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打开的疼痛(岁月征文·散文)
在一阵剧痛中醒来,床头灯发出惨白的光,照得盖的绿白相间的条纹被子异常清冷。不锈钢的输液架竖在床的右侧,并没有悬挂液体,她却总是感觉,淡黄色的液体顺着透明的输液管一滴、一滴地落着……神思恍惚间,陪伴床上的她的他的小呼噜声传入耳际,带来些许清醒。掠过床头柜上的瓶瓶罐罐,看到微皱眉头、侧睡的他,穿着外衣,被子搭在腹部,仿佛随时起身的样子。
双腿发木,腰像断了一样,拿起手机,一看,刚刚两点半。床左侧的窗户,被淡绿色的窗帘遮挡,依稀透过星星点点的灯光。紧闭的房门没有阻挡楼道中的声音,紧一声慢一声的呼噜声,细碎的脚步声,手机铃声,交杂着。她知道,呼噜声的制造者是一个胖胖的男子,他是在陪伴尿毒症的母亲。许是每天白天太过辛劳,许是他知道自己的呼噜声很响亮,他总是熬到很晚很晚才睡,每次都是他睡了,别人都被吵醒了。
这是某市中心医院的内科病房,五天前,独自来做甲亢复查的她,意外查出其它问题,大夫建议住院,不死心的她,连续换了三个科室,都给了同样的答复。没办法,回到家,她默默地收拾好家,给丈夫和儿子准备好换洗的衣服,并一遍一遍地叮嘱儿子上学放学要注意安全,一次一次地领着丈夫,向他指明家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都放在哪个地方。第二天,他有一个必须出席的会议,她自己办了入院手续。十个小时前,她刚刚做完穿刺检查,正在熬24小时平躺不能起身的难关。
白天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已经住院四天的她,终于挨到了穿刺的时刻,一切治疗都必须依仗这个检查,她的未来,也被抓在这个未知的结果之上。刚刚做了手部钢板取出术的她母亲,将缝合十一针的手藏在口袋里,短短几天,脸就凹了进去。她母亲总是跟来探望的亲朋好友絮叨,在她的描述中,病床上的她时而是襁褓中的婴儿,时而是刚刚出嫁的新娘子,时而是外出求学时的生活白痴,时而是贴心照顾病中的她的乖女儿。大家纷纷对躺着输液的她投过怜惜的目光。
俗话说,十指连心。看到病中的她,母亲说不出的心疼,而她则为了怕母亲担心,一直强装着笑颜:没事,真没事,只是做个检查而已,扎个针,跟扎个刺似的,一点都不疼。她这样重复对母亲说,母亲则听一次,眉头就紧锁一次。
终于做完之后,全身是汗的她没感觉到丝毫的颠簸,被平平稳稳地放到了病床上。老同学伏在她耳边说:看着你这样躺在床上,心里还真难受,不过,老人看着呢,要撑住呀,别让他们担心。她点点头,向他微笑。也向所有看着她的人微笑:我没事,挺好,挺好。声音似蚊子哼哼,但大家却都点头表示听到了。
帮忙的朋友们陆续走了,病房静了下来。他去打饭,母亲守着她。她则强忍着疼,假寐。母亲在不停地自顾自地念叨:哎,都是我怀你的时候没吃好,让你体质这样弱;都是你小时候日子穷,没有吃上好东西;都是你上学在外,吃不上喝不上,耽误了发育;都是你要强自己带孩子,苦累也不说,消磨了健康;都是你吃那么多年药,也不当个事,我也不懂,没能提醒你来复查……自责的母亲忍不住流眼泪,她装作没看到,将疼痛的呻吟硬生生地咽到肚子里。
真的躺在病床上,才知道疼痛到底是什么样的。想到多年前他受伤,足足平躺了十五天,一只手打着石膏,一只手输液,还绑着24小时的心脏监护,他要多难受;想到二姐在她儿子五岁生日的那天,做了急诊阑尾手术,她母亲正在照顾妹妹的孩子,她需要照顾一岁半的儿子,姐夫陪伴了一天,就去上班,是二姐独自在医院熬了五天;九七年大姐妇科手术,疼到虚脱被送到医院的她,是走绿色急救通道去的手术室,局部麻醉做的手术,抗麻药的大姐,将嘴唇咬得像棉花套子,一声没吭;去年母亲摔伤做了手部手术,为了怕影响恢复,她拒绝用止疼药,就是为了可以早一天出院,不用孩子们舍着孩子照顾她……他们疼着,却从未说过疼。
