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十字路口站着一位女子。她清瘦的面容，一头如瀑布般的长发，更加衬托出她玲珑娇小的身材。她叫石清云，此刻，她背着双肩包，脚下还有一个大旅行箱。她神色焦急地望着对面小区的高楼。石清云的身后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那呆滞的目光，毫无表情的脸庞，让人想起公园门口的石雕像。石清云不耐烦地来回走着，高跟鞋在水泥地面上发出很清脆的声音。石清云从口袋中抽出一根烟，熟练地用打火机点着，那烟圈如同一个个肥皂泡泡，飘飘然然在空中飞着，随之在空中破碎。
　　 此时，老妇人来了精神，她来回上下地用手抓石清云从口中吐出的烟圈。兴奋得如同小孩子一样跳跃着。石清云急忙把烟掐灭了，老妇人来回地跳跃着，街上的行人们都好奇地侧目观看，老妇人看到烟圈没了，很不高兴地撅起嘴来。此时，一辆小轿车开了过来，老妇人对来来往往的小轿车又有了兴趣。她不停地想往轿车上扑，几次都被石清云及时地拉住了。老人还在不停地挣扎着，石清云一只手死死拽着老人，一只手还在打电话:“我的晓月姑奶奶，你倒是快点啊！我急着赶火车呢，我站在大街上都二十多分钟了，还要看着一个疯女人，我容易吗？”
　　 电话的那端，石清云的好朋友晓月接着电话，嘴里不情愿地嘟囔着:“你不是说老阿姨跟你一星期吗？况且汪飞才回来，真是的……”石清云气呼呼道:“老人是我们一起捡的，我现在有正事，没功夫和你磨叽，姑奶奶，你快点吧！火车到点了，工作丢了，你养我啊……”听到这里，晓月急急推开男友汪飞的手臂，像鱼一样从被子里滑出来。这才匆匆地穿衣服，胡乱拿起一条裙子就往下套，越着急，越穿不上，套了半天才穿上，晓月歪着头让汪飞拉上裙子拉链，汪飞一边拉上拉链，一边不满地看着晓月。“凭什么石清云让你照顾那老太太，又不是你妈！这是什么事啊！”晓月没好气地说:“谁让石清云是一副菩萨心肠，两个月前，我和石清云回她的老家，在回来的火车站上，碰着这个疯女人一直跟着我们。石清云看她可怜，就把她带回来了。”汪飞乐了：“你们还是活雷锋啊！真是好人啊！”晓月听出汪飞阴阳怪气的声音，光着脚跳到地板上，又急着到处找袜子，汪飞从身底下抽出袜子，一撇嘴道:“怎么不把老太太送收容所啊，或者救助站，你们笨啊！”晓月眉毛往上一挑：“谁说没送啊，老阿姨死活哪也不去，死也要跟着石清云，也不知石清云有什么魅力，真是没办法！这不，只要石清云一出差，就得我来照顾老阿姨，石清云一激动做好事，我也跟着脑子发热。真是自找苦吃！”
　　 正说着，手机又响了，哇哩哇啦的声音不依不饶的，如同催命似的，晓月急忙跑下楼去，来到小区门口的街道上，老远就看到老人冲着自己傻笑，手里还拿着一个洋娃娃，正使劲地挥动着，而石清云正忙着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石清云是公司的一位部门经理，她正打着电话，一抬头看到晓月，石清云急忙挂掉手机，一只手拽着老妇人走过来，“晓月，我的姑奶奶，你总算出现了，你再不来，我就赶不上火车了，老人呆你那儿四天，就四天，别拿眼瞪我。这老人，是咱们两个人一起捡回来的，你也有责任照顾她。”晓月冷眼望着石清云，没好气地说:“你真会挑时间啊，汪飞今天刚从外地回来，也不让我们亲热一会，就跟追命一样，把老阿姨塞我这里了。什么人啊？”
　　 石清云甩了一下长发，眼睛如同发电的灯泡一样闪啊闪，一边妖娆地冲着晓月媚笑，一边扭着细腰款款把晓月抱住:“好晓月，救人救到底，谁让你说这老人像你过世的奶奶，你是那么思念你奶奶，就权当给你奶奶尽孝了！”说完，抱着晓月就强吻了她的脸。晓月哭笑不得，恨恨地说:“死丫头，知道我心软，就会拿甜言蜜语哄我。行了，去吧，谁让我遇到你，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说好了四天，你不回来接老阿姨，我就把她送收容站去。”石清云笑嘻嘻道:“不听我的话，我就让老人给你们捣乱。让你们亲热不成。哈哈！”晓月恨得牙痒痒，“我呸呸呸，好不害羞的死丫头，没个正形的。”说笑着，石清云拿起大旅行箱，打着手势，挡住一辆出租车。晓月拉起老人的手过了马路，再回头看时，石清云早已没影了。
