬼的人呀。
“我们是孙鹏的朋友,来看看他,不知道他死了。”刘茂达显然在敷衍着农人。
“孙鹏家还有什么人呀?过得怎么样?”刘茂达想知道孙鹏家里的近况,
“孙鹏的爸爸孙有发有两个孩子,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就是孙鹏,现在是断了后。妈妈自从儿子孙鹏死后哭瞎了眼,爸爸也落了一身病,都是不能下地劳动了。他们家现在是全村人所众知最为困难的人家呀。”农人脸上呈现出忧愁。
说话间就到了一个不大的屯落,农人说:“我到家了,你们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北,在屯落的最北面有两间土坯房就是孙有发家。”于是农人下了车。
这个屯落在夜幕里死一般寂静。屯里的人家,除了从窗帘缝里透出一点点光亮,再无生机而言。劳斯莱斯在坑洼不平的小路上把刘茂达载到屯北最为破旧的两间土坯房前,借着明亮的车灯的灯光,刘茂达看到这是一个摇摇欲坠的两间土坯房。院子是用玉米秸秆扎成的篱笆,连院门也是玉米秸秆做的,东倒西歪的,不能起到任何的防范作用。
刘茂达让小马打开车厢后盖,取出放在里面的一个大大的皮质的黑色行李箱,对小马说:“你在车上等着我,我到这家去办点事,一会就好。”
孙有发听到门响,以为是风吹的,没有在意。听道有人喊:“有人吗?”才确信家里来人了。他纳闷家里白天从来都没有串门的人,哪怕是屯邻也不踏进他家门半步。
“你找谁呀?”孙有发以为是问路的,打开了门并没有让客人进屋里的意思。
“这是孙鹏家吧?我找孙鹏家呀!”刘茂达想确定一下。
“是呀,是呀。”二十年了很少有人提到“孙鹏”的这两个字,听到有人喊这个名字,孙有发鼻子发酸。
“来人了,到屋里坐吧。”孙鹏的妈妈眼睛虽然瞎了,但是耳朵还中用。
“请到屋里说话吧。”孙有发听到老伴的喊声急忙把刘茂达让到屋里。
昏暗的灯光下,刘茂达看到屋子的南面是四米左右长的土炕,一个瞎了眼六十多岁的老妇人坐在炕上,炕角处有几床被褥,地上有一个小方桌,桌上放了一个12英寸的黑白电视,桌子上面的墙上有个装着相片的镜子。两面墙角处均堆着东西,一面是两袋土豆,一面是一袋大米、几颗白菜。
刘茂达走到镜子前在照片里找到了年轻时的孙鹏,照片虽然发黄了,但是孙鹏那熟悉的面容早已经深深烙在刘茂达的脑子里。
“孙鹏早都死了,你找他有事情吗?”孙有发从缸里盛了一铁缸子水送到刘茂达面前,显然这家人不喝开水,也不喝茶。
“孙大哥你们靠什么生活呀?”刘茂达根据年龄比较,认为还是管孙有发叫大哥比较适当。
“我们老两口都六十多了,农活干不动了。承包地租了出去,收一点土地出租费,连吃药钱都不够呀,这不村里给我们报了低保,还不知道能不能批下来呢?没有儿子了,也没有留下一个后,我们还能指着谁呢?”孙有发满面愁容地向刘茂达吐着苦水。
“孙大哥,是这样的,我是英城矿山的,原来与孙鹏在一个坑口干活的,都给一个老板打工,是非常好的朋友。当年孙鹏在坑口里捡到一块带金线的石头,放到我哪了,当时我没有在意,最近卖给金店了,卖了一百万元人民币,这不我给你送来了。”他在思索中,慢慢地向孙有发老两口道出突然来访的目的。
“真的吗?真……”孙有发两口不相信这是真的,激动得说不出来话了。
“可不,真的!你们看,钱都在这个箱子里呢。”刘茂达边说边打开皮箱,从皮箱里拿出十捆人民币,每捆十万元。
“孙大哥,孙大嫂,我也帮不上什么,这些钱是你儿子孙鹏留下的,你们翻盖一下房子,余下的留着养老吧。”说完,刘茂达转身就走了。
孙有发两口子还没有明白这么回事呢,更未没来得及问来人姓氏名谁呢,送来巨款的人已经消失在夜幕里。
孙有发急忙关死房门,打开一捆钱,从中抽出一张,对着昏暗的灯光看着水印,摸着一百元纸币的凹凸处,敲击出响脆的回声,喃喃地说:“好像是真的……”
(四)
劳斯莱斯回到安江市里,停到了本市最好宾馆的停车场上。
刘茂达洗漱完,躺在宾馆柔软的床上,舒展着四肢。坐了五六个小时的车,他确实累了。他一面喝着最喜欢的西湖龙井,一面拿出孙有发给他的孙鹏的黑白照片,端详着。他自言自语地对着照片说:“孙鹏呀,我对不起你,我来得太晚了。”边说着边流着眼泪,渐渐地闭上眼睛,陷入痛苦的回忆中……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刘茂达所在的工厂倒闭了,他下岗了。消沉苦闷了几天,他想清楚了,认为不能靠天靠地,怨天尤人,要想活出人样来,必须自己闯出一条活路来。经过朋友介绍、联系,他决定干运输,从英城矿山深处的坑口往英城的水泥厂运石灰石。石灰石是水泥厂最为主要的生产原料,所以有拉不完的活。刘茂达从亲属和朋友处借了两万元左右,买了一辆完全用报废汽车的旧部件拼装而成的翻斗车。他靠着这辆“三无”车,即无出厂单位,无安全检测,无牌照的翻斗车,不到三个月就挣了将近一万元。万元户在那那个年代是很了不起的,一般的双职工家庭一年下来也存不了五百、八百的,那一万元甚至可以买两处民房。正当他做着一辆车变两辆车,两辆车变三辆车的美梦时,一场突如其来的交通事故几乎将他的美梦击得粉碎。
盛夏的下午三点多了,刘茂达的“三无”车,从水泥厂大门出来停在路边。他查着石灰石结算票据笑着,已经拉了三车石灰石,达到了每天三车的平均数。雇用的司机陈彪问:“老板呀,还拉一车不?”一直跟车押运的刘茂达看看湛蓝的天空说:“还来得及,今天就多拉一车。”于是“三无”又向英城矿山的坑口开去。
在坑口里装满一车石灰石的“三无”车,呼吃呼吃地艰难地喘着粗气,爬着一百多米从坑口到大路的一段陡坡,这段路好难走呀,石灰石越往下开采这段路就越陡。刘茂达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早已经习惯了“三无”车如百岁老太太爬坡的窘态,他正无聊地看着车外,他看到在这里打工的孙鹏向车走来。因为孙鹏在这个坑口做工半年多了,所以他们非常熟悉。
“刘老板忙呀,又拉一车呀?”孙鹏热情地与刘茂达打着招呼。
“是呀,是呀。”刘茂达回应着。
给力!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