到六个小时可以略微翻身时,他开始喂她吃饭。笨拙的他,轻轻地吹凉小米粥,一口一口地喂到她嘴里。因为之前从来没有做过,总是弄得她半边脸都是,他就下意识地用小勺去刮。
晚上临睡前,他帮她掖紧被子。疼得呲牙咧嘴的她,期待他多说些宽心的话,帮她多翻翻身。
可他却只说,躺着吧,躺着是帮助压迫止血,对你身体好。你若躺不住,就想想他那十五天咋熬过来的。没有一丝笑意的他,脸冷冰冰的,看得她顿感十分委屈。他端过水,将吸管送到她嘴边,她象征性地喝了几口,就抿紧嘴巴,不再说话。
疲惫至极的他,斜躺在陪护床上,很快睡去。而她则想自己翻身,却如何也动不了,僵直的腰,只剩下疼在提醒她,它依然归属于她。
昏沉沉地睡去,在疼痛中醒来,不停地翻看手机,期待可以天明,可以熬到24小时结束,可以重新回归之前的自由。
手机右上角的时间,缓慢地改变着,一分钟,一分钟,一分钟,一分钟,时间是那样难熬。打开流年,看到风来水榭论坛中,风姐姐为了她写的祝福帖子,看到她的细数,看到大家温暖的祝福,眼泪忍不住流下来。是呀,流年并不是一个虚幻的名字,而是一份切切实实的暖,陪她熬过最难的时光。
翻看流年的文章,翻看她的文集,看过去的时光被她用文字凝固下来,此刻,读到,温暖到,疼痛仿佛减轻了许多。她想自己翻身,却怎么也挪不动自己的身子,气急之时,她捶打自己的大腿。突然,一双手轻轻地托住她的腰,一个声音在叮嘱:抱住我的脖子,我带你使劲。
终于侧过来之后,他拉起侧栏,让她扶着护栏,他默默地掖好被子。站在床边,看着她。
在床上躺了这么久的她,头发蓬乱着,脸色发黄,嘴唇发紫,白底粉色小花的睡衣褶皱着,抓住护栏的手背上,露着输液的痕迹。看着身形瘦削的他,趿拉着皮鞋,衣衫凌乱的他。
鼓足勇气,笑了一下。哎,我算是真懂了,对不起呀,你受伤那时,我年轻不懂事,并不能体会到你的疼痛,没有好好照顾你,真是对不起,我相信不会有下一次,但我会好好待你,让你好好的。
他笑着蹲下,拧开导尿管的开关,接好之后,拿着尿壶细细地端详,说,不错,不错,颜色挺好,看来,血尿这关你算是熬过了。再坚持呀,再有十二小时就解放了。说着,去洗手间倒掉,在本子上细细地记录时间,数量。看着她依然攀附着栏杆,脸上淌着汗。他用手帮她擦干,用双手托住她的腰,缓缓地将她放平,说,睡吧!
望着依然漆黑的窗外,听着他细细的小呼噜,过去的时光扑面而来。那年他意外受伤,术后十五天的平卧后,又是一个多月的奔波理疗,才抢回他的健康。对于他表现出来的疼痛,她总是难以理解,有这么难熬吗?有这么痛苦吗?
此刻,迟来的悔意,一次又一次地打开疼痛。
恍惚间,天蒙蒙亮了。晨光照亮了淡绿色的窗帘。楼道里的声音逐渐多了层次,他已经起床了,用热水烫毛巾,准备帮她擦脸。用他曾经受过伤的手,帮她按摩。
握住他的伤疤,她念道着:对不起,对不起,当年让你如此的疼,对不起,对不起,这么多年都没有说过对不起。
他将手缓缓地伸进她的腰下,轻轻地捏她没有穿刺的左边腰身。说,都过去了,过去了的疼,谁还记得呀!但你现在要记得此刻的疼,你可要好好的,你好好的,就算疼了大家了。
听到他如是说,她笑着看着他用手梳她的头发,偷偷地将掉落的头发藏在手心……
疼,在继续,爱,在徜徉,甜,在心间,暖,浸润在流逝岁月的点点滴滴中,让他们放下了很多,拥有了很多。
打开的疼痛,打开的爱,感谢彼此相伴,一生一世。
你的这篇文章,深深地打动了我,你的乐观,你的坚强,姐夫的细心,家人的温暖,你和姐夫细腻的深情,无一不让我感动。
好好的,照顾好自己,让家人安心,也让我们放心!
打开的疼痛里有无限的真情,真情在病痛中流露。
真真,我很少关注群里面的动态。即使在线,也是偶尔看一下。所以,对于你的病痛我不是很了解。请原谅我不曾主动问过。
真真,在此祝愿你一切安好。
真真要记住,你的身体不是你一个人的,
它是你家人的,还是流年的。
好好保重!抱抱真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