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龙涧,百瀑渊
攀爬龙王山的清晨,细雨淅淅沥沥,淋在墨绿的山林像是涂抹上一笔浓重的水彩。
春天的安吉县城是被群山环抱起来的,娇弱如同襁褓中的婴儿,睁开惺忪的双眼漫不经心来静静审察这个世界。灰色而寂寞的穹宇。凝肃的枝桠。不甘落寞的旅馆与卖部。旅行在期待已久的瞬间开始。
走在青苔石阶上的时候,感觉到鞋底与雨水的粘连。这样的亲切与沉重,是在山间行了很久才有的体味。抑或是一种依依不舍。
有着令人敬畏的威严的龙王山,本身也是一个需要体味的存在。没有太多喧嚣。心会沉静。
山间有钢铁铸成的栈道,有如匍匐其间的卧龙。冰冷的栏杆贪婪地沐浴在雨水之中,灵魂亦得到洗涤。
竹亭倒从歇脚演变成避雨之处,不过十方的空地里挤满游客。或以饼干充饥,或持酒瓶饮酒。诺大的亭子里传出咯咯的笑声,俨然一只从画中飞出的仙鹤,停在山间固守着这短暂的快乐聊以自慰。
在陡峭的岩石旁边看到飞流直下的瀑布,很有长发倾泻在肩头的感觉。可惜不是在阳光烂漫的时候,看不到缤纷的彩虹。空气中弥漫着清凉的水雾,让瀑布澄澈的颜色愈显迷离,又好像空中洒下无数星辉。
拍照。数码产品得以使美丽蔓延。龙王山注定不能拥有与世隔绝的清高。
我时常以颠倒的眼光来观察这个世界,希冀一些触碰灵魂的东西。意识里所谓古老,除了历史,不过山川与大海。大地养育了整个人类,给予万物以希望,而在这所山里恒久存在的,避之树木流水不谈,便只剩下淳朴的佤族人了。
再往上走是一片平地,这就是供佤族人表演娱乐的地方。
野人狂欢舞在激昂的旋律下绽放,视同精灵展开柔软的翅膀。佤族男人的胸前有古老而神圣的刺青图腾,他们赤裸着上身,心脏里流淌着的沸腾血液似乎要在这朦胧的雨中冲破黝黑的肌肤喷涌而出,以示豪放。他们一天表演六次,表演结束后会热情地和游客合影。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创造了自己文字的佤族人如今依然生活在深山之中,保持着古老的风情却接触着现时代的文明。他们是孤独而快乐的。
第一座山峰的游览就结束在这片平地。
龙王山有着骄傲的1850米的海拔,山顶云雾缭绕,可望而不可及。
时间还早,在好奇心与信念的支使下,脚已踏上另一座山的尾翼。
开始的道路是平坦的,欣赏到平静的潭水与静谧的溪涧,树干上长满暗淡的青苔。那种青,像是给生命披上一层华丽的锦衣,有一种无法自拔的安全与包容。
闲庭信步。数码相机的闪光灯闪个不停。在现实生活的节奏中,让灵魂保持这样的悠闲,是有一些疲惫的。
所以在很多时候我选择逃避镜头。
走在队伍的最后。独行者的孤独与自由。亦是让自己多一些思考的空间。
一块巨石上写着“黄浦江源头”五个大字,然后生硬地嵌入溪水之中。从巨石底部被磨平的棱角看出年代的久远,犹如被侵蚀的记忆。
历史的车辙在山路与树林的肌肤上留下深深的烙印,加之细雨的冲刷,只剩下一个苍桑而平静的轮廓。
在这样的大山中行走,是会让一些人变得兴奋让一些人变得寡言的。若不是山重水复,勇往直前,没有人能够体会高度所带来的那份温情。
在海拔约六七百米的凉亭里休息。身体已开始在潮湿的空气中发凉。周围堆积了游客扔掉的食品袋——这甚至是个没有工作人员到达的地方。
愈上愈陡。
石板台阶覆上一层薄薄的霜,滑的紧。冷煞而厚重的水汽弥漫在山间的每一个角落,如幽影鬼魅般无处不在。
这样一个鸟叫都少的很的高处,枝缝间却有久经风雨晶莹细致的蛛网,八卦丝线的正中央安静地躺着一只说不上名的黑色小虫。生命的艺术在这里再一次体现。
山间小道的一边是高耸的峭壁,另一边却是长满树木的斜坡深渊。那应该是怎样的一种深不见底,连石块落下都听不见回响,让人想起生命的底线。
林间隐约可以听见咚隆的流水,清凉空灵。有着低沉忧伤的旋律,带着无孔不入的婉转。气质忧郁的音色使我的心不觉疼痛起来,然而却夹杂着一种无可厚非的沉沦与浪漫。
海拔八九百米的陡坡上,看到洁白的雪。
……
喜欢爬山,喜欢那种未知的神秘与徒步的艰难。
即使到不了山顶却清晰地感受到耸入云天,在凉风与流水撞击岩石的天籁中沉默。
下山的时候听到自己轻快的脚步,从起点回到终点的充实与收获。
余纯顺在他的徒步旅行记中说,我感到我正处在一个巨大而凝重的时空点上,此时此地所面对的那种特有的感觉,绝非人类传统的生息之地所能有。
深有同感。
故撰此文以记之。