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听柯蓝谈散文诗(随笔)
中国著名作家柯蓝,是中国文坛上的一棵常青树。他一生创作了一千多万字的文学作品,从革命历史题材的中长篇小说,到解放后的纪实文学,从电影、电视剧本,到散文诗歌,无不影响深远。特别对散文诗的贡献,举世注目,他对散文诗的理论研究,有独特价值;他对散文诗的创作,炉火纯青,柯老创作散文诗三千多首,无愧为当代散文诗领航人。
一、散文诗的发展史
1991年,《宝钢散文诗学会》在宝钢地区成立。柯老激情昂扬地第一次向宝钢人宣传讲解了高雅文学艺术“散文诗”。他说,世界产生散文诗这一新的文体,仅仅三百年,引进到中国还不到一百年,它是“五四”文化运动时期从外国进入的,当时影响中国作者的有泰戈尔、波特莱尔、屠格涅夫等的作品,积极参与散文诗翻译和创作的有刘半农、郭沫若、鲁迅、冰心、徐志摩等。鲁迅的《野草》出版后,为散文诗树起一座光辉的里程碑。后来,中国处于动荡时期,共产党经过十年内战,八年抗日,四年解放战争,文学处于衰落状态,散文诗也难逃衰落的命运。那时候,活跃在文坛的散文诗人有田一文、郭风、彭燕郊等人。新中国成立后,全国欣欣向荣,我开始散文诗写作,1959年我结集出版了新中国成立后第一部题材广泛、形式多样的散文诗集《早霞短笛》,在全国产生了很大反响。由于影响过大,文革期间,《早霞短笛》也遭受批判,文学再度暗淡,中国散文诗园地一片荒凉。改革开放后,散文诗备受读者欢迎。为进一步推广散文诗,我与郭风多次在京酝酿,1985年10月,成立了中国首家群众性的学术团体“中国散文诗学会”,全国十七个省、市参加了成立大会。在散文诗队伍日益壮大的同时,由我担任社长和总编辑的《散文诗刊》出现了。散文诗刊物的出现,在当时的中国,以至在世界上是空前的。此后,在北京,我又结合时代编辑了许多散文诗书籍,组织了多次散文诗同题征文,把中国散文诗推向一个又一个新的起点,培养了大批作家新人。特别是今天上海宝钢散文诗学会的诞生,给散文诗园地增加了一道美丽的风景线。纵观散文诗的发展历史,虽然它是舶来品,但在中国早已扎根,并花开越来越艳丽。接下来,柯老朗诵了自己创作的一首散文诗《你是我生命中的恒星》:
“任何时候真正不能忘记的是你。我们用五十六种民族的颜色装饰你,我们拨动十二亿根心弦,拨动黄河、长江、珠江、黑龙江,为你高声歌唱。从古老中新生,从痛苦中跃起,在艰难中腾飞,从拼搏中走向胜利。你用辉煌的雄姿,行走在世界的长廊上,引起了全人类的瞩目。于是,全世界最高的喜马拉雅上不朽的冰雕,为我们欢呼,长久不息。”
柯老的精彩讲话和对祖国满含深情的散文诗,赢得了全场热烈的掌声。
二、散文诗的创作形式
第二年,在“宝泉宾馆”。下午,柯老让我通知十几位文学爱好者,到宾馆会议室开个座谈会。柯老看见来的人有男女青年,有干部、技术人员,还有身穿工作服、头戴安全帽,刚从现场赶回来的工人,他立时兴奋起来。他说:“今天就和大家谈谈什么是散文诗,也解除一些人的认识误区。因为,很多人把小散文、小杂文、寓言、格言当成了散文诗,所以散文诗没办法发展。”柯老喝了口茶水接着说:“散文诗既不同于短小的新诗,更不是精悍的抒情散文,它是诗与散文相结合而产生的一种独立的新文体,是散文的浓缩和诗化,是一个美丽的混血儿。它应该有诗歌的意境,有诗歌的情调,有诗歌的跳跃,同时也有散文的一些特点,它含有新诗和散文的共同优势,把两者结合起来才是散文诗。给大家打个比方,就是把诗歌和散文融化到一块儿了。就好像糖和水放在一起就成了糖水。这就是说:散文诗与诗歌、散文、小说等文学体裁属于并列关系!散文诗就像报告文学作为一种独立文学形式,并非从属于诗歌。”柯老幽默风趣的话语,引起屋内一阵欢快的笑声。
有关散文诗的创作形式,柯老说:散文诗分为叙事散文诗、抒情散文诗和哲理散文诗,但无论哪一种散文诗都应该具有浓缩性和抽象性,散文诗一般以三五百字为宜,再精短了更好,一两千字的作品只能称为小散文,不能叫散文诗。另外,柯老还细致入微地谈到散文诗的模式,不能像新诗分行,也不需要押韵,不强调音乐节奏,所以比新诗少许多约束,但它又不能加入散文太多,写得太长、太细,而变成了抒情散文、小杂文或寓言。
