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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雪霏霏十三 归来


作者:鲁芒 进士,10218.59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660发表时间:2009-05-15 13:42:59

雨雪霏霏十三 归来 十三归来?
   光阴荏苒,春节渐近,杜若不觉生起回家的念头。当然,凤山县不是她喜爱的地方,但是那里有她的恋人,有她的好朋友,有她所热爱的老师,有他天真的小弟弟小妹妹,有她衰老的爸妈呀!虽然,姑奶奶和姑爷爷千方百计地挽留她,但是她早已人在Q县,心飞凤河了。无奈,两位老人给她准备了点吃的用的,把她送到汽车站,她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两位老人,直奔凤山县而去。?
   到了凤山县县城,出了车站,已是黄昏,天色特别晦暗;不一会儿,便纷纷扬扬地飘下一天大雪来。马路上行人渐稀,路灯光十分暗淡。雪花唰唰地擦着她的脸颊,使她感到疼痛。?
   “云汉,你在哪里呢?”她想,“我能到你那里去吗?他们正在抓你的毛病呢。我要是直接找了你去,岂不是叫你更加被动?”她想。深明大义的她,终于克制了自己,决定先回家去。?
   她脚踏着越来越厚的积雪,顶着北风,出了县城,向北走去。雪越下越大,天色也越来越昏暗,举目四望,一片凄迷。啊,那风雪迷漫之处,竟是她的爹妈姊妹们所在的村庄吗?她想象着:此刻,爸爸妈妈也许正在围着火炉包饺子,小弟弟小妹妹在一旁唱着“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飘飘年来到”呢;大哥和大弟弟也许已经回家了,他们在高兴地拉小提琴,唱歌,或者侃着他们在外面的见闻。
   这种想象的力量,使她战胜了严寒,不觉走得愈快了。?
   然而快到凤河的时候,一种凄凉之感又袭上心头。她本能地向东望去,隐约可见杨树林的灰色的影子。就是在那树林边,埋葬着好友郁宁的尸骨,堆着音乐老师柏永芳的坟墓。啊,郁宁,你就在这荒郊野外,静静地躺了一年半了。你还是原来的模样吗?你的面孔还是那么白晰吗?你的眉毛还是弯弯的像柳叶吗?柏老师,你还在郁宁的身边用二胡演奏《阳关三叠》吗?唉,你为什么一时想不通,自寻短见呢?她想起了方云汉信中所说的柏老师埋葬之后的悲凉景象。那带血的骨头,那可怕的骷髅,啊,一个满是青春活力的人,会变成这样吗??
   一阵呼啸的风,将她从想象中拉回,她不知什么时候上了水漫桥。这座桥是从古代留下来的。水大时,河水从桥上漫过去;水小时,河水便只从桥下的孔洞里流过。此时正当枯水期,桥上没有水,但雪已积了厚厚的一层;她必须小心行走,否则很容易滑下河去。?
   蝎子山村快到了。这时从蝎子山上“啁——啁——”地刮过一阵狂风来,声音特别骇人。杜若不觉打了个寒颤,她本能地紧了紧身上那件直领偏襟的小棉袄,但风还是拼命往她怀里钻,她觉得她的心脏好像凝成了冰块。只有些鬼火似的灯光,在山坡上闪烁着,这更令她感到凄凉可怖。?
   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过了村前的那条沟,顺着通向村中央的南北街,走一百来米,再往东一拐,便是她的家。她心怦怦地跳着,来到她的门口。啊,怎么这样寂静呢?她一下子惶惑了。家里的那两扇黑色的大门没有了,窗子里没有灯光;只有寒风摇动着墙头上的衰草发出唰拉唰拉的声响。“难道……”她不敢往下想了。她硬着头皮,怀着不怕遭受任何沉重打击的心情来到堂屋门口。她吃惊地看到,原来的两扇玻璃门也没有了,代替的是一挂用黄蒿编成的苫子。仔细听,里面有轻微的叹息声,还有儿童细微的鼾声。她的心一下子变得轻松了。?
   “妈妈,爸爸。”她轻轻地呼唤着。?
   “谁呀?”是妈妈的警觉的声音。?
