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写秋时，或许写秋高气爽、或许写春花秋月、或许写秋雨潇潇、或许写落叶知秋……
　　 一叶知秋是秋天到来的象征，大雁南飞是秋天遁去的讯号，常言说一场秋雨一场寒，提起秋天有写不完的秋景秋韵、诉不尽的秋情秋意，而我今天所写的却是另一番秋色，尽管这种秋景有些凄凉、所写内容不是赞美秋天，但此情此景、在此时此刻却实实在在是本地一种自然现象，故此就如实地记录下来。
　　 ——题记
　　
　　 早晨还未起床时，便听见收音机说今儿是入秋以来最冷的一天，遂在心里想，也难怪天冷，如今已过了霜降节气，天冷是必然的啊，因这里是季节分明的塞北，不是四季如春的南国！
　　 多年来养成早起散步的习惯，洗漱完毕便走出家门，当然比往日多穿了件衣服，但出门时依然感到一股寒气迎面扑来。
　　 出院门拐过墙角之后，呼啸而至的秋风立刻就包围了我，飕飕的北风在搜遍我周身的同时，把路旁几棵杨树也摇得不停地晃动，还如梳子般掠下树枝上黄绿相间的叶子，然后把它们吹拂得漫天飞舞，被吹得娉娉袅袅的树叶摇曳着落于路旁，树叶刚一着地时，又被胡同口刮来的贼风吹得慌乱逃窜，三三两两地躲到背风处，堆积在一起藏在了旮旯里，惊恐万状地逃避着秋风再次对它们肆虐。
　　 尽管如此，被房舍阻隔已减弱力度的秋风，却依然不放过那些刚挣脱大树怀抱可怜的枯叶，把它们逼迫的拥挤在旮旯里，颤抖着相互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像是对无情的秋风诉说着声声不满。
　　 或许是年龄的关系，要么就是性格孤僻之故，散步不喜欢去嘈杂喧嚣的闹市，也不愿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游逛，由于家住在西郊，故而散步时常去城西原野里遛弯，欣赏荒原里牛马羊嬉戏，吸汲大自然的日月光华。
　　 走过菜农们一排排塑料大棚，迎着将落叶和塑料袋刮得漫天飞舞的秋风，信步登上几个月前刚竣工的立交桥，跨过柏油路之后便沿穿城而过的铁路西行。
　　 伴着伸向远方的铁路，边走边浏览着路旁的秋景，来到夏日那片茂密的树林时，见昔日枝繁叶茂的那些大树，不知何时已被秋风扫去了叶子，只仅有几棵树还稀稀落落地保留着几片残枝败叶，却被风吹得不停地急速摇摆着，像一个溺水者在呼喊救命一般。
　　 在树林的旁边，地里盛夏时那些郁郁葱葱的庄稼，如今也已被农人收割回去，只留下半尺高的庄稼茬子“矗立”在褐色土壤上，看上去像是一个个木头橛子钉在地里，给人的感觉和看到春苗时那种喜悦截然不同，整片庄稼地都是一片凄凉之状。
　　 正在边看边走，突然远方传来一声汽笛响，扭头见一列油罐车出现在视野里，正汽笛长鸣着沿笔直的铁轨向这里疾驶，滚滚车轮声由远而近，如同排山倒海般隆隆声立刻就响彻耳畔。
　　 或许散步的小路离铁轨太近之故，车轮与铁轨接触震动声让我有种地动山摇的感觉，于是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情不自禁地驻足观看，目送着长龙般火车在离我几米远的地方呼啸而去。
　　 火车逐渐远去，隆隆作响的车轮声渐渐也听不见了，长龙般的火车在视线中车逐渐变小，继而便被远方地平线吞没的无影无踪。
　　 见火车彻底在视野里消失，专注的神情才在地平线的地方收回，但自己那颗那颗难脱凡尘之心，却仿佛随着火车离去已被一起带走，留在这里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如同游魂般在铁路旁蜿蜒小路上，神情恍惚地尾随着火车轨迹前行。
　　 沿铁路走了片刻之后，见路旁闪出一片被收割机掰去穗的玉米地，收割机铰碎的秸秆乱七八糟地散落于地里，就如同刚刚结束一场短兵相接的战场，看上去是那么惨不忍睹。
　　 在这片玉米地一侧，则是一片人工掰完穗的玉米秆，玉米杆虽已结束了生长期，却因没被割倒而依然顽强地“屹立”在田埂上，被呼呼作响的秋风一吹，如带子般玉米叶子相互摩擦着，发出稀里哗啦的一片响声，既像对掰去它果实的主人提起抗议，又像对无情的秋风发出的求饶声。
