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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男儿初长成(中篇小说)
序
苦楝站在学校网状的大铁门外,抬起细柔的右臂,缓缓地抹掉快要滚出小细眼里的泪水……离被录取的分数线只差了3分,一切都已无法挽回!留恋、不舍、无奈、还有痛楚。
从此以后,苦楝便以自己细瘦的躯体和掌握的那么点儿文化知识闯荡社会了,这注定了他此生必定平淡!
其实,在没有跌宕起伏巨变的社会形态中,我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将在这个星球中平淡地瞎逛一段时光,自己品尝过的酸甜苦辣咸会随着生命逝去的骨灰,被一同埋进远离了熟悉的人的史堆,无以提及……
苦楝在家待业了数月后,荣幸地应征入伍了。幸之又幸,苦楝有了自己值得一书的一段不平淡。
所以,记录生活,愉悦自己,娱乐他人,乐在其中。
一
锣鼓喧天,彩旗招展。形影绰绰,嘈杂声声。哽咽泪湿,惜情话别。
来和苦楝告别的是母亲和安子大哥。
母亲站在长途公交车的窗下,拉着儿子伸出车窗的手轻轻地摩挲,那仰望儿子身穿深蓝色绒装、蹬车待行的双眼中,盈盈清澈的泪顺脸颊不住地下滴。安子哥站在母亲的身边,一边搂着母亲的肩一边用鼓励的目光看着弟弟。
苦楝默默无言。千言万语堵哽在咽喉,他讲不出……
去距这个城市只有170公里左右的地方当兵,是不能称之为远行的。告别,只是暂时的,但,远方的内容却充满了神秘和未知,令苦楝激动。他的心己在远方了。
远方,是一个人的未来,也是一个人的希望!命运可能往往注定:远方也许只是生命中的一种经历,什么都没有!有些人在“远方”连生命都付出了,却什么也没得到。但追求希望才是一个人存在的必须,追求过了才能无怨无悔!
汽车喇叭的催促声响撕碎了送别场子里依依难舍的气氛,忍不住的人,终于纵情涌哭。
“二子,二子——”
哭声、嘈杂声中,苦楝听到了一个熟悉的、略带嘶哑嗓音的女人在呼喊着自己。他弓起身,寻着车窗外喊声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位衣着素净的农村中年妇女追着慢慢驶离人武部大院的公交车边急走边喊道:“你等等三姨娘啊!我昨晚没睡着,今儿早晨却睡过了头啊。我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二子!你等等呵,三姨娘给你点东西,你拿着啊——”
“三姨娘!”苦楝喊了一声之后,觉得喉咙被东西哽堵住似的,再也喊不出来一个字!他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安子哥搀扶着三姨娘的身影渐渐地远去……
苦楝的三姨娘自其丈夫患病后就一直处于半痴半疯状态。不知她从谁的口中知道了亲外甥儿要去当兵,便慌里慌张地从距离城市三十多里路远的乡下徒步赶过来为苦楝送行。过河的渡船,还是让她来迟了一步。
但,这一步让苦楝终身铭记!
汽车渐渐地远离了宁静、秀美的小城,驶向广袤的原野。碾过沥青路、碎石子路后,又经过了半个多小时黄泥土路上凹凸不平的颠簸,临晚时,终于在一操场上停住了。
空旷的场地,围着一式青砖青瓦的低矮营房,五十厘米高的墙根布满了泥尘。靠北一排是伙房兼食堂。操场的东西两头各杵着一根独杆的篮球架儿,这倒成了整个营房的最高“建筑物”!营区周围千米方圆了无人烟。低垂于树梢的夕照下,沟渠、麦苗、茅草、野菊、野芦苇……被抹染上一层枯黄,凄戚、荒芜。
此情景,让苦楝裹在绒衣里的心,顿时变得透凉。
苦楝被分在新兵连一排二班,和同乡的十二个人一起被带进了进了营房中的一间:灰白的墙壁冲南面开了一扇窗;窗下的地面上,东西方向铺着两条褥垫,紧挨着,靠北墙的地上铺满了干稻草,上有十条白色的褥垫。带兵的班长说,这就是苦楝们睡觉的“床”。苦楝后来才知道,这“床”叫地铺。“人”字形的屋梁上吊一盏40瓦的灯泡,灯光黯亮,照着靠门旁的一张办公桌以及桌子下阴影里的4只暖水瓶——这屋子便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了。