   “我,杜若,我回来了。”杜若兴奋地说,一面掀开苫子,钻进屋子。黑暗中,相互看不见人的面目。妈妈摸索着,紧紧地抱住了女儿,啜泣起来。杜骥用原始的火镰和牛角火石打起火来。随着火镰与火石“剌剌”的撞擦声,迸出一串串璀璨的火花。火花映出了母女俩成为一体的轮廓,她们的脸上都闪烁着泪光。火花落在火纸灰上,死灰复燃了。杜骥猛地吹了一下,火纸便冒出绿色的火苗来。他点着了一枝松明子,屋里顿时亮堂起来。?
   “孩子,你可回来了。你知道妈是多么想你呀!”杜若妈哽咽着说。?
   “你妈想你想得发了疯。”爸爸说。?
   这时,杜若才看清了妈妈的全身。她穿一件破旧的偏襟小棉袄,棉花绽开好多处。她的头发白了一大半,脸上的皱纹也比原来密得多了,两眼红肿着。而爸爸呢,他比妈妈稍好一些;虽然苦难使他苍老了许多,但看那眼神,仍不乏军人的刚毅和顽强。?
   小弟弟、小妹妹也醒了。看到姐姐来了,便立即穿好衣裳,从炕上蹦下来,围住了她。?
   杜若将捎来的包裹打开,取出一把糖果分给他们每人几块。他们立刻剥了糖衣,送进嘴里嚼起来。杜若看到他们又脏又破的衣裳,灰土土的小脸,黑乎乎的小手,嗓子眼里有一股苦水往外撞。?
   一家人围着松明子,叙着大半年来的情况。?
   “自从你走后,田三一天也没停止对咱家的骚扰,今天来骂一顿,明天来抢一通,高兴了就把你爸爸弄到大队部去折腾一顿。”妈妈一边说,一边用袄袖子拭着眼泪,“今秋天,你大哥和你大弟弟来过一次,他们在外面饥一顿饱一顿也不容易,想回家干点活,挣点工分好分点粮食。可他们刚到家,田三一伙就闯进来,硬把他俩架到大队部,又打又骂,问他们这两年跑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叛国投敌去了。他俩受不住折腾,第二天就逃走了。”?
   “他们在外边怎么生活呀?”杜若问。?
   “你大哥手巧,会做泥老虎,一个可卖五分钱。你大弟弟会下象棋,走到哪里就安下棋盘,下几盘棋,交上个棋友,棋友们就把他请回家吃顿饭。”?
   “那也不是长久之计呀。”杜若说。?
   “过一天算一天呗。你看咱家里还有什么东西?大门小门都卖光了,什么家具都没有了,我下乡时带来的几件绸子衣裳也处理了,另外在旧货市场上找着最便宜的破衣裳买了几件,凑合着混吧。反正吃是主要的,只要有吃的就死不了,唉……”母亲长叹一声,不再说什么了。?
   北风呼啸着,从南墙反射过来的冷风,拼命地掀动着苫子,一阵阵灌进屋里,吹得松明子摇摇晃晃,差点熄灭了。杜若感到透骨的寒冷,便说:“妈妈、爸爸,你们都上炕吧,天太冷了。”?
   “我做点什么给你吃。”妈妈说。?
   “我不饿,在路上吃了点饼干。”杜若撒谎道;她知道,家里不会有什么可吃的。?
   这是前天我卖了件绸子袄后买来的。”妈妈从炕头上取过一个小袋子,一边往锅里倒着小米,一边说:“我烧点米汤给你喝。我们也还没吃饭呢。”爸爸点着草,烧起火来。屋子里立刻弥漫起一种黄蒿、野艾的混合气味,但同时,也使人感到暖和。?
   喝罢稀饭,举家在一个炕上和衣而卧,一觉睡到天亮。
   杜若早早地起来,简单地梳洗了一番,她把昨晚剩下的稀饭温了温喝了;她准备出一趟门。?
   “天寒地冻的,你到哪里去?”母亲关切地问。?
   “到朋友家里看一看,好久没见面了。”杜若回答,她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她心里是想快一点见到方云汉。?
   “到哪个朋友家去呀?是不是上次来的那两个?他们家在哪里?是不是很远?”母亲问道。?
   “是他们两个,女的离这儿大约十五里路,男的远一点,都是西乡人。”?