在座谈会的最后,柯蓝朗诵了一首自己的散文诗《邀请》:
“邀请你,到我的心灵做客……我邀请你,最炽热的阳光,最清澈的流水,最迅猛的风暴!和各色彩鲜艳的花朵……请你们都到我的心灵里做客。并请你们长久地留下,永远陪伴我。我邀请你,给人以力量的智慧和知识,和引人向上奋进的思想。我还邀请那给人温暖、愉快的各种祝福和期望。我请你们到我的心灵里做客。并请你们长久地留下,永远陪伴我。因为,我向往充实,我向往一切美好的事物,我向往一个新的世界,我向往……”
柯老短小精悍、优美动人的散文诗,引起了与会者的极大青睐。
三、散文诗的多元性
那天晚饭后,我带几位文友去拜访柯老,柯老兴致勃勃地说:你们可知道,散文诗的能量有多么大,不仅题材广泛,而且载体繁多。就其组织形式看,它有“联组体”、“政论体”、“报告体”、“旅游体”、“同题体”等,就横向“联姻”看,可以与其他艺术(摄影、绘画、雕刻、音乐等)相结合,开辟散文诗的新天地,像我的《香港灯箱散文诗》,《深圳仙湖射影散文诗》,《深圳仙湖植物园散文诗碑廊》和《内蒙开鲁古榆园散文诗石碑长廊》等,都取得了空前的艺术效果。说着说着,柯老像孩子一样“手舞足蹈”起来。他说,在香港灯箱展的半个月中,许多中外记者和香港各界人士、企业家围观,对配摄影的散文诗发生极大兴趣,绝口称赞。如在一幅湖边的亭子摄影图片旁,我配写的散文诗,题目是“水边的亭子”。散文诗一共八句:
“古三国街亭失守,孔明挥泪斩马谡,那街亭上有没有亭子?——那年我在水边的亭子,等了你一天一晚,你都没有来?从此,我发誓再也不去水边的亭子。”
这是一首叙事散文诗,短短八句却调动了广阔的人生空间,用几千年前三国时代的故事破题,马上跳回到现实,讲了不守信践约的故事。最后两句结尾,由于失信毁约,从此再不到水边的亭子。这是对无情无义失信人的最大反抗。
再如灯箱中有一幅摄影图片,是一朵孤零零的小黄花,这么一个十分抽象的画面,我就以其孤独的形像,配写了一首哲理散文诗,题目为《孤独》:
“这一朵花叫我想起了孤独。高处不胜寒,高处孤独。你是唯一不同的,你会孤独。你是最美丽的你也会孤独。你是最成功的的你也会孤独。你是最痛苦困难的你也会孤独。如果你懂得孤独,不害怕孤独,能接受孤独,你便是人生的圣者。”
这首“孤独”的散文诗所思考的哲理,使很多香港企业家和成功人士围观欣赏,久久不肯离开散去。短短的散文诗只有一百零八个汉字,却引起了他们内心的共鸣和孤独的惆怅。他们赞赏、佩服散文诗的魅力。
柯老还给我们讲了散文诗内容的多样性。他说,散文诗的内容“放之四海而皆准”,写人写事,写景写物,写花写鸟,写静写动,写思考写幻梦……无所不包。只要意境优美、含义深邃、富有哲理,都是好散文诗。比如,我的一首《紫花和黄花的对话》是这样写的:
“紫花是纤瘦的淡淡的忧伤,黄花是壮实的厚重的忠诚。黄花对紫花说:抬起头,抹去你忧伤的眼泪,勇敢的忠诚的去对待生活。紫花说:当失去忠诚之后,忧伤也是一种美丽。”
四、散文诗必须短小精悍
柯老在与我的促膝谈心中,多次谈到散文诗短小精悍、凝聚精炼的特点,要有浓缩性和抽象性。这首先是时代的要求,当下繁忙的现代化建设,快节奏的人类生活,大家没有充足的时间去阅读长篇诗作、大块文章,茶后饭余,“短、平、快”的散文诗,倍受青睐。这种文学艺术上的“轻骑兵”,往往会起到“功半事倍”的效果,它的威力不亚于“大部队”。再者,经过近五十年的实践,中国散文诗的文体必须短小,这不仅是形式问题,而且是中国散文诗的重要美学原则。在当前快节奏、变化迅速的时代,中国散文诗以其短小的特点,优先走近读者,争取读者。为了达到短小、发挥短小的优势,其短小的内容必须凝练,做到“以一当十,以十当百。”以一木代森林,以一滴水代海洋。接着,柯老朗诵了他最精短的几首散文诗,让我们赞叹不已:
(一)《桥》
古今中外天下有多少桥?