大半天的行程和这简陋的居室泯灭了苦楝们穿上军装时的兴奋。他们默默地走到分给自己的“床”前,垂头丧气地坐下,班长自我介绍:他来自东北,叫李咏春,己当兵四年,带训完苦楝们就退伍。
接着新兵们相互介绍,彼此相识。会散,各自揣着心思,辗转于稻草铺上,一夜无言,只有稻草“悉悉”的声响。
“嚁嚁嚁——嚁嚁嚁——”短促响亮的哨音,刺碎了清晨的夜幕,刺醒了新兵们酣睡中的梦境。苦楝的军营生活就此拉开了帷幕。
“快起床,操场集合!”是李咏春班长的声音。
“几点了?”“我卫生衣(绒衣)呢?”“我裤子谁穿去了啊?……”“哈哈哈——”新兵们在灰黄的灯光下的地铺上乱作一团,嬉笑声中夹杂着干稻草“沙沙、哗哗”的声响。
“别说话!”班长严厉地命令着。
苦楝被按个子高矮排在靠西墙壁的第二位。他睁开前半夜睡不着、后半夜昏昏然惺松的睡眼,就着暗淡的灯光,推开被头的同时坐直了身躯,慌乱地套上衣、裤,在脚底的垫砖前,顺手扎上“皮革”腰带,正准备理“床”叠被子时,传来了班长的又一个命令:
“快出去集合,回来再整!”军人的口令干脆利落,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听口令,全体都有:立正!向右——转!目标,绕操场。跑步——走!一二一,一二三——四!”孔武的新兵连连长洪亮有力的嗓音汇合着新兵呼应一、二、三、四的喊声回荡在操场上,震醒了原野!寒风、霜露,在新兵们渐渐冒出的热气中被融化,东方的太阳也被这嘹亮并逐渐整齐了的口号声渐渐地喊出了笑脸……
时值节气大雪后上午七点四十左右,冉冉的太阳如新婚早起的新娘,笑靥灿烂。幸福的晖芒毫不吝啬地普洒,让空旷、宁静、渺寂地不见一棵树的北方原野有了一丝生机。干燥的操场上渐渐地扬起了灰尘,新兵们开始了单兵动作、班、排、连队列动作的训练。
“立正!稍息。立正的动作要领是……”
李咏春站在班队列的前面,边背诵队列条令边做示范动作,然后从排头汪洋至排尾孙单逐个地检查、纠正动作姿态。
在苦楝跟前,李咏春把苦楝的后脑勺向上托了一下,又手扶他的后颈部、捧住下巴向后下方向按住,说道:“下巴微收,头部有向后上方顶的感觉……身体挺立,保持正直,才不会东倒西歪……”
“挺立”、“正直”说的是身体形态,但,更多的却是做人的要求。训练场上练的是体魄、训的是思想与心理。苦楝仔细地揣摩着班长的言行,力求在形体动作上符合条令的要求,同时,在思想上也力求达到这种境界。这种境界是作为一个真正男人所必须要修为的,虽然班长没有明确地要求班里的每个成员都要这样做,但苦楝觉得这是新兵训练的最大收获!
一小时一节课的训练,在服从口令中机械的完成,没有辩解、没有淡笑,有的只是在初训时因对口令反应迟疑亦或肢体不协调造成的动作错乱而引发的阵阵善意的、开怀的短暂笑声,但,随即又陷入指正、纠正的严肃气氛中。
训练间隙,心须抓紧时间喝水、抽烟、方便,或就地放松一下有点僵直、酸痛的腿、腰和胳膊。
训练结束,苦楝躬下腰身,双手撑住双膝,轻轻地抓揉了一会儿,慢慢的立起身,双手扠腰,左右前后旋扭,轻舒气息,然后,解下腰带朝宿舍走去。孙单跟了过来,说道:“来抽一支?”
苦楝摇摇头,也不搭话。
孙单,与苦楝年龄相仿、又是校友,待业时,俩人同在一家罐头制品厂干过,现在又同在一个班。苦楝之所以不搭话,是因为他俩熟悉。太熟悉的人在一起,往往少了许多客套。
陆续地进入宿舍后,大家按规定坐在床头的砖块上。脱下绿色的解放鞋,揉搓着发胀的脚,屋里十几条男儿竟然只听得到喘息声。这时,被指定当了副班长的高培松说话道:“都穿上鞋吧,这满屋的鞋臭味。抽烟的也请到外面去好吗?”
没人吭声,有人默默地走出了屋子。出去的人里离不了孙单。不过临出门时,他朝高培松莫名地望了望,目光里射出了怨气!班长向高培松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嚁、嚁、嚁——集合!”
“干吗?”
