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这个秋，雨水似乎特别多，老天爷总是板着一张阴沉的脸，没过几天有太阳的日子。瞧！这绵绵秋雨又来了。农作物已归仓，按说阴雨缠绵也没啥不好，只是可怜了那些或卧或坐的老寒腿，逢至阴雨天，她们那难以承受的疼痛便是最沉重的天气预报。
　　 数日前，听闻母亲说自己脚板痛，仔细端详，也看不出啥端倪，不红不肿只是走不得路，软布鞋还稍稍好点，能勉强撑着走走近距离，坚硬皮鞋是一点儿也碰不得的。好几次劝她去医院看看，皆因我们上班无人料理家事而暂且搁置，终于等到周末，我却因学习紧迫脱不开身相陪，好在有小妹，她全程照料着母亲。
　　 途中多次电话询问检查情况，医生让母亲脱了鞋袿，瞅了半天也未瞅出啥问题，又用手捏了捏，仍未察觉出哪儿不对劲，后来给开了张x片单，建议母亲做拍片检查。经过一系列检查，除了脚颧骨有点变形之外，其它均属正常，医生诊断为风寒性脚痛，给开了几大包祛风寒止痛之类的药物，并建议母亲不要走长距离路，多穿软底鞋等。了解了病情，一颗悬空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母亲向来身体硬朗，平时连头疼脑热都很少患，这次却因脚痛折磨的憔悴不堪。回家后，我们讨论起病情，母亲将医生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末尾还加了一句不打紧，只是风寒痛，喝了药就好，母亲说的轻描淡写，恐是怕我们为其担心。常听资深老年人说“人老先从脚老”，腿脚如同植物的根系，植物在垂老之前，根部会先萎靡腐烂，尤其是她们这一代经历过艰苦岁月打磨的人，大多逢五六十岁以后，腿脚上的毛病便显而易见，风湿疼痛见以为常，瘸拐瘫卧更是暮年常态。
　　 想到这，心头不免增添了几分担忧，默默祈求上帝，千万别让风湿疼痛缠身母亲。虽然明白祈求神灵只是一种唯心的自我安慰，但风湿类疾病却也是让人闻风丧胆之疾病，虽不至于要人性命，却也折磨人不浅。
　　 同村就有多位风湿病患者老人，堂嫂便是其中受害者之一。堂嫂今年七十八，子孙满堂，与我家仅数米之隔，从经济家庭各方面来说，堂嫂都算得上是有福之人，唯独让人忧愁的是她周身风湿性经骨疼痛之症，辗转多家医院，均治疗无果。
　　 近日，因雨水多，空气潮湿，堂嫂的病情更是雪上加霜，每日上班打门前经过，总能听其断断续续呻吟声，多次进屋探望，见其日渐削瘦，近日更是仅剩皮包骨，条条经络突出可见，身躯因疼痛而蜷缩一团。患者因病痛苦不堪言，慰问者也心无安稳，五味杂陈。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患上如此恶疾呢？
　　 曾多次听闻父亲提起堂嫂病情，据说这风湿恶疾自生产队吃大锅饭那会儿便患上了。七十年代，土地未下放到户，大伙儿靠生产队挣公分吃饭。那时候，三十来岁的堂嫂正值生育期，一连生了四个孩子，六张嘴巴仅靠堂哥一人，无法维持生计。眼瞅幼儿因饥饿而哇哇大哭，堂嫂心如刀割，最后两个月子，生产三天后便起床做事。最后一次，也是暮秋时节，下着倾盆大雨，河水暴涨。眼瞅下一餐没有着落，无瑕顾忌太多，还未满月的堂嫂脱下布鞋，担起扁担便淌水过河挖红薯，自此以后，便腿脚疼痛，后来每逢下雨变天，疼痛时有发作。年轻之时，因身强体壮，一点疼痛也算不上大问题，加之经济穷苦，一点小问题能抗就抗了。日后，随着年龄递增，体质下降，病痛也越发严重。追根朔源，这病也算是一段艰苦岁月遗留下的印记。