   “杜若,我听人风言风雨地说,你跟县革委一个姓方的青年搞恋爱,这你可要谨慎一点。人家根子正,牌子硬,你跟人家搞,不影响人家的前途吗?他父母同意吗?”妈妈担心地说。?
   杜骥一边洗脸,一边插嘴道:“你大哥要是不跟田仁收的侄女儿搞恋爱,我们也许受不了这个罪。田三他们为了整倒田仁收,硬在咱身上作文章。杜若,你也不小了,应该考虑点事了。我不是说姓方的那孩子不好,我也不会干涉儿女的婚事,可在这个问题上我可以提建议。这几年政治形势不稳定,忽这忽那的,弄不好,咱家还要最后毁在你的婚事上。”他像战争年代预测战争形势的发展那样,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那么严重吗,爸爸?”杜若不解地问。?
   “从过去就有‘门当户对’的说法。那时候主要指男女双方两家的经济地位;现在就不行了,出身好的就得找出身好的,穷富美丑是另一回事。你跟那姓方的青年搞恋爱,门不当户不对,结婚到人家去,人家必然下眼看你。你这脾气又不吃那一套,你一定会表现出不服来。不服,人家就更欺负你,那你不就掉到枯井里去了?”杜骥洗完脸,坐在炕沿上,装上一铜烟锅子烟叶,吧嗒吧嗒地抽着,一面谆谆告诫着女儿。他的烟袋杆子挺长,是用黄蒿杆子做成的。?
   “放心吧,爸爸,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杜若故作自信地说。他父亲的劝导,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对这莫名其妙的爱情,她实在身不由己,无可奈何。?
   她出了门,向西南方向走去。刚下过雪,天还是阴着,北风还在刮着。她打了个寒噤,然后上了一个山梁。?
   从蝎子山村到郑家庄,路虽不远,却要经过一个山沟,一个山梁,一条河。一夜大雪,将所有的山路都覆盖了,只有白皑皑的一片。她磕磕绊绊,迤逦而行。待越过那条山沟,又翻过那个山梁以后,已觉得有些累。下坡的时候,几次滑倒在地。她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一会儿,又开始行走。过了凤河,便到了郑家庄。?
   她是去找郑子兰的吗?她心里明白,她是为找方云汉而找郑子兰的。?
   郑子兰的家就在郑家庄的前面,向南濒临凤河平原。杜若曾经来过这里,所以熟门熟路。?
   郑子兰家门楼不高,倒也大方;庭院不深,倒也宽敞。郑子兰见是杜若来,立刻高兴得扬起细眉。“昨天晚上我还梦着你呢,果真今天你来了。几时回家的?——这雪下得太大了,你看你的布鞋都踩湿了,我给你换一双吧。”郑子兰一边说,一边从纸箱子里找出一双黄球鞋,递给杜若。?
   郑子兰的母亲是个热情好客的人,有五十多岁,矮个儿,窄脸,又黄又黑的皮肤,但笑口常开。她急忙从厨房里抱过一抱豆萁,点上火。豆萁燃烧起来,毕毕剥剥的。
   “烤烤吧,太冷了。”她一边说,一边给杜若烤鞋。
   杜若坐在一把大马扎儿上,一边伸出双手烤着,一边跟郑子兰啦着呱。待烤干鞋之后,子兰妈便到厨房忙去了。?
   “你寄给我的钱,我都收到了。你也很困难,寄那么多,弄得我不得劲儿。”杜若抱歉地说,“不过,有你们这两个朋友的帮助,我有了生存下去的信心。——还有文海波,他来过没有?你们的关系怎么样?”?
   “不好说怎么样。我看我们俩都是急脾气,犯克,不一定成功,发展发展看吧。”郑子兰说。?
   “脾气不好,心灵相通。自古知音难觅,我希望能喝上你们的喜酒。”?
   “那敢情好。——我什么时候能喝上你和云汉的喜酒呢?”?
   “不,我们和你们俩不一样。我们要想真成眷属的话,还不知要冒多大风险,受多大的罪,因为阻力太大。就算他真把我娶过去,弄不好他会成为焦仲卿,我会成为刘兰芝的。”杜若黯然地说,她低下了眉毛。?