“不用扎腰带,开饭了。”
“稍息,立正!今天刚学的动作有些同志就不会做了?再来一次!”轮值的一排长治军毫不含糊!“稍息,立正!好,一班长,起个头唱歌。准备开饭。”
“走向打靶场,预备——唱!”和声清一色,嘹亮而雄壮!谁不大声吼叫呢?排空了肠胃好使劲地吃啊。
食堂里弥漫着大白菜烧肉的香味和热汤水的雾气。苦楝从门口的大铝盆子里拿了两只瓷钵子,又从另一个脸盆中拣出一双竹筷子,随队伍依次踱到分菜的炊事班长处打好菜,再去打好饭,转身蹲在自己班的“桌子”前,“桌子”是用砖头垒砌成的,同其他人一样狼吞虎咽起来。每天吃饭,都这个模式,只不过是菜饭的内容按星期周期轮换一下罢了。主食馒头、包子、米,附大白菜、豆腐、芹菜、萝卜、土豆和少量的猪肉,汤紫菜、豆芽、鸡蛋等等,了无新意。
午觉前的一段时间可以放松一些,脱鞋、铺上躺着,没人闲扯、唠嗑、吹牛皮。累,让人无话可说。
但,有一个人却没闲着。他跪在床铺的最东面,向西拉开被子抻平,纵向三折成长条状后,再双手掌下切压被子两端各30厘米处,压出明显的沟迹后,向中间折叠。然后,在被头处再双手掌下切,压沟痕再折叠,被子就基本上成豆腐块了。这人名叫韩武,大苦楝二岁,是个孤儿,在工厂已工作一年多了。每天,他在这个时间段就按这个方式,重重复复地练习着。因此,他引起了班长的关注,多次受到连里的表扬。尽管他的“豆腐块”没苦楝的那么方正。
内务整理,最难的要数叠被子了。要把松软的被子叠成棱角分明的“豆腐块”型,还真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事呵!电视剧“士兵突击”里的许三多,他把被子里面弄湿了才叠成“豆腐块”的。苦楝在训练时细琢磨、巧使劲、下功夫,他把新被子该折叠的地方的棉絮撕扯到了两边,让被子上有六条刨出的絮沟才完成“豆腐块”的。虽然,他因此被多次评为“标兵”,但连里号召学习的却是韩武!苦楝懂事后才知道,那是因为韩武能充分地利用休息时间埋头苦练,给大家做出了榜样!后来,下到老连队,韩武继续保持着这种“突出”的表现,最终,他成了苦楝这批兵中进步最快、“官衔”最高的真正军人!
训练的要求越来越严,动作也越来越规范。孙单手挠腿的小动作让班长发现了,免不了被皮带抽了二下;苦楝的脸色由红变白、冷汗挂上了细眉,不敢动一下;高培松的小腿肚子在打颤,也不敢挪一步。
“报告!”是孙单。
“出列。什么事?”
“我要尿尿(方言,读suei音。下同。)。”
“什么?”
“哦,小便。”
“哈哈哈——”队伍里的人乘机放松了一下。
“严肃点!忍着。”
“憋不住了!”
“仅此一次。快去快回!”
“是!”是不是真的需要在此时上厕所,只有孙单自己知道了。他回来的时候,大伙都席地围坐休息了。班长去了排部喝水。
汪洋调侃孙单:“乖乖隆哩咚,老孙你尿泡系真长啊。”。
“嘿嘿嘿——不说、不说。来来来,都抽支烟,我请客。”
漫长的白天!苦楝们就这么训练、小憩、训练,数着分秒地度过。——唉,还没完呢。晚饭后到睡觉前,还有功课。
凸露在原野中的营房,犹如一叶孤岛,在夜晚冷风的笼罩中独立、沉寂。几盏门头灯的光耀和隔三差五地有单个人体出入,让人觉着这里有了生命的存在。而此时周边黑越越的了无人迹,谁还在意这里是否有生命的存在呢?
很多情况下,一个人、一个地方,既便你是因为国家、社会需要缺少不了你或你的岗位,你也曾为之默默工作甚至奉献出生命。但,往往也会因为你自己的哑音而得不到社会、领导、他人的关注和重视!能(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呢!过去、现在社会概莫能外。未来是不是如此?笔者不愿枉猜。
室内灯光下,饭后依然整装的苦楝们被又起的哨声结束了自由活动,值日排长洪钟似的嗓音穿透夜幕、刺穿风网,回荡在营区四野。“各班、排注意!前一小时学习、操练《内务条令》!后一小时练习打背包!九点集中讲评!”
“中国人民解放军《内务条令》是规定军人职责、军队内部关系和日常生活制度的法规。目的在于建立和维护军队良好的内部关系、正规的生活秩序,培养严整的军容、优良的作风、自觉而严格的组织纪律,巩固和提高战斗力。条令共二十一章,今天重点学……”班长略带东北口音的普通话缓慢而沉稳,因为新颖、严肃,字字句句震慑着苦楝们的心。连平日十分活跃的孙单此刻也不得不肃然起敬、神情凝重起来。
《条令》言简意赅且大部分为军人的日常行为规范,自新兵入伍后的第一天开始,一言一行均由老班、排、连长们言传身教,在不到二个月的时间里,苦楝结合实践记忆,很快便熟背了。以至多年后,大部分章节依然记忆犹新。
学习告一段落后,开始练习打背包。十个人一排的空间中,蛇形排开。从被子铺开到背包带三横压二纵,再插上一双鞋,用时不超过20秒,这样的标准,得反反复复练习才可达到!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