　　 相较于堂嫂，大娘的病情算是幸运的。每天，天刚蒙蒙亮，便看见在村口锻炼的大娘，有时候能够如正常人行走，有时候则一步一挪，拖着乏力的腿在路边蹒跚，看见行人，强挤微笑戏言，今儿迟早会有雨，你们上班可别忘了带雨伞，行人也总会热情招呼问好。
　　 说起大娘，在村里也算得上巾帼不让须眉，也是我最敬重的人之一。大伯走的早，留下四个孩子由大娘一手料理，自己日夜操劳，省吃俭用供四个孩子上学参加工作。对于落后的农村，大娘的行为很不被人理解，认为她是在自找苦吃。据说，当年还有妇人说媒劝她另嫁或招夫养子，都被她一一拒绝。最终，大娘凭着自己顽强不屈的精神战胜了生活磨难，迎来了辛福今天，相信在她的坚持锻炼下，身体只会越来越健康。
　　 不再说屋外人，绕回来说说自家人，父亲也曾是一位多年风湿患者，只因近年脑淤血偏瘫，造成那条风湿腿失去知觉而察觉不到疼痛而已，于父亲来说，这也是一件不幸中的幸事。
　　 父亲不识字，是一位实实在在的粗人，也不会说什么大道理，对于不听话的孩子只会大声吼骂或棍棒相加，于这样的教育方式，话粗却理不粗。父亲向来严厉，我和小妹都很畏惧他。小时候，但凡家里来客，只要父亲不发话，我们是不敢进屋吃饭的，除了姥姥姥爷以外，其他客人来访或请客吃饭时我们小孩子总是被拒之门外。对于父亲的做法，当年的我心里很是怨气，总感觉父亲不喜欢我们，或者是我们根本就不是他亲生的，是他捡来的孩子。直到有一次，父亲因严重的风寒腿卧床，母亲的一段讲述，让我们重新认识眼前这位坚强的父亲。
　　 父亲也是苦命人，本家父亲走的早，后来随母下堂来至另一个家族，继父对他也相当好，只是苦于生活实在窘困，无以维持他温饱。无奈之下，年幼的父亲只得跟随村里稍大点的孩子一道上山砍柴为生，稚嫩的肩膀早早担负起不属于那个年龄段的责任。往往一担柴火回来，揭开锅盖一看，铁锅空空如也，经常是饿着肚子抹着眼泪回到山里，挖点野菜或咕噜几口山泉水充饥。贫穷的日子，夏天倒还好凑合，一入冬更举步维艰。村里哥哥嫂子看他家实在太穷，便将自家没人穿的衣裤给了他穿，那年头也没几户好过日子的，给来的衣物往往都是补丁叠补丁，不是短就是破，就这样的衣物也算是遮蔽了风寒，童年的父亲总是穿着齐膝盖的裤子，严寒腊月，任风吹小腿，寒入骨髓。
　　 到了十六七岁，父亲便离开了母亲继父，独自去了他乡，后来结识了母亲，有了我和小妹，再次扛起一家人的生计重负，靠两亩田地养活家人。后来，我和小妹相继入学，生活开支更加的沉重起来，种植田地已无法补贴家用，父亲整日愁眉不展。直到九十年代，随着打工浪潮的兴起，父亲与村里年轻小伙子一道北上山西，挖煤供补家用。好几次因疲惫不堪在阴冷潮湿的煤洞里睡着了，寒气再次入体，加重了湿气。
　　 四十岁那年，积压在父亲体内的寒气爆发了且来势凶猛，两条腿均失去知觉动弹不得，亏得即时送往医院，保住了双腿。人是救了，却无法根治风湿病因，自那次发病以后，每逢变天下雨，左腿便疼痛难忍，多次住院均无果。二零零八年，父亲因高血压脑淤血再次入院，头部做了开颅手术，那条风湿左腿因手术没有完全成功而偏瘫失去知觉。我想，这是老天爷为感念父亲艰苦一生所赐予的福音吧，虽身体半瘫却少受疼痛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