   “有情人终成眷属,你要有信心。我看您俩是最合适不过了。”?
   “是郎才女貌?”杜若笑道。
   ?郑子兰摇摇头。?
   “那是什么呢?”
   “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把你们联系起来了。”郑子兰神秘地说,一面脱下了小大衣,露出红毛衣来,衬得她那十分白晰的脸更加好看。?
   “我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论相貌,他并不出众,可是,我总觉得他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那种魅力,是一般男子身上没有的。世上有那么多美男子,他们都是一张皮,或者说,他们可以成为一个绣花枕头,一个面首,可都不是我所仰慕的。还有那些谈吐文雅、作风斯文、风度翩翩的君子们,对我也没有任何吸引力。惟有他……”杜若说;她已没有任何顾忌和难为情了,她只想把自己心里话一古脑儿倒给她的好朋友,“我常常在失眠的时候琢磨:那些人好比是些花儿,方云汉好比是棵松树;那些人好比是百灵鸟,方云汉好比是只鹰;那些人是一湖水,方云汉好比是洪波汹涌的沧海……其实,这些比方也未必恰当。方云汉的脾气也有些粗豪,就像张飞和李逵。不过,我不认为这是了不起的毛病,人总得有点个性。另外,他有才也有德,可他不应该走上政治路子,这不是真正的革命。要是真正的革命,他参加了,很可能成为英雄。可他现在非常窝囊,可以说骑虎难下。”?
   “有什么办法使他退出这样的政治舞台呢?”?
   “我想扯他的后腿,尽最大努力。如果我跟他真的成了夫妻,我就把他拉回家,叫他跟我一起种田,那叫夫唱妇随。反正大学梦也破灭了,就这样安分守己地在家里过一辈子吧,只要人家叫咱喘口气。”?
   豆萁已经着完,着成一堆黑白相间的灰。郑子兰用一根小木棍拨弄着,灰中的死火一亮一亮的。屋里渐渐有点凉了,郑子兰又到厨房抱过一些豆萁,放在灰上。豆萁先冒了一阵子烟,接着“呼”地一下着起火来。二人脸上又出现了红光。?“祝贺您俩成功!”郑子兰兴奋地说,“祝贺你们的日子像这火一样旺。”
   “你真会说话。”杜若望着升腾的火苗说,“也愿你和文海波的恋爱能够成功!”她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愉快的光芒。?
   郑子兰的妈妈端上饭菜来。饭是雪白的馒头,菜是香喷喷的炒鸡。这本来是过年用的,因杜若来,提前用了。?
   “叔叔呢?”杜若问。?
   “他在琅琊运输公司上班呢,谁叫他是当官的呢。”郑子兰的母亲说。?
   “过年也不回来了?”杜若又问。?
   “不回来了。他是个老积极,文化大革命也没斗倒他。”老人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些骄傲的神色。?
   郑子兰拿过一瓶红葡萄酒,刚要开盖,杜若说不愿喝酒。
   郑子兰说:“不想喝也得喝。今天太高兴了。”
   杜若无奈,便随着郑子兰喝起来。郑子兰遗传了她的父亲,个子大,酒量也大。她们一杯接一杯地喝,不觉一瓶酒已尽,二人的脸都变成玫瑰色了。?
   太阳出来了,窗外特别亮。吃罢饭,郑子兰带杜若出了大门。放眼凤河平原,白雪皑皑,整个世界都是粉妆玉砌。他们乘酒兴朗诵起毛泽东的《沁园春•雪》:?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茫茫;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妆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兴尽回家后,二人从下午一直谈到深夜。第二天,他们一起到了文海波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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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这一章节主要是叙述杜若,她带着对亲人和恋人的思念,回到了凤县老家。家里却是片凄凉的景象,都是田三整的。在好友郑子兰家里,她感受到了友情的温暖。小说能紧扣杜若进行刻划,也能将涉及的人事描绘出来,为后面章节的发展作铺垫。欢迎更新!【编辑:月儿常圆】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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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月儿常圆        2009-05-15 14:11:21
  对人物的刻划还可深入些。这样人物也就能真正的活起来。个见!
痴情于文学,向文友学习 在纸媒及网络发表文章二百余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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