　　 在这片长着的玉米杆地中间，两个农民正挥舞着镰刀割秸秆，他们一会儿猫腰、一会儿扭身、时而左抓、偶尔右抱，就如同和别人抢东西般忙碌着，远远看去像是皮影戏里被人操纵的两个提线木偶，在以不同姿势伸胳膊展腿地忙得不亦乐乎。
　　 走过玉米地是一片向日葵，盛夏时顶着脸盆大小、开着金黄色花朵的株株向日葵，彼时曾争芳斗艳的花盘因凝结成果实而被主人割去，围在周身如同蒲扇大小的叶子也已脱落，只剩下向日葵杆孤零零地挺立在垄台上，真正成了一根根光杆司令，一位农民正在边割向日葵杆边装车，然后把它们拉回去以备烧火之用。
　　 向日葵地左边则是一片荒原，荒原夏日里也是杂草丛生，野花满地，此刻已是杂草泛黄、野花不在，但荒原低洼处那几撮芦苇犹存，尽管也已枯萎而死，却由于它们比杂草高，而且还顶着大大的芦苇穗，所以被风吹得它们摇摆不定，点头哈腰的样子像是在和我招手示意。
　　 几个牧羊人站在荒原一个高高的土丘上，比比划划地边说边俯瞰山下草原，在漫无边际的草原里，成群的牛羊珍珠般撒落于草上，灌木丛里高大的牛马低头吃草依稀可见，小牛犊和羊群藏匿于高矮不齐、稀疏不等的草丛中，杂草被风一吹掀起如海潮般层层草浪，草浪起伏致使散落在草丛中的羊群时隐时现，活生生呈现出南北朝诗人佚名《敕勒歌》的一幅画面：
　　 敕勒川
　　 阴山下
　　 天似穹庐
　　 笼盖四野
　　 天苍苍
　　 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
　　 土丘右边不远处是一水塘，雨季时荒原的大量雨水积聚于此，形成一个面积不小却边缘不规则的水面，虽然水不太深，却滋生了大量的鱼虾，故此常有渔人来此捕捞，同时也有苍鹭、海鸥等各种水鸟来此觅食，那些在草原里吃草的牛马羊们，在它们渴了时都不用主人发号施令，便成群结队地径自在草原不同方向朝这里聚集。
　　 此刻水塘早已失去夏日的色彩，由于秋季干旱无雨导致水面急剧缩小，现在仅水塘中心那还残存着一处水洼，远远看去如同一块大大的镜子置于水塘之中，由于那汪水太浅，所以尽管今天风大也只掀起一层微波，在阳光作用反射出点点亮光，涌动在水面上如同鬼火般游离。
　　 水面四周即是干沽了的塘底，严重的地方已出现了龟裂，加之牛羊来喝水时留下的蹄印，斑斑点点地遍布于水塘各个角落，看上去让人产生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由于水塘严重缺水鱼虾早已绝迹，鸟儿已远飞，捕捞的渔人不再光顾，塘里的水草也已枯死，唯有在荒原里放牧的牛马羊们，却依然日复一日地来塘里喝水，尽管水塘里的水早已变得不再清澈，但干渴的动物们还是眷顾着水塘，因此处是荒原唯一的水源。
　　 昨天夜里确实很冷，出门时见院里鸡鸭饮水盆子里已结了厚冰，猜想水塘这里地处荒郊野外，塘中心那块水面结冰一定很厚，于是就想去看看。
　　 在我拐去水面的同时，荒原里的牛羊也由于口渴，都在不同方向三三两两地朝这里走来，我则是先它们一步来到水面，唯恐冰凌冻得薄禁不住踩，便真如履薄冰般试探着向水面纵深处走着。
　　 我正低头观察着冰面变化试探着走，突然听见对面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抬头看去，只见两头小牛正在被冻成冰凌的水面上挣扎着。
　　 原来牛群都来此喝水，这两头小牛可能是太渴之故，在离水面不远时便朝这里奔跑起来，可它们却是春天初生牛犊，谁也没经历过冬天的过程，不知道冰凌是何物，还如往常一样想跑到水塘，朝水面纵深处走去喝里面较清澈些的水，可是他们哪里知道水面已经结冰，何曾想到冰层根本禁不住它们身体，更何况它们还是奔跑而来，这就更增加了对冰面的冲击力，所以导致冰凌一下子坍塌，把它们掉进半尺深的冰水里。
　　 它们一掉进水里，两个小牛立即慌乱起来，挣扎着想爬上冰层拐出水面。
　　 可是它们越慌乱扑腾冰面的负重就越大，导致冰面一块块坍塌，尽管它们拼命般一步步折腾着，可就是爬不到冰层上面来。