　　 晓月再看看老妇人，她依然傻笑着跟着晓月，汪飞此时也下了楼，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妇人看，那好奇的神情像极了在看外星人。老妇人猛然看到一位帅男子盯着自己看，竟不好意思起来，扭扭捏捏地藏在晓月身后，用洋娃娃挡住自个的脸。把汪飞逗乐了：“老太太不老啊，还不到六十岁吧，她是哪里人啊？家在哪里？你们也真是的，怎么不赶快报警啊，说不定，她的家人正四处找她啊！我带她到公安局去……”
　　 晓月急忙拉住汪飞：“你省省劲吧，石清云带她回来的头一天，就报了警。还留了手机号码，两个月过去了，根本就没有人联系，你那招术，我们早用了。”汪飞嗯了一声，仍然不死心地看着老人，她穿着干净，长相斯文，看着不像农村的妇女。此时，他们回到了房间，老人早熟门熟户地坐在晓月的床上，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团毛线和毛线针，熟练地打起了毛衣。那是没有完工的一件蓝色毛衣，从老人娴熟的织法可以看出来，老人是心灵手巧的，老人还在哼着歌：“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为什么这样红，哎！红得好像红得好像燃烧的火，它象征着纯洁的友谊和爱情。”
　　 老人小声地哼唱着，汪飞来了兴趣，取下吉它，也跟着唱了起来。老人一听汪飞也会唱，眼睛亮了起来，猛然站了起来，如同站在舞台上，老人深情地唱了起来，汪飞一听真不错，老人的嗓音是女中音，音乐很有质感，乐感很强，汪飞是一所中学的音乐教师，他含笑望着老人，一起唱了起来。两人的合唱很完美。汪飞忍不住围着老人跳起舞来。
　　 晓月目瞪口呆地看着老人和汪飞，手中的青菜掉在地上都不知道。“没想到啊！汪飞，你才第一次见到这位阿姨，却好像早就认识一样啊！配合这么默契。”汪飞打趣道:“这位阿姨以前一定是受过音乐培训的，很不错的女中音。她的气息、吐字、音准一听就是学过音乐的。肯定是上过舞台的人，你们两个还捡个宝啊！”晓月将手中剩下的青菜抽向汪飞:“你稀罕她，你带走吧，我都忙得不可开交，让我好好休息一会。”汪飞吐了吐舌头：“我可不敢，我要把老太太带回家，我妈非把我吃了不可！”说完，故意扮个鬼脸给老人，老人跟着傻乎乎地笑着。晓月气呼呼道:“光说不练假把式，你看着她，我做饭。”
　　 老人竟然直直走到汪飞面前：“我叫石清云，我是清云的妈。我叫晓月，我是晓月的妈……”晓月气哼哼道：“得，你又惹得她发病了，她一发病，就说她是我们的妈。唉！”汪飞急忙把吉它拿起来，又开始弹琴了，老人渐渐安静下来，她盯着汪飞手中的吉它，自言自语道：“这吉它声没有小提琴好听，我喜欢听小提琴声，好听极了！”说完慢慢走到阳台旁，此时，夕阳西下。天空如同被染了彩色般绚丽多彩，老人痴痴地望着天边，那一朵朵的火烧云如同火一样燃烧着。整个城市都笼罩在金色夕阳的余辉中，身后的吉它声响起，老人的歌声慢慢穿透了整个房间……
　　 【二】
　　 石清云在外面突击办完了单位的事情，第四天就急着往家里赶，坐在火车上，车窗中映出清云那张清秀的脸庞，石清云今年三十岁了，好强的性格让她有一股不服输的精神。小小年纪的她就早早来到这个城市，独自一个人在这里打拼，她的骨子里充满着独立与自信，没有谁能轻易走到她的内心中去。她总是将自己包裹得很严实，没有人明白她的内心世界。谈了三年的男朋友就因为她带回了一位老妇人而闹得不欢而散。每当清云一个人独处时，香烟成了她的好伙伴。此时，她轻轻走到火车的过道里，点燃香烟，那些烟雾环绕着她，她想，香烟是好东西，可以麻痹自己，也许这样可以轻松些。
　　 石清云心想，也许男朋友早对她不满了，这次只是找个借口而已，男人都是朝三暮四的，有几回，清云都看到男朋友在偷偷地给一个女人打电话、回短信，清云的心中亮起了红灯。女人的心是最敏感的，也许男朋友找不到分手的理由就这样一直拖着。那天，在火车站里，清云就干脆捡回了一个流浪的老妇人试试男朋友，她想，如果男朋友是真心爱她的，别说是捡着一个老妇人，就是再大的困难，都会帮着一起克服的。正如清云所料，男朋友看到清云带着一位疯老太太回来，立马和清云翻了脸。第二天，就急着和清云分手了，理由很干脆，他不想和女疯子在一起生活。会毁了他的一生的。
　　 清云轻轻笑了，多么好的分手理由，这个男人终于把心中藏了很久的分手要求说出来了。是多么的冠冕堂皇，是多么的无耻。人生就是这样，该走就走，该留就留，这个世界不相信眼泪。清云没有眼泪，这个城市早就教会了她应对一切。男朋友搬走的那天，清云还叫上晓月一起到酒吧喝了个痛快！庆祝分手快乐！那天清云越喝越清醒，越喝越觉得谁也靠不住，把昨天都作废，一切都重新开始！