有水就有桥。
那一年我过黄河是从水上走过来的,那一年解放大军横渡长江是千帆飞渡。
人与人心灵之间只能架起真诚的桥梁才能相通。
(二)《真诚》
我非常贫困,一无所有。
我唯一的财富是我的真诚。我唯一的满足是我的真诚。我唯一的骄傲是我的真诚。
因为我有了它,我的头从不低下;因为我有了它,我的眼光从不躲闪。
我的真诚使我一生没有悲哀,没有痛苦,没有悔恨。
愿我真诚的生命永远闪光。
(三)《询问童年》
我问大海有没有童年,大海回答我:大海的童年是永不停息的浪花。
我问岁月有没有童年,岁月回答我:岁月的童年是每天升起的太阳。
如果可能,我要做永不停息的浪花和每天升起的太阳。
(四)《青春,请等一等我》
青春,请等一等我。让我在急流的岁月中,去寻找我自己的影子,难道去青春就这么悄悄地告别了吗?不,它留下了想望,留下了诱惑,留下轻微的叹息。还留下了说不清的惆怅……
青春,请等一等我。让我在逝去的记忆中,重温我的旧梦。难道消失的青春,就夺走了我一切的想望吗?
青春,请等等我。
这四首散文诗的文字,赶不上一首抒情诗长,更比一篇短散文“相形见绌”,但它却沉甸甸地印落在人们心中,给人们无限的思考空间,无尽的美学回味。
五、散文诗的哲理性特征
柯老一生创作了三千多首散文诗,其中哲理性的居多。有关“人生”和“爱情”两大永恒主题的散文诗尤为耀眼。哲理性散文诗到底如何写?我受到到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教诲。在柯老组织全国性“回答人生”征文时,我也写了一首《人生是谜》的散文诗,四段分别为“人生如梦”、“人生如戏”、“人生如乐章”、“人生如征途”,最后结论为:“啊!如梦如戏的人生,似歌似路的人生,一个世代讲不完的故事,一个永远猜不透的谜。”柯老看后给予肯定,并发在了《中国散文诗》刊上。柯老在信中附上他自己写的有关“人生”的散文诗,现呈现给读者,共同分享:
《酒杯》
朋友,请举起圣洁的、人生的酒杯,让生命永远充满芬芳,当你的酒杯盛满鲜花、掌声和赞美的时候,请你把手中的酒杯倒旋过来,让它成为警钟不停地敲打。
朋友,请高举起你圣洁的、人生的酒杯,让生命永远充满芬芳,当你的酒杯盛满诱惑、贪婪和欺诈的时候,请你把你的酒杯倒转过来,让它成为警钟不停地敲打。
于是,警钟长鸣、生命之树长青,中国永远充满芬芳。
至于爱情哲理散文诗更是柯老的强项。有一次,我陪他去上海市拜访名人朋友,在车上我朗诵了最近新写的两首爱情散文诗《情笛》和《爱,就在眼前》,柯老听后说,人物和意境都很好,如再有些浓缩性和哲理性更好。回到宾馆后,他赠送我一本《爱情哲理诗》,我打开一看,呀!居然有近百首爱情哲理散文诗,其中最吸引我的是三首爱情小诗:
(一)
许多哲人说:爱别人,和被别人爱,都是幸福的。要燃烧别人,首先燃烧自己。在对等的爱情中,只要是真诚的,谁也没有负数。
(二)
爱情的试金石:权位和金钱的引诱,贫困和疾病的摧残,阴谋和谣言的陷害。如果爱情还象屹立在海中的礁石,那才是幸福的爱情。
(三)
为什么恋人总是依偎在一起呢?据说爱情是占有,是最大的占有。你占有我,我占有你。但占有只能产生爱,如果占有产生了恨,恋人便分开了。
紧偎在一起的恋人,是一对互相吸引的磁铁。如果出现第三块磁铁,吸引便出现紊乱。三角恋和多角恋是痛苦的深渊。回头是岸,是对爱情的尊重……
柯老见我看得出神入化、情醉心迷,也来了兴致,他带着凝重的语调,讲述了创作《小楼》爱情诗的经过。柯老把爱情归纳为三种形态,第一种是天长地久;第二种是曾经拥有;而第三种是他最为提倡的,他称之为“心恋”。何谓“心恋”呢?两人一见钟情、相见恨晚,却由于种种客观原因不能在一起,但依然将那份美好保存在心里,这就是心恋,是一种精神式的爱恋。此时,柯老也风趣起来:“如果我们都有这种心态的话,我们的社会就和谐啦!”接着,他向我透露了他的一段“心恋”的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