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的成都热得要命。
　　 汗流浃背的夏秋月刚下班回家，正准备为上高三补习班的儿子夏晓明做午饭。
　　 突然，门铃响了。
　　 “奇怪，晓明还有二十分钟才回家，此时敲门的，会是谁呢？”
　　 “开门，开门，快点。妈妈是我。”
　　 夏秋月用围裙擦了擦手，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生锈的铁门开了一条缝。
　　 看见满头大汗的儿子捡了一大口袋的矿泉水瓶，可她半天高兴不起来。
　　 “妈妈，你怎么了？”还是晓明有些懂事。
　　 “我省吃俭用让你去补课，你却去捡瓶子，真叫我失望。”
　　 “妈妈，今天语文老师临时有事，让我们自己组织复习……于是，我和几个同学就去了人民公园。其他同学去看稀奇，我则在公园里转个不停，捡空水瓶。”
　　 “哎呀呀，捡空瓶子？捡空瓶子能捡进大学么？”
　　 “妈妈，你不也是天天在捡空瓶子吗？”
　　 “是的，妈妈捡瓶子是我们环卫工人分内的职责，可是，你捡瓶子就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同样是人。”
　　 “你是我们家的未来，你是我们家的希望，你捡空水瓶就是浪费了大好光阴，高考在即，你不积极准备复习就算了，还东跑西跑，真是羞死人了。”
　　 “捡瓶子我……才不怕人羞，爱护环境卫生，有错吗？说实话，我捡空瓶子是为了买个时髦的、宽屏的、智能型的大手机？”
　　 “是的，捡瓶子没有错，可是，你买大手机干啥？”
　　 “你不知道，用大手机，风光无限，叫人自信，我们班上除了我，人人都用大手机。”
　　 “别人用，说明人家爹妈有钱。人比人，气死人。你忘了？我们是农民，我们是从涪陵来成都打工的农民。”
　　 “ 哼，当农民有什么不好？好多城里人做梦都想当一回现代农民呢，因为在农村，能喝干净的水，吃上绿色的蔬菜，就连吸进鼻孔的也新鲜的空气……”
　　 “哼，莫说我没钱，就是有了钱，我也不能给你买手机，怕你因此荒废了学业，再说，智能手机有啥稀奇的？”
　　 “智能手机的功能，可以打游戏、可以聊天，可以耍微博……更为关键的是还可以破解别人家的WiFi密码，到那时，免费的短信，免费的电影，免费的小说……”
　　 “可以个头！你不好好读书，对得起你尸骨未寒的爸爸吗？”
　　 “怎么对不起？谁叫他自己不懂得安全，喝醉了酒，还要借着酒劲去帮你扫地，要不然，他就不会……不会因车祸离我们而去……”
　　 “哎呀呀，你这不争气的家伙，不想考大学的理由真是有一大堆……”
　　 “你看，公交车上、公园里、马路上玩手机的人多的是……甚至，有的司机，边开车边玩手机……”
　　 “那些边开车边玩手机的司机，一点没有安全常识，都是疯子，不，全天下把手机当成玩具的人，都是疯子。”
　　 “再说，我捡瓶子，也是想补贴家用。”
　　 “补贴家用？你这个没有出息的家伙，大好光阴被你糟蹋，不觉得可惜么？”
　　 “可惜？有什么可惜的？”
　　 “哎呀呀，天上的死老头呀，你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笑？你说，你在笑什么？你不晓得，夏晓明快要把我气死了，对了，你这个酒疯子，休要怪我没教好这个小坏蛋……”
　　 于是，夏秋月快速地抓起了晓明爸爸生前自制的、挂在墙缝中的、积满土灰的小扫把，朝晓明的头上，闭着眼睛打下去……
　　 一边打，一边哭……
　　 一边哭，一边打……
　　 累了，就坐在地上，望着墙上的、半年前挂着的、整天微笑的“丈夫”，握紧拳头，使劲地捶打着自己起伏不定的胸口，泪流满面……
　　 “妈妈，你别哭了，饭糊了……”突然，夏晓明大声地说
　　 夏秋月沉默着，半天不说话……
　　 “饭糊了……饭糊了。”夏晓明再次吼叫。
　　 “怕啥？饭糊了可以再煮……可是，你糟蹋了的光阴，能追回来么？”
　　 “能，不，不能，妈妈，我……我错了……”这时夏晓明哭了，
　　 夏秋月见此，赶紧跑上前，紧紧抱住满脸是血的儿子，哭得更加厉害了……
　　 “儿子，疼吗？都是妈妈不好，妈妈没文化，望子成龙心切。”夏秋月摸着儿子头上上的伤。
　　 “妈妈，不疼，儿子头上的是皮外伤……”夏晓明苦笑着，摇了摇头。
　　 “傻瓜，不是你疼，是妈妈的心在疼、在流血……”
　　 “嗯……我知道，是妈妈的心在疼、在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