　　 这时后面的牛群也陆续抵达水塘，那些经历过严冬的老牛们，见小牛如此惨状是冰凌导致，它们显得很淡定，一步一个脚印不慌不忙地踏向冰凌，冰凌坍塌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在坍塌的同时水也冒出了冰面，在老牛们认为水达到自己可喝的清澈程度时，便稳稳当当地站在被踩踏的冰水里，眼睛瞥着小牛大口喝起水来。
　　 两个在冰水里慌乱折腾的小牛，一见自己长辈们一个个泰然自若的样子走进冰面，并且旁若无人地无视它们折腾，而自顾低头大口喝水，便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可能是小题大做了，于是便不再惊慌失措地折腾了，它们先站在冰水里望了一会，见没有什么异常事情发生时，便也低头喝起水来。
　　 但由于小牛没经历过，所以依然还感觉心有余悸，时而抬头向四周观望一下，唯恐有什么不测事情发生时，自己好在第一时间逃脱险境。
　　 看着牛群那里，一见小牛遭遇了“不测”，明白小牛比自己身体也重不了许多，只是由于它们不知道加小心、加之跑得太匆忙才踩踏了冰面，如果自己再往纵深走，说不准马上就会踩踏冰凌掉进水里，只为了看冰层冻得薄厚而被弄湿就得不偿失了，于是便抽身返回沿水塘边缘向前方走去。
　　 来到一壕沟旁边，见远方一只大眼贼（黄鼠）拼命逃窜，跑着跑着却突然停下，并且用两只后腿着地直立站起，俩前腿抬起垂在胸前，样子如同一个系着围裙的家庭主妇，正瞪着贼溜溜的眼睛看着我，并发出一种类似于警报的声音，像是通知伙伴这里发现了“敌情”。
　　 如果是没见过、或是见过不了解这种小动物的人，一见大眼贼站在那就会立即冲上去逮它，或拾起土坷垃之类的东西投掷过去打它，其实那些举措都是枉然，根本逮不到、也打不着。
　　 因我从小在农村长大，并且曾与大眼贼打过两年交道（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当地曾组织过捕杀黄鼠运动，当时宣传说日本鬼子侵略我国时搞过细菌实验，实验的动物就是黄鼠，所以唯恐黄鼠的后代还携带这种病菌，每年到春、夏黄鼠繁殖季节，各地都组织劳动力去山里捕杀黄鼠，我曾干过两个夏天的捕鼠工作，所以对黄鼠的某些行径比较了解）。
　　 根据自己那时对大眼贼的了解，它此刻这种举动告诉我，大眼贼胆敢前腿立起站在那看着我鸣叫、挑衅，它身旁必然有一个可以钻进去安全藏身的洞穴，即便不是自己的借助于别人洞穴也会如此，否则它是绝不敢停下来明目张胆地看着我、并且鸣叫着和我对峙。
　　 一边看着大眼贼故作姿态地鸣叫，一边慢慢向它走着，随着我离它越来越近，大眼贼的鸣叫声急促起来，见我依然还朝它走，它在发出一声鸣叫之后便哧溜一下子钻进草丛不见了。
　　 缓步来到大眼贼刚才站着的地方，果然不出我所料，在深深的草丛里有一堆土，土堆旁边有一个胳膊粗细的洞穴，从洞穴口草丛被践踏的程度看，该洞穴里不止一只大眼贼，甚至住着它们一个家族，因洞穴口草丛已被它们进进出出地践踏得溜溜光，而周边却还依然是杂草密布。
　　 沿洞穴口大眼贼践踏的小道看去，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毛毛道通向远处一高粱地，从小道上遗落的高粱粒判断，这是大眼贼们在弄冬储粮食时不慎掉下来的，此时地里高粱农人早已收回，它们是先农人一步已备下了过冬的储粮。
　　 从一路上的景色看，包括大眼贼的冬储现象，都已说明秋天马上就要离去，随之而来的即将是冬季，一想到冬季，便一下子想到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想到滴水成冰的数九严寒，想到如刀子刮脸般呼啸的西北风，想到被冻得比猫咬还疼痛的手脚，一股不寒而栗的念头顷刻间袭上心头，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此时方真正感悟到??秋天真的将要离我们而去，再见秋天时，那将又是一年的轮回了啊。
　　 想到此没有了心情，也无心再在荒野里散步，扭头拐向树林方向原路返回，看着一路上凄凉的秋景，总感到心里有一种压抑感涌动，于是掏出手机，调出收音机找到一个节目，边听边无精打采地向家里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