　　 火车正在急速地行驶着，窗外的树木飞快地向后移去，清云手中的香烟燃尽了，清云又抽出一根烟。目光越过车窗，那连绵的大山如同一位老人注视着她。心中有许多无奈，此时，谁能了解清云复杂的心情。“能给我一根烟行吗？”清云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对面站着一位清爽的男人，胡子刮得很干净，衬衣很白，有着一股淡淡的香皂味。清云看着男人的眼睛，然后从小皮包里取出一包香烟，递给男人，男人接过香烟，熟练地抽出一根，拿起来放在鼻子下深深地闻了闻，然后又递给了清云。
　　 “你不是要烟吗？为什么不吸啊？”清云好奇地问。
　　 “哈，我以前抽得太凶，伤了身体，医生不准我再抽烟。我要是想吸烟，就使劲闻闻烟就行了。你年纪轻轻，不要抽太多的烟，对身体没有好处的。”男人盯着清云，清云注意到男人的眼睛黑亮有神。
　　 “嗯，谢你，有时候心情不好就想抽烟，我是戒不了。烟是我的好朋友一样。”清云拿起烟又要点着，男人把清云的烟缓缓取下。
　　 “我的父亲就是因为烟抽得太多，得肺癌不在人世了。我看到你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我就忍不住想劝劝你，你年纪轻轻，戒烟吧！”男人的眼神是诚恳的。清云的手抖了一下，从小到大，没有人关怀过她。清云把烟放到小皮包里，冲着男人露出笑容，男人也笑了。他们一同回到座位上，男人和清云身边的女子调换了位子，男人坐到清云身边。开始向清云讲述起了他父亲的事情，他一直享受着父亲的爱，每次给父亲打电话问安，父亲总说身体很好，没事的。因为工作很忙，没有抽出时间回家，直到他父亲病逝。他才明白，阴阳两隔，那是最痛苦的事情。说到动情处，男人的眼睛泪光闪闪。男人很愧疚，说没有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
　　 清云给男人倒了一杯水，清云注意到，男人的手很白，接水杯子的时候，清云的手碰到了男人，清云感到男人的手很温暖。清云此时也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两个月前，父亲也走完了人生的最后时光，清云一直与父亲是水火不容的，清云恨自己的父亲，在她的眼里，父亲不是好父亲，从小到大，清云一直恨自己的父亲，自己小小年纪就过早地闯世界，这里面的酸楚有谁知呢？但当她两个月前看到父亲躺在医院里奄奄一息的时候，父亲病得没有了人形了，清云却有一种说不清的感情，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男人说他的父亲，点点滴滴的细小事情，清云默默地听着。男人说完了，清云又开始讲她的父亲，她把心中的恨，心中的矛盾都通通说出来。两个素不相识的人互诉着心事，如同好久不见的老朋友。这一路下来，两个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清云知道了男人的名字——子野。清云很好奇，为什么叫子野，男人轻轻笑了，我以前小时候不叫子野，叫子文，可能太斯文了吧。总是让别的孩子欺负，父亲说：“男孩不能太软弱了，会让人欺负的。”于是，给我改名子野了。清云乐了：“你现在还是斯文啊！也没见你野了！”男人推了推眼镜：“我比小时候野多了，四处闯荡，经历苦难是我最好的人生大学。我从中学会了许多，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我……”
　　 清云心中掀起一阵阵涟漪，子野与自己有太多的相似之处，原来，自己生活的这座城市里，子野和自己一样打拼着。有人一起聊天，时间过得飞快，火车到站了，子野与清云一起下了火车。清云突然想起了老妇人，急忙给晓月打电话，晓月说，老妇人这几天在家里很安静、很乖。汪飞和她相处的不错，她很听汪飞的话，真是奇怪啊？每次她要闹脾气的时候，汪飞一拿出吉它，只要听到琴声，老人立马不闹了，汪飞和她一起唱过许多过去的老歌，老人很爱唱歌，一点也看不出是位疯女人了。明天汪飞就要回学校了，老人又没人管了。
　　 清云心中很是着急，她心中突然有了主意，她笑嘻嘻地对子野说：“我带你去见一个人，看看你们投缘不，如果投缘，让她住你那几天，行不？”子野盯着清云，那我先看看是什么人？清云一招手，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