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阵子没见到“橡皮脸”了。
　　 以往进出小区，总会在物业值班室门口看到他，摆着“稍息”的站姿，手里捧着个大号保温杯 ，或是边与人闲聊，边查数似的看着进出小区的人；或是站在打扑克的人背后观场，等着一局尘埃落定，随着众人叽里呱啦地评论一番，说着某某人的牌打得老道，某某人的牌打得太臭……但这段时间，影儿也不曾见了，倒让大伙儿纳闷：这“橡皮脸”哪去了？
　　 “橡皮脸”大名叫庞德，挺周吴郑王的名字。只因上小学的时候特淘，淘到上课时都不肯安静。不是戳戳同位的腰眼，就是拽拽前排女生的辫子，搞得人家发出尖叫，惊动黑板前的老师恨得牙根儿痒，恨不得立马举起巴掌，对准他那张柿饼子脸，来一记“五指山（搧）”。不是这老师对学生有暴力倾向，实在是因这老师也姓庞，而且那捣蛋孩子竟喊他为“爸”。但课堂上当着一屋子学生总不能施家法吧？只好喝令庞德“站起来！”看看他那副左摇右晃吊儿郎当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说了句：“橡皮脸”。谁知儿子左右看看同学，满不在乎地嘻着脸说：“橡皮还能擦字儿呢。”同学们哄堂大笑，搞得庞老师一张大柿饼子脸涨得猪肝色，恨恨地说：“先记这儿，回家再说。”
　　 回家怎么个说法外人不知道，只看到庞德脸上几道红印子，恰如擦了字留在本本上的印痕。于是，庞德从此落了个“橡皮脸”的绰号，这个绰号，跟了他直到不惑之年。
　　 书归正传，当年的庞老师早已作古，庞德也娶妻生子，自然也稳重了许多。只是因他是独子，家人宠溺，自己矫情，养成了好逸恶劳的恶习，每日里早中两餐饭后便捧着水杯闲遛，哪管他那娇小的妻子起早贪黑地做生意赚钱养家？
　　 “橡皮脸”一连十天没露面，大伙犯了嘀咕，不知这家伙到底去了哪嘎达。还是他那年过古稀的老娘透出消息，大家这才知道，原来，“橡皮脸”去了市里的医院住院去了，难怪见不到他的人影儿。
　　 听他老娘讲，庞德只是皮肤病发作，大家又纳了罕：皮肤病算得了什么？用得着路远迢迢地去市里住院？
　　 不然，庞德这皮肤病得的蹊跷，来势凶猛，几乎丧了命。
　　 说起这病，就牵出了庞德鲜为人知的隐私来。
　　 早些年，庞德单位的效益不错，领导颇能知人善任，看庞德虽是性格浮了些，却一张油嘴驶得八方船，便让他做了个采购员，倒也做的像模像样，不曾戳什么纰漏。
　　 谁知世面见得多了，不免勾起他那根花花肠子。有一次，带着单位的大货车去南方提货，天到黄昏时，到达一个小镇子。司机停车加油，庞德则下了车，踱到加油站外的一个杂货店，买了包香烟，抽出一支点上，边吞云吐雾，边看着路上来往的车辆行人。
　　 一阵香风吹来，一只热乎乎的手搭上肩头，庞德转过脸，身后不知啥时站着一个女子。那女子只得十七八的岁数，画的两弯柳眉，涂的一张樱桃口，看面相，还带着几分稚气，举止却老道娴熟。那女子朝着庞德抛了个媚眼说：“哥，要打洞不？”边说边伸出两只小手，做了个暧昧的手势。
　　 庞德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感到新奇、刺激。不由得勾起心中那点不安分想头来，便也乜斜着眼问：“怎么个打法？要多少钞票？”
　　 那女子扭了一下腰肢，嗲嗲道：“哎呦，哥，看你就是个雏儿，咋个打法你不知道？住下来，妹子教教你呗？”
　　 等司机加完油开出加油站，庞德果断地下令：“今儿不赶夜路，乏了，就在这镇上找个地儿歇了吧。”司机当然求之不得。
　　 那一夜，庞德破天荒的要了两个单间房，与司机分别入住。
　　 那一夜，隔音不好的房间里，司机听到隔壁的床铺“吱吱嘎嘎”响了大半宿，听到庞德粗重的喘息和女人嗤嗤的笑声。
　　 天明离开旅店时，庞德和司机一人一副熊猫眼。司机投向庞德意味深长的眼光，庞德则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娘的，南方的婊子真骚，自个儿送上门来呢。老王，回去嘴给我紧点。”说着，扔过去一包带嘴儿的香烟。
　　 偷腥的狸猫尝了味，馋了嘴，庞德经了一次，便心心念念地将野花挂在心头，从此出差再不寂寞。软玉温香地享受起来。
　　 谁料乐极生悲，不知他在哪儿沾了不洁之身，自己落下怪毛病。这毛病不是让人闻名色变的艾滋病，也不是电线杆和厕所里张贴的小广告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脏病，却是一种顽固的皮肤病。
　　 这病初发时，只是身上起了许多红点点，痒的人坐立不安难受的很。庞德找专治皮肤病的医院去了几次，无非是给了些药膏涂抹，却并不见效。到后来，那些红点因痒得受不了被挠破发炎，伴着高烧，不得不住院治疗。从县医院住到市医院，总算将皮肤瘙痒给治好了。
　　 家人只道是寻常的皮肤病。庞德却心里有数，这病，八九不离十与那些浪婊子们有关。便嘱咐家人不要对外人讲。反正他是经常外出采购，十天半月不沾家那是常事，因而外人也无从知晓。
　　 一晃过去十年，单位的景况一年不如一年，最后连工资都发不上，自然他这采购员也干不成了。便宅在家里，每日里喝喝茶，看看人家打牌打发时间。
　　 早在那次治疗皮肤病时，医生便一再叮咛：不要喝酒，不要吃海鲜，不要着累。庞德也确实照着做了这十年。但年代久了，好了疮疤忘了痛。他以为那个毛病早已彻底治愈，用不着再忌嘴了。恰遇本家房里连着喜事丧事找他帮忙，可就开了戒。酒喝了，海鲜吃了 ，也操劳了多日。
　　 皮肤病再次发作，庞德这才知道医生的话不是危言耸听。这次发病，不只是起了一身的红点，裆部红肿一片。红点儿往外淌脓水，走路都疼得慌。后来竟发起了高烧，这才吓得赶紧入院治疗。他是知道这病的缠手，所以这次直接就进了市医院。
　　 那皮肤病也顽固，挂了半月的水，毫不见轻。半个多月高烧不退。媳妇忧心，索性丢了生意，专门去陪护他。害得老娘在家茶饭不思，终日眼泪不干，念叨他那宝贝儿子，求主耶稣大发慈悲，解救他那受苦受难的羔羊。
　　 庞德住院是悄悄去的，外人谁也不知。只以为十天八天治好回家，就说是去了外地看儿子也可以瞒了大伙儿。谁知这一去足足一月挂零，还险些儿丢了命。老娘初始守口如瓶，后也因他的病太过凶险而向邻居透漏了儿子的去向。众人种种猜测不一，不知这皮肤病缘何这么厉害。
　　 知道这病起因，还是拜那位知情的司机所赐。大家这才知道，“橡皮脸”的这块橡皮也有擦字不中用的时候；知道他那些年风花雪月结下的恶果。
　　 纸终究包不住火。庞德的秘密